不准偷偷想念我 第3章 Breath 02

翊，飞鸟张开羽翼，飞向高空万米。

明月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很衬他，冷冷清清，遥不可及。

从没听过声音的她忍不住想象，他说自己的名字时，声音是不是很好听，虽然她对好听不好听并没有概念。

顾翊起身，修长指尖拎着那本《当呼吸化作空气》，身高优势顿显。

他的肩背很直很挺、利剑似的，明月想起自己在电视上看过的军人，也有这样肃杀的气场——但顾翊显然不是。

如果他是军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在他身后，远山层叠，绿意幽深，而他的白衬衫一尘不染，清寒气息拂过她的鼻尖，仿佛看到白雪覆盖的雾凇林。

顾翊叫住给客人送饮料的小满。

小满放下果汁跑过来：“谈妥啦？那我打印合同，再准备一个房间？”

顾翊“嗯”了声，离开前淡声交代：“有劳。”

小满雀跃：“应该的应该的！终于有个小姑娘跟我作伴了！”

明月不知道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来得这样容易，人还在状况外，小满已经亲昵地挎住她的手臂，努力用嘴型把话说清楚：“我先带你把行李放下。”

两人沿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走向周边开满绣球花的房子，明月的眼睛忍不住好奇打量。

这间开在山里的民宿，像只在童话故事里见过的、森林里的小木屋，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连同刚才那个清冷英俊的年轻男人。

“你今年多大？”小满问道。

明月停住脚步在便签本上写字：“十九岁。”

工工整整的小学生字体，跟主人一样没有棱角，但因她写字用力，所以一笔一划都很认真，透着股坚韧劲儿。

小满说：“我比你大一岁，现在在医科大读大一。”

明月脚步一顿，惊讶都写在脸上，她以为小满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小满得意洋洋解释道：“我是暑假过来蹭吃蹭喝，义务劳动抵房费呢！”

她推开木头门，风铃作响，她给明月介绍：“这家民宿是我堂哥开的，我堂哥是医生，准备退休过来养老，顾翊哥哥也投了一半的钱，对了，他跟你一样，今天刚到。”

今天刚到。

所以他也不是一直都在这里的。

明月忽然很想问：顾翊是做什么的？他从哪里来？

好奇心从何而起，她顾不得细究，只是先记起把她养大的奶奶告诉过她，别人愿意告诉你的，你就听着，别人不愿意说的，你也不要问。

这样想着，小满已经推开她右手边的房门：“你住这间，我就在你隔壁。”

小满按下灯的开关，房间里的一切映入眼帘。

落地窗外，满目生机盎然的绿，群山和江水朝她敞开怀抱，飞鸟恭贺她的新生。

在今天之前，甚至是昨天晚上，她睡的还是放在杂物间的折叠床，一床薄薄的被子对折，一半压在身下当褥子，一半盖在身上当被子。

可是，房间装修成这样要花很多钱吧？

给她住是不是太浪费了呢？

明月抿唇，在本子上写字：“我只要有一张小床就可以了，这样好的房间留着赚钱。”

她很认真，字认真，眼神也认真，小满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脏好像被这道干净的目光刺了一下。

她宽慰明月：“多赚一点少赚一点，我哥和顾翊哥哥一点都不在乎，这家民宿就是他们开着玩的，你放心住下就是。”

小满外向、话多，又问她：“你是哪里人？”

明月在便签本上写了个地名，她猜小满应该没听说过，继续写：“在黔东南。”

“那你家里人呢？现在要不要跟他们报个平安？”

明月写下的字却是：“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对上那双安静没有杂质的眼睛，小满在心里骂自己长了张破嘴：“对不起啊，我……”

明月摇头，嘴角抿出个浅浅的笑，告诉小满没事的。

小满：“你先收拾东西，到六点半下楼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明月应下，又在便签本上写了“谢谢”，附赠一个超圆的笑脸。

四下寂静，在明亮、舒适的环境里，那根从半夜开始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

想起什么，她赶紧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资助人的对话框：【叔叔，我找到工作了，谢谢您！】

明月是弃婴。

也许是因为聋哑，也许因为是女孩，所以生下来就被扔在医院门口，是在医院门口摆摊卖早点的奶奶把她捡回家，供她上学、教她读唇，即使听不见不会说话，也坚持让她在普通学校和健全人一起上学。

