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乘了安定王府的快马,林舟和小桃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京城。
“爹!娘!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小桃推开木门,急着就朝屋里奔去。
林舟跟着小桃进了院内。
院里传来哭闹声,林舟愣了愣,抬脚往里走。
靠近屋子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啪”的一声。
随后就有个妇人哭喊道:“你又乱跑什么!我找了你一早上,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和你爹也不用活了!”
小桃抽抽噎噎的,“我没有乱跑……我去找林舟哥了。”
屋内声音骤然停下。
林舟轻咳一声,推了门进去。
“李婶。”
林舟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妇人,作了个揖。
李婶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林舟,愣了愣,随即苦笑道:“小桃这孩子,给你添乱了。”
说着,她回头瞪了一眼小桃。
小桃低着头,用手捂着通红的脸颊。
林舟立即道:“我大概听小桃说了,青梧妹妹是被何人抓去的?官府的人如何说?”
话音刚落,就见李婶脸色丧了下去。
她叹了一口气,垂着头,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这事,怪我家老头子……”
几天前,李叔去街上买鸡蛋,遇到个称急着要去茅房的大爷。
大爷临走前塞了个木盒子给李叔,让李叔帮忙保管一会儿,他过会儿就回来。
李叔看着大爷一把年纪,头发苍白,人也是长得十分老实,便答应了下来。
谁知大爷回来后,打开盒子一看,盒子竟然是个空的。
大爷称原本盒子里有价值千金的玉石,肯定是被李叔给偷走了,闹着就要报官。
等官府的人来了,旁边又突然跳出几个人来,纷纷指控看到了李叔拿走了玉石。
李叔百口莫辩,加上拿不出证据来,官府的人便判了李叔的罪,将人投入了牢狱之中。
衙役说,只要他交出玉石,就能回家了。
但李叔压根没拿玉石,又如何能赔得出来?
就算变卖了他家的祖宅,也凑不够这一块玉石的价。
这时,有人给在家着急的青梧递了信,只要她签了百花楼的卖身契,就放过李叔。
青梧不忍看李叔日日在牢里受罪,便瞒着母亲签了卖身契。
等百花楼的人上门来抓青梧时,李婶才知晓此事。
李叔是回来了,但青梧也被人给带走了。
*
李婶轻轻推开房门,指着床上的人擦了擦眼泪,“他回来知道青梧的事后,不吃不喝,就一直这样了。”
林舟探身望过去,只见窄窄的小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嶙峋人,直愣愣地看着屋顶。
瞧着样子,也是没有多少生机了。
李婶道:“青梧原想着,这个家再怎么着,也不能失去他这个顶梁柱,便签了那卖身契。可是瞧他这样子……”
她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林舟很是愤怒,“李叔这是着了别人做的局了。”
李叔前脚出事,后脚就有人给青梧递了消息来,恐怕是早就瞄着青梧来的。
她又问:“我听小桃说,可是要一百两银子才能赎出青梧妹妹?”
李婶点了点头,“可是家里拼拼凑凑,四处借钱,也才凑出二十两银子。”
林舟翻了一下兜,她和姜云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六十两左右。
还差着二十两……
她虽然来京两年了,但身边说得上关系好的,也就姜云一个人。
那些同窗虽个个金贵,二十两银子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不入眼的小钱,但未必就会答应借钱给她。
瞧着林舟脸上的为难,李婶拍了拍林舟的手,“你这孩子,能来看望我们就已经有心了。”
她叹了口气,瞧着林舟道,“你是读书人,有大好的前程,别被我家的这些破事给拖累了。”
听李婶这么一说,林舟心中更是酸涩。
三年前,她初来京城,寻不到落脚的地方,身上的银钱都不够开两晚上的客栈。
那时她孤身无助,奔波了一天后,在湿漉漉的石桥上狠狠摔了一跤,才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最终是路过的李婶和青梧,给她头上撑了一把伞,带着一瘸一拐的她在家中小住了几日。
林舟永远会记得,在那种无助的境地中,他们向她伸出的援手。
而现在,他们家中有难,她竟然帮不了他们什么。
小桃送林舟出门。
林舟站在门口,回头一看。
只见李婶站在小屋前目送着她,林舟才发觉,李婶也憔悴了很多,她微微佝偻着腰,面带微笑地看着林舟。
林舟心一酸,朝着李婶郑重地行了个礼。
从小桃家出来后,林舟并没有急着回谦和院。
临走前那一幕,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她觉得若是她就这么走了,恐怕以后都会良心不安的。
但是身上带来的银钱,她都留在了小桃家,现在她身无分文,也不知要何去何从。
林舟沿着路,在京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近日气温回暖,京城不再像前几月那样寒冷,但路边的树枝还是光秃秃的。
这条街上有些冷清。
林舟站在了桥头,垂眸看着静静流淌着的河面。
远处传来一段乐声,林舟愣了愣,寻着声音走了过去。
她走到了另一条街。
和刚才那条街的冷清不同,这条街很是热闹,石板路边停着长长的一排马车,家仆们静静地站在马车旁等着自家的主子。
嬉笑声从旁边的酒肆中传来,几个少年勾肩搭背地从林舟眼前走过,玉佩碰撞的声音跟着他们的脚步声一起远去。
林舟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还可以帮她。
她转身去了安定王府,她想了一肚子的措辞,却连门都没能进去。
护卫道:“安定王府,岂是你说进就进的?”
