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乍暖还寒,万物复苏。
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过天际,最后稳稳落在高楼的栏杆上。
阿朝接过信鸽,取下上面的密信,转身递给了旁边靠着柱子小憩的人。
江赜睁开眼,取过信件,一目十行。
阿朝看着江赜面无表情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安。
“今晚就走。”
江赜将信纸点燃,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将信纸一点点吞噬掉。
阿朝有些惊讶,“这么着急?”
看着已经完全变成灰烬的纸,江赜道:“许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越往后拖越危险。”
阿朝凛然,抱拳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听江赜道:“对了,今日让人送些花到阿勉那里。”
阿朝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江赜,迟疑道:“可是送给林舟的?”
江赜“嗯”了一声。
阿朝看着江赜抿了抿唇,想要转身离开,却又有些犹豫。
还是江赜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怎的了?”
阿朝低下头,咬牙道:“属下以为……世子近日有些太过冒险了。”
江赜抬眼看过来,直接点出了阿朝心中所想,“你是说林舟的事?”
阿朝点头,道:“后山春游那日,世子用了轻功去找人,若是叫有心之人知道世子会武功,恐怕会招惹来灾祸。不过是个贫寒学子,不如我们……”
他抬手,在脖子下方划了一横。
江赜抬手止住他的话,“那日我将他劈晕了,他不会发现的。”
阿朝还欲劝,又听江赜道:“我看过林舟的策论,这小子在谋策方面有些天赋,若能将他拉到我们这边,倒也是好事。只是……”
他们没有时间去笼络林舟了。
“如今事态紧张,专注今夜的事,不要节外生枝。”
阿朝应了一声,他正要走,却听江赜将他叫住了。
江赜抽出纸张来,提笔写下一封信。
待墨迹干后,他将信装入信封中,“这封信交给林舟。”
阿朝愕然。
江赜站起身道:“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想到了悬崖边上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的那张脸。
若林舟真的选择了他们这边,他以后定然不会亏待林舟的。
阿朝将信件收入怀中,匆匆下楼而去。
江赜在高楼,饮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有个人来找他。
此人正是百花楼的老鸨。
她一见江赜,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她摸不准江赜的意思,心中打颤,“公子,你唤我来?”
江赜掏出几张纸来,放到桌上,“这是你当年的卖身契。”
老鸨一听,顾不得其他,两只手紧紧抓着那几张纸,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是她的卖身契没错。
十多年前,她本是该被流放的罪奴之身,拼死逃了出去,从此改头换面,成了这京城里最大花楼的老鸨。
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除了江赜。
不知这人从哪弄来了她当年的卖身契,只要这卖身契还在,她就永远摆脱不了过去。
她唯一的把柄一直被江赜捏在手中,一旦江赜将卖身契交给衙门,她就会立即被抓入牢狱之中去,不论她现在的生意做得多么火热,都会瞬间成为泡影。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帮着江赜收集各路消息。
却不想,江赜竟然这么容易就将卖身契还给了她。
老鸨惊喜之余,抬头又有些不安,她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公子的意思是?”
江赜道:“日后我便只是你百花楼中一位普通的常客,来这里只有纵情享乐,花天酒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过,可懂?”
老鸨心中了然,连忙道:“懂的懂的。”
江赜笑了笑,站起身来,俯身对她轻声道:“日后你若不小心将我供了出去,叫别人知道你曾给我做过事,你也活不了的。”
老鸨笑意僵在了脸上,有些不理解江赜的意思。
只是听这意思,他以后与百花楼再无关系了。
江赜抬步,从她身边走过,朝楼下去了。
老鸨捏着手里的纸,顾不得琢磨江赜的意思,赶紧拿过旁边的蜡烛,毫不犹豫就将纸张点燃了。
看着一点点被火苗吞噬的纸,老鸨激动得大口喘着气,随后无声地大笑着。
从此以后,她再无把柄。
江赜大摇大摆地走出百花楼。
此时是白日,花街上基本没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百花楼,摇着扇子朝酒肆走去。
“送一车酒到安定王府。”
江赜抛了块银子给酒肆的伙计。
伙计伸手接过,朝江赜拜了拜,“世子殿下,今日府中有喜事?”
江赜上下打量着那伙计,笑问:“没有喜事就不能喝你家酒?”
