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雪来得猝不及防,像是天空攒了一整个秋的温柔,终于忍不住裹着风撒向人间。痛埋缩着脖子跟在宋安泣身后,羽绒服的帽子被风掀起来,碎雪落在耳尖,凉得她下意识往阿泣身边靠了靠。操场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冬天专属的絮语。
“手怎么又露在外面?”宋安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抓过痛埋的手。指尖刚碰到就皱起眉,痛埋的手冻得通红,指节泛着青白,连带着指尖的温度都凉得像块冰。她没等痛埋说话,就拽着痛埋的手往口袋里塞,“早跟你说要戴手套了,你偏不听,现在知道冷了吧?”
痛埋的手刚塞进宋安泣的口袋,就触到了几颗圆滚滚的东西,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水果糖特有的甜香。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指尖蹭过糖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我出门的时候找了,手套落在画室了嘛。”她小声辩解到,目光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宋安泣的口袋很暖,像是揣了个小暖炉,连带着水果糖的甜味都仿佛融在了温度里,慢慢暖进心里。
宋安泣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把口袋往痛埋那边又送了送,让她的手能更舒服地贴着自己的掌心。“下次再忘,我就把你的手套系在书包上,省得你总丢三落四。”她说着,拉着痛埋继续往前走。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叠着,痛埋的小脚印刚好嵌在宋安泣的脚印旁边,像两串并排生长的藤蔓,绕着操场的跑道慢慢延伸。
痛埋的目光落在宋安泣的围巾上。那是条米白色的针织围巾,还是秋天的某天她亲手织的,针脚算不上工整,边缘还留着几缕没剪干净的流苏。她数着那些流苏,一根、两根、三根……直到数到第七根时,忽然想起昨天在画室里看到的画册——那本关于大海的画册,蓝得像要溢出来的海水,沙滩上的贝壳闪着光,还有被风吹起的白色裙摆,看得她心尖都发颤。
“阿泣,”痛埋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来,“等我十七岁了,我们就去看看大海吧。”
宋安泣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角弯成了月牙。她呼出的白气落在痛埋的睫毛上,凉丝丝的,让痛埋忍不住眨了眨眼。“怎么突然想起看海了?”她问,脚步也慢了些,刚好停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光秃秃的树枝上积着雪,像开了满树的白花。
痛埋把脸往宋安泣的肩膀上靠了靠,羽绒服的绒毛蹭到脸颊上,软乎乎的。“昨天在画室里看到一本画册,里面的海好漂亮,”她轻声说,指尖在宋安泣的口袋里又蹭了蹭,又摸到了一颗巧克力,“画册里说,冬天的海是深蓝色的,风里会带着盐的味道,还能看到海浪拍着礁石,溅起的浪花像碎冰一样。”
宋安泣低头看着痛埋的发顶,伸手替她把帽子重新戴好,指尖轻轻拂过她耳尖的碎雪。“那我们就去,”她笑着说,声音温柔得像落在雪上的阳光,“等你十七岁生日那天,我们就坐火车去海边。我之前查过了,南方的夏日海滩很美,海边还有卖烤鱿鱼的小摊,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痛埋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吗?”她追问,连带着冻红的脸颊都泛起了热,“我们可以在海边堆沙堡吗?我们还可以在夏天穿沙滩裙踩水对不对?还有还有,我们能不能在海边看日出?画册里说,当橘红色的太阳从海里跳出来的时候,整个海面都会变成金色的,那一定很漂亮吧!我真的好想好想去啊。”
“吃点甜的就不冷了。”宋安泣揉了揉她的头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葡萄味的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们都可以做。堆沙堡、踩水、看日出,还可以在海边抓小螃蟹,只要你喜欢。”
痛埋张嘴咬住那颗糖,葡萄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宋安泣手心的温度,暖得她心里发涨。她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那我们要提前做好计划,比如订什么样的酒店,要带多少件衣服,还要带相机,把海边的样子都拍下来。对了,还要带点零食,在火车上正好可以吃。”
“好,我们回去就列个清单,”宋安泣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雪地上的脚印又多了几串,“还要带你最喜欢的速写本,你不是想把海边的样子画下来吗?到时候我们找个能看到海的咖啡馆,你画画,我给你剥橘子,好不好?”