护卫只认帖子,林舟哪里有什么帖子,她只好坐在安定王府门外等着。
直到夜幕渐黑了,才见一辆马车从安定王府驶了出去。
林舟原本等得昏昏欲睡,一听到动静,一个激灵就站起来追着马车跑。
那马车左拐右拐,最后拐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林舟犹豫地上前,却被一把刀抵住了喉咙。
“什么人?胆敢跟踪安定王王府马车。”
林舟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她连忙道:“我是世子的同窗,我有急事要寻世子。”
她身后的人似乎不信,手中的刀稍用力了些。
喉间一阵刺痛,身子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小命即将交代于此时,马车中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你是谦和院的学子?”
林舟忙不迭地回:“是的,大人。”
那人道:“余风,带她去见世子。”
话音一落,抵着她喉咙的刀便收了回去。
她身后的护卫对着马车道:“是,王爷。”
林舟瞪大了眼,目光停在眼前的马车上。
没想到里面的人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安定王。
林舟连忙跪下,“见过王爷。”
马车里的人笑了笑,“去吧。”
林舟还愣愣地看着那马车。
直到马车驶出了小巷,名唤余风的护卫问了声:“还不快走?”
林舟才赶紧跟上了余风的脚步。
一路上走着,她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方才,与她说话的就是安定王啊。
那个征战南北,凭一己之力护住整个大钺的安定王。
林舟有些激动,却因余风在前,只能将这份情绪按住不发。
最终余风带着林舟走到了一栋楼前。
花灯高高挂起,张灯结彩,楼上女子娇声招揽着客人们。
林舟有些傻眼了,瞧着旁边的余风,“侍卫大哥,这……”
余风环抱着手臂,“世子就在楼上。”
说罢,他转身就走,留下林舟一人瞪着那楼上的几个大字——“百花楼”。
*
百花楼不愧是京城第一大花楼,来往的人很多,有世家贵族,也有普通百姓。
因此见到林舟这样一身补丁的人进来,楼里的人也见怪不怪。
大堂中有几个姑娘随曲而舞,站在台前驻足观看的都是些同林舟一样穿着朴素之人。
楼上站着几个姑娘,朝着楼下招手。
偶尔有混着脂粉味的手绢随风而落,便引得楼下的人哄抢。
林舟在这种环境中有些无所适从。
青梧就在这里吗?
她喊住一个给客人倒酒的姑娘,“这位姐姐,你可知这里有没有个叫青梧的姑娘?”
那姑娘侧身,见着她身上的补丁,眼睛一斜,“没听说过。”
说罢,便想走。
“哎,姐姐等等。”
林舟掏出身上的几枚铜钱,塞到她手里,“这点小钱,给姐姐买糕点吃。”
那姑娘掂量着手中的铜钱,虽没有其他客人打赏得多,但到底也是钱。
“青梧?我没有听说过。是新来的姑娘?”
林舟一看有戏,连忙道:“正是,约莫是上周来的。”
那姑娘眼睛一眯,警觉地问:“你同她是什么关系?”
林舟方才早就在心中想好了说辞,这会儿不慌不忙道:“实不相瞒,我与她早已互通了心意,只是她家遭遇变故,不得已入了这百花楼来。我此次前来,只是想与她再见一面。”
那姑娘上下打量着,摇头,“不成,入了百花楼,就是我们百花楼的人,我看你也不是能为她赎身的有钱人,还是早早断了此念想吧。”
说罢,她扭身就要走。
林舟哪能放跑她,连忙拦住她去路,“姐姐!我与她自小就相识,姐姐就让我与她见一面吧。就当是此生最后一面,以后便老死不相往来了。”
林舟说得情深意切,还不忘往对方手里塞上一个玉镯子。
那姑娘瞧她这副真挚的模样,似乎被打动了,将玉镯收入袖下。
“罢了,也是对可怜人。”
她指了指楼上,“我只能告诉你刚来的姑娘们都在三楼,至于能不能上去,便看你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