后来，奶奶得病，原本攒下的给她做人工耳蜗手术的钱，在重症监护室烧得所剩无几，可奶奶还是没能从手术室出来，去世前，她签下器官捐献协议。

老太太信佛，信多做好事就有福报，捐献器官不为别的，是为了给她无依无靠的小孙女攒一点福报，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只能祈求神佛，善待这个出生就被遗弃的、可怜的孩子。

奶奶去世后，伯父伯母霸占了奶奶的房子，不肯再支付她的学费。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辍学的时候，老师找到她，说是有人愿意资助她上学。

老师还给她一串数字，是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如果有困难可以联系他。

她捧着奶奶的旧手机编辑短信再三道谢，除此之外不敢轻易打扰，更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却没有想过，学费会在她跟伯父伯母开口之前先打到账上，棉衣会在降温之前到来，他也会在每个学期末要她的成绩单，每个学期初，全套的辅导资料和崭新的书包文具会寄到学校……

她不知道他的长相，她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也不去问，怕他觉得自己会缠上他。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可以在脑海一厢情愿地把他想象成奶奶派来的守护神，想着，等大学毕业赚钱了，她要像孝敬长辈一样孝敬他。

手机震动，是资助人叔叔回复：【希望你度过一个快乐的夏天。】

明月的眼尾弯成月牙的弧度。

她打开自己的便签本，看到高考结束那天自己写下的心愿清单：

1.找到兼职

2.养一只小狗

3.拥有自己的房子

4.赚钱做人工耳蜗手术

她弯着眼睛在第一项后面，画了个灿烂的笑脸。

-

晚上六点十五分，明月走出小木屋。

看到什么，她的目光一下定住——狗狗！

圆头圆脑的金毛幼崽，超级可爱地走到她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

明月的眼睛亮了。

她想起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资助人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小狗。

资助人问，为什么想要小狗？

她如实相告：这样晚上关灯后，就不害怕了。

听不见也看不见的感觉很恐怖，奶奶去世之后，她总是会半夜惊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黑暗里是否还有别人。

如果有狗狗的话，它可以保护自己，她也会对它很好。

他回：“抱歉，小狗暂时没有办法。”

明月赶紧解释：“我只是想想的，我现在养不了小狗。”

能被资助读书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怎么能伸手问他要礼物呢？

之所以敢告诉他，是知道他不会真的送她一只小狗，因为她要读书，连照顾自己都是问题。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当真，并且为自己不能做到表示抱歉。

最后，她收到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是一枚月球形状的夜灯。

光线柔和而不刺眼，可以照亮她的梦。

是漆黑宇宙里唯一的光源。

眼下，明月蹲下身，一人一狗对视着。

她不会说话，只是怯生生伸手摸了摸狗狗的脑袋。

原来小狗摸起来是这样的触感，像一团会发热的棉花，狗狗用脑袋蹭她的手的时候，她的心都变成冰激凌融化掉。

她还想抱抱它，但是初次见面，她怕吓到小狗。

头顶落下阴影，明月仰起脑袋，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里笑意闪烁，迎着落日余晖看向面前的人。

是顾翊。

他的身后是落日云海，群山苍翠，而他浅色衣衫，长身鹤立，看向她。

顾翊是很周正的中式帅哥，脸型偏瘦，剑眉浓黑、眼角锐利，鼻梁很高很挺，身上的每道线条都冷淡傲气，不动声色看人的时候，有种让人不敢造次的严肃感。

这样看起来，真的不像一个随心所欲的民宿老板。

他是从哪里来的呢？

又是从事什么工作？

明月无从得知。

如果她会说话，她应该叫他一声“老板”的。

但是她不会，所以眼尾很认真地弯了下，就算是和他打过招呼。

知道顾翊看得懂手语，所以她开开心心打手语：狗狗叫什么名字？

顾翊薄唇轻掀，无声说了两个字：“礼物。”

礼物？

这个名字太特别，明月忍不住在空气里画了个问号。

顾翊目光清淡：“因为是我给别人准备的礼物。”

原来如此。

明月看着狗狗，好羡慕那个能收到礼物的人，那个人未免也太幸福，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将拥有一只自己的小狗，小狗这样可爱，送小狗的人又这样用心。

“收到礼物的人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手语要配合表情，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月的瞳孔特别的亮，艳羡和喜爱都清晰分明，嘴角抿着有些腼腆但很真诚的笑。

顾翊轻声：“那就借你吉言了。”

明月眉眼弯弯，忍不住告诉顾翊：“我一直都很想有一只自己的小狗。”

顾翊看着她，清澈的瞳孔深处，似有平静温和的湖水。

“那这个夏天，它是你的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