痛埋用力点头,嘴角微微扬起。在这样的雪天里,她的阿泣会把她冻僵的手揣进怀里,还会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她喜欢的葡萄味的硬糖,说着“吃点甜的就不冷了”。那时候她还没说要去看海,可阿泣好像总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不管是想喝甜汤,还是想在画室多待一会儿,她喜欢的阿泣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两人踩着雪穿过操场,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路上。这里的雪更厚,旁边的灌木丛上积着雪,像一个个圆滚滚的棉花糖。痛埋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来,用没冻僵的那只手抓起一把雪,揉成一个小小的雪球。“阿泣,我们来打雪仗吧!”她说着,把手里的雪球往宋安泣身上扔去。
雪球落在宋安泣的羽绒服上,瞬间散成了碎雪。宋安泣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弯腰抓雪:“你居然敢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揉了个比痛埋的雪球大一些的雪团,却没往痛埋身上扔,而是轻轻放在了她的帽子上,“欺负冻手的小朋友,算什么本事?”
痛埋看着帽子上的雪团,忍不住笑起来。她站起身,伸手去够帽子上的雪,却被宋安泣拉住了手。“好啦,一会儿化了弄湿头发,该感冒了。”宋安泣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帽子上的雪,“我们快回画室吧,去喝点热水,再晚就真的要感冒了。”
痛埋点点头,任由宋安泣拉着自己往前走。小路尽头的画室亮着暖黄的灯,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的画架和颜料盒,还有桌上放着的一盒糖——是宋安泣早上特意带来的,说雪天吃点甜的能暖身子。她忽然觉得,冬天的雪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只要身边有阿泣,有暖乎乎的口袋,有水果糖的甜味,就连寒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走到画室门口,宋安泣掏出钥匙开门。推开门的瞬间,暖空气裹着桑梅的甜香扑面而来,痛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画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画架上还放着她们昨天没画完的雪花图,画的一侧还画有点点梅花,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两个马克杯,里面的白开水还冒着热气。
“快把手放在暖气上烘烘。”宋安泣拉着痛埋走到暖气边,替她把羽绒服的袖子卷上去,让暖气能更直接地烘到她的手。痛埋把手贴在暖气片上,暖乎乎的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冻僵的手指慢慢恢复了知觉。她转头看向桌边,宋安泣正站在桌边给她解围巾,围巾上的流苏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阿泣,”痛埋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认真,“等我们去看海的时候,我要在沙滩上写我们的名字,还要画一个大大的爱心,把我们的名字包在里面。”
宋安泣解下围巾,端着马克杯走过来,把杯子递到痛埋手里。温热的杯壁贴着掌心,暖得人心里发甜。“好啊,”她笑着说,眼睛里映着暖黄的灯光,“还要在海边捡贝壳,挑两个最漂亮的,串成手链,你一个,我一个,就像我们的手腕上的银镯子一样。”
痛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热水,混着暖气的温度,慢慢暖到了胃里。她看着宋安泣,忽然觉得十七岁好像也没那么遥远了——也许就在几年后的冬天,也许就在下一个雪天过后,她们就能踩着沙滩上的细沙,听着海浪的声音,把关于冬天的约定,都变成海边的风景。
宋安泣坐在痛埋旁边的椅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巧克力,剥开糖纸递过去:“吃颗巧克力吧,一会儿我们把昨天没画完的那幅画画完。”痛埋张嘴咬住那颗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她靠在宋安泣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雪慢慢变小,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期待十七岁的到来,期待海边的日出,更期待每一个和宋安泣在一起的日子,不管是雪天的操场,还是海边的沙滩,只要身边有她,就都是最好的时光。
雪还在窗外飘着,画室里的暖灯亮着,窗外的雪还在下着。痛埋数着宋安泣放在桌边的围巾上的流苏,又想起刚才在操场说的话,忍不住轻轻笑了。她猜,不管未来有多少个冬天,不管十七岁的海要等多久,宋安泣都会陪着她,就像今天这样,把她的手揣在口袋里,把水果味儿的硬糖塞进她的嘴里,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直到她们真的站在海边,看着深蓝色的海浪,说着属于她们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