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罕见一路沉默走回宿舍。
宿舍门一开章常书就迫不及待地奔向空调遥控器,快速地按了开机,一边脱外套一边吐槽:“这南城的夏天真热,就这一小段路我都快热化了。”
章常书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边解锁手机一边分神说:“等会改论文吗?咱们中午点外卖吃?”
“常书,我还是想去看看。”说实话,这个想法蠢蠢欲动。不走这一次怕是停不下来。
“可别,长这么好看,我怕你被骗了,真想去我和你一起吧,一起去还有个照应。”章常书妥协,现在骗子那么多,这传单就没有哪一点是能信的,连个电话都不写,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去看。又不是缺钱。
的确不缺钱,江月和自己认识了快7年,4年本科加上快3年硕士生涯,虽然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平时的穿着用度不,大二就用自己的存款在学校周边开了家面包店,后来又心血来潮开了家花店。完全没必要冒风险去贪这种小便宜,更不论他也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
“没事,有事我马上给你电话。”江月知道他的顾虑,“相信我的直觉,没事的。”
章常书踌躇,可见江月一脸确定,只能放弃同行的想法,没办法,江月就是这样,实际确定的东西就不容改变,虽说不一定对,但这么多年却也没出现过偏差,直觉准的可怕。
背上小挎包,江月临出门又改变主意,折返回到衣柜前,挑了件白色宽松棉质T恤,搭配浅蓝色高腰直筒九分牛仔裤,露出脚踝最细处,显腿长又清爽。踩着脚Louis Vuitton经典款小白鞋,配上那一头蓝发,整体造型简约却不失设计感。
章常书看着他捯饬出这一身帅气穿搭,再看看自己身上半永久衬衫休闲裤,忍不住酸他:“你这是去走秀还是去租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扮这么青春靓丽是去赴什么惊世之约。”
江月笑了笑,拿起小挎包出了门。
炎热的天气让空气都显得沉闷,走几步路就能让人闷到汗流浃背。豆粒大的汗珠经过太阳穴,浸湿脸上的绒毛,江月抬手擦了擦,看看手上的传单,再看看手机导航地图。
就在附近了。
......江月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地址所在的。
......
云栖小院
江月抬头,望着门头牌匾上硕大的“云栖小院”几个渐变烫金大字,一面暗赞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一面又为这审美无语凝噎。说雅吧,透着一股子俗气;说俗吧,偏偏又显得有些品味。
低头再次看了眼手中的传单,到底还是来了。门虚掩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随风飘出,和七年前老房东院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江月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草木清香扑来,院内花草繁茂,倒有些意外的清幽。院内倒是看着很舒服。院子很大,两面墙上覆盖着大片的凤尾花,尽管还未到花期,却已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翠绿。左手边褪色水泥地上,彩色漆画的篮球场格外显眼,老木板篮板挂着半旧红绸,和院角的三角梅遥相呼应。右手边原木长桌搭配树桩凳,桌面嵌着碎瓷星空图案。
此时正值正午时光,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凉的触感。楼道阴影里走出一位男人,脚踩一双拖鞋,穿着白色的无袖毛织上衣和偏灰色的宽松短裤。从衣服外露出的肌肤如檀木色琥珀,泛着蜜色光晕,透着健康红晕,手臂线条流畅,看起来颇有力量。再往上则是一张熟悉的脸,还有那一头熟悉半扎丸子头。
江月正准备打招呼就看男人突然惊喜笑了一声,听到他叫自己,声音慵懒中透着温润:“老板?”。
那双困顿的眼睛因为惊喜此刻瞬间亮起,眉眼都带着笑。
江月眼神从那双凤眼挪开,随即被那一张一合的嘴唇吸引过去,霎那间竟觉得唇齿有点干。
这天也太热了,江月想。
见江月迟迟不回应,张潮又问:“来了?”
江月回神,摊开手上的传单,向男人示意,表示自己是为了这个而来。
张潮‘嗯’了一声,望向江月,改变原来要出门的计划,示意他跟上自己,率先转身进楼。
上楼梯的空隙,张潮问:“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租?”