伙计连忙弯腰道歉,招呼着巴掌就忘脸上扇,“是小的多嘴,是小的多嘴。”
说着连忙开了一坛酒,放到江赜身前的桌子上。
江赜提起酒坛猛饮了一口,用扇子点着伙计的头,“有几分眼色,本小爷就告诉你。”
他指了指身后的百花楼,“里头的春花姑娘,今日要跟着我回府。”
那伙计眼睛转了转,“原来是这等喜事!小的再给世子多加几坛酒!”
江赜哈哈一笑,“你小子,真会做事,今夜你也一同来府中吃酒吧。”
伙计面上带喜,不停地弯腰,“多谢世子,这是小的荣幸啊!”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笑着。
*
阿朝搬花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阿勉今日没去就诊,正惊愕地看着一盆盆被搬运进来的花。
阿勉问阿朝,“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早上她都还在为花圃里面那几个脚印生气。
阿朝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林舟呢?”
林舟在屋内听到动静,正好推门出来。
阿朝将信递给她后,一句话也没说,立马转身就走,只留林舟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信封上写着“城南”二字。
旁边的阿勉好奇地看着林舟。
林舟挠头,想问阿朝是什么意思时,却只看到他翻身上马,一甩鞭子就跑了。
她只好将信封拆开,只见雪白的纸张上写着:“拙笔难成文,可否共书章?”
林舟盯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将纸收了起来。
阿勉问道:“他又让你给他写策论?就会使唤人。”
林舟朝阿勉笑了笑,转而笑意却淡了下来。
她觉得,江赜的意思并非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可是她瞧了又瞧,却不是很明白这封信的意思。
晚些时候,阿勉才给林舟上了药,让林舟静躺一会儿。
林舟靠在床榻上,目光却落到了旁边小案上的封信上。
她想不通,为何江赜要让阿朝给她送这样一封信来。
林舟手杵着脑袋,又将信拿了过来。
她将信看了又看,甚至放在火烛下检查,也没发现什么不同来。
最终,她泄气地将信丢到一旁,闭上眼,心中有些抱怨。
这世子好好的打什么谜语,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而在信落到信封上时,她又一愣,将信封拿了起来。
“城南……”
莫不是京城城南?
难道江赜约她去城南?
林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赶紧再拿出信来看。
突然有一个想法在她心中诞生,可她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江赜好端端的世子不做,为何要出逃?
她连忙唤了阿勉过来。
“近日江世子和阿朝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阿勉不明所以,她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若说是异常,就是今日搬来的那几盆花了。”
林舟垂眸,指尖点在信封那两个字上。
“阿勉,我想去城南。”
“这个时候?”
阿勉往外一看,天都快黑了,她下意识就拒绝,“不行,你身上的伤……”
“阿勉。”
林舟抬头,直直地看向她,“世子可能要走。”
她攥紧了手中的纸张。
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安定王的世子以这种方式离开京城。
也有可能是她猜错了。
“什么?”
阿眠一惊,拿过林舟手上的纸,却看不明白。
但瞧着林舟一幅笃定的模样,她决定相信林舟,“我同你一起去。”
阿眠连忙牵来马车,扶着林舟一起上了马。
*
天幕挂上了弯月,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上。
城南的树荫阴影之下,站着两个人。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夜风从耳畔吹拂过,刮起树叶沙沙的声响。
阿朝看了好几次城门方向,又看着一直沉默不出声的江赜,“世子,该走了。我们离开时留下了些痕迹,万一王府那边的眼线跟了过来……”
江赜看了眼高挂空中的月亮,拉过马的缰绳,“走。”
阿朝如释重负,他生怕林舟真的跟来。
毕竟在他心中,他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个林舟。
上马时,阿朝往城门口方向看了一眼,似乎看到城墙上站着两个人影。
他一愣,再次定眼望去,那两个人影又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他看着旁边沉思着的江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两人骑着马,在月光之下沿着小路没入山中,最终消失不见。
“你为何来了,却又不去世子一面?”
城墙之上,阿勉如是问。
她也没有想到,来到城南,看到的竟然是江赜和阿朝赴夜出行。
她本是想去送行的,但是一想到他们如此不动声色,定然是有些不好的事。
林舟垂眸,将手里皱巴巴的信纸拿了出来。
拙笔难成文,可否共书章?
江赜这是问她要不要站到他那一边。
果然,江赜这人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虽不知安定王府出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京城。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皇城。
她来城南,只为送别,就当是为了治疗腿伤和悬崖之上的情分。
城墙上的夜风很大,刮得她面上一片冰凉。
来晚啦[爆哭]希望不算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