“合适的话尽快。”
“怎么称呼呢,第三次见了,还不知道名字呢。”
“江月。”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敢表白,你是唬呢还是唬呢,江月暗忖。
“张潮。”
江月默念这个名字,名字和人倒是很适配。他身上有股劲儿,像潮水的‘潮’。
带着江月上到二楼,张潮停在201门前,敲了敲门,“一叔。”
“来了。”伴随着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深灰色的金属门打开,门内年约50左右的男人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把着门把。眼睛却是看向站在男人身后的江月。
“佛光叔叔。”张潮改口,“我叔呢?”
“偏头痛犯了,我正给他按呢,”陈佛光边讲话边将门推开,转身屋里走。“都进来吧。”
“一叔叔。”
领着他们进门之后陈佛光就往厨房走去,张潮跟刚沙发上坐起的中年男人打招呼,吊儿郎当地靠向墙边的矮柜。相比陈佛光的温润和煦,这位一叔叔面相凌厉,更具有不可亵渎的威严感。
江月跟着进门,礼貌地问好,在张潮的示意下坐在了独立的沙发椅上。对面的独立沙发上躺着一只颜色纯白的**猫。猫懒洋洋地抬起头,碧绿的眼眸瞥了江月一眼,又缓缓垂下,闭眼继续假寐。
张潮目光在猫与江月间游移,觉得这人跟猫还挺像的。
“不是准备回你家吗?”张执一问,声音带有将醒未醒的酥麻感,又似带有一丝冷冽。
“门口遇到熟人了,租房。”
江月:其实一点也不熟。
闻言张执一看了看江月,再挑眉看了看张潮。因为张潮提前打过招呼,此时与张潮短暂对视后,张执一轻笑,眉宇间透出一丝了然:“小朋友怎么称呼?”
“我叫江月。”江月语气诚恳,主动透露,“G**学硕士,方向是经济法,快毕业了想换个地方住。”
“年纪?”
“25。”
“单身?”
额,虽然不理解租房和单不单身有什么冲突,可能是想了解租房几个人住吧,江月猜测:“单身的。”
“条件这么好不谈?”样貌出色,学历也不低,看穿着经济应该也不差,这不应该。
江月沉默,片刻后才回答:“没有遇到想谈的。”
“哦?你想谈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想要什么类型的都能找到,你面前就有一个。”张执一自诩从没有这么热情过。
江月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反应,张潮急忙轻咳两声,急忙打断:“叔。”
虽然自己确实是这个想法,可你取向都没问呢就王婆卖瓜,也是有些冒昧了。
“别吓着小朋友。”
陈佛光捧着两杯开水走了过来,一杯递给江月,一杯递给张潮。转头又走进厨房,端出一杯绿色饮料。递给坐沙发上的张执一,从看到这杯饮料他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
张执一拧着眉喝下那杯饮料。
陈佛光好笑道:“有那么难喝吗,我喝了回味还挺甜啊。”
“一股青草味......”,张执一拧着眉说完才转头对江月说:“你来晚了,最后一间房已经租出去了。”
“还有一间。”张潮赶忙打断,朝张执一眨眼,不是提前说好了的吗,“301还有一间。”
张执一瞥了张潮一眼,似笑不笑地重复:“301还有一间?”
张潮点头。
张执一像是才想了起来:“啊~对,是有那么一间,301双室一厅,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合租。”
江月微微愣住,有些迟疑。能自己住是最好的,他近期找房子都倾向于独租。可他也没有把话说死:“看看房子再说吧。”
不过看着这层楼的布局和装修,江月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倾向。独居固然自在,但是房子的舒适度、周边环境他也很看中。
张执一点头表示赞同,看着张潮说的话却是对着江月说的:“301的住客是个摄影师,好相处。主要是他常年不在,大概是影响不到你的。”
“你是看到传单来的吧,有缘,这传单拢共也没做几张,还没发呢这边就住满了,你看到了就是缘分。跟传单上说的一样,房租免,水电自费。另外还有个有要求......”张执一看着江月手上的传单,说出租房要求。
江月平静地等着听那个另外。
于是张执一继续道:“咱们小院时不时会有小聚会,有时需要人手帮忙采购布置,当然,这个前提是你有时间。”
江月微微颔首,表示理解:“近期都没问题。”
“别被他吓到,其实没什么事,院里整栋楼住的都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每次聚都是潮仔负责采购,只是想找个志同道合的小朋友帮帮我们阿潮。”陈佛光解释,拿起壶又给张执一倒了一杯果蔬汁并看着他喝下。
“没问题随时可以搬进来。”张执一憋气喝完后艰难开口,顺手将杯子递给站在沙发边站着的陈佛光。“潮仔,你带他去看房间,没问题的话把302钥匙给他。”
张执一稍作停顿,才缓缓开口:“我叫张执一,这是我的伴侣陈佛光。你比小阿潮还小点,跟着他喊叔就行。”
“走吧,带你看看房间。”张潮边说着边往外走。
“好,一叔、陈叔。那我先走了。”江月放下说中捧了许久的杯子,起身向两人鞠躬,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已走到门口的张潮。
身后还传张执一跟陈佛光讨价还价能不能少喝果蔬汁的声音。
江月跟着张潮走出201,随手将门关上,在临关门的一眼,看到江执一仍坐在沙发上,而陈佛光坐在了江执一的怀里。
“怎么不多了解一下,这就同意了?”陈佛光手指插进江执一发间,帮他按着头皮。
江执一闭着眼睛回:“潮仔自己了解去。”埋头在陈佛光颈边,深吸口气:“他是潮仔带来的,他主动提的租他那间套房的房间。他要觉得不行还能带上来见咱们俩?难得有个得阿潮眼缘的。”那传单拢共就没做几张,还没发过几张出去房间都租完了。他能拿到,只能是张潮给的。
“唔......”江执一没让陈佛光再开口,亲了上去。
与此同时,江月跟着张潮上到三楼。与二楼的门颜色不同,201房间门是深蓝色。301的则是淡蓝色。301房间不大,跟201结构差不多,只是装饰上的区别,那边沉稳内敛,这边更明亮一些,更有艺术气息。
房间很快逛完。江月很满意,他更喜欢这个房间的装饰,色调。而且房间有各自独立的洗浴间,比想象中好太多了。
两人并肩一起下楼,张潮从没觉得一段路程那么短,没两步就已经走出门口。眼看江月就要走出小院,张潮点开手机加好友的二维码:“加个微信吧,你过来了联系你。”
在江月扫码时又不经意地透露另一个房间住的人是他。
江月一脸了然,像是很早就已经知道,刚刚他们的表现很容易猜到。
张潮紧接着解释:“不过你放心,我不一定在这边。3楼那一层是一叔留给我的,但我常年在国外,偶尔才会过来。”前提是我在国外。张潮有预感,近期他都不会出去,如果走,也会处理完事情很快快回来。
两人加了微信,一时无言。
“是没遇到还是不想谈,为什么不想谈?”张潮问,还是说,“见色才会起意?”
“是见色起意,也是一见钟情,我在等那个一眼万年的人。”江月坚定道,眼神中透着执着与期待,仿佛在茫茫人海中已锁定那唯一的身影。
张潮愣了愣,心脏像被猝不及防推了把,重重撞在胸腔上,连呼吸都跟着顿了半拍,只剩下那阵清晰的 “咚咚” 声在耳边放大,连指尖都跟着发了麻。他未再追问,只心中暗自思忖:一眼万年啊,多么空中楼阁的词,在这个小众的圈子里几乎成了奢侈品。
可偏偏那目光如炬的人,站在现实的尘埃里,仍坚定地要抬头望月。
江月走出小院,夕阳余晖洒在青石板上,映出斑驳光影。他步伐轻快,可能想法过于理想化了,所以......没有也没关系。
已经孤独了很久,虽然没有特地出柜,但从性别觉醒到现在也已经能10年时间,能有一个相知相守的人当然好,他欢迎之至,可不也愿为此将就。
宁缺,毋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