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风雨交加之夜,零点刚过。
北方这座沿海城市,市中心一条古老小巷深处的一个普通院落,灯火通明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嘹亮的哭声冲出院墙,冲破漆黑的夜空,瞬间被石破天惊的雷声,瓢泼的大雨声掩盖于无形。
新晋妈妈梅竹此刻瘫软在床上,头发、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衣服和褥子被血水渗透,和着汗水的血,源源不断从下身涌出,透过被褥,从一滴滴到一串串掉落在地上,慢慢连成一片,汇聚成小河……
历经八个多小时阵痛的折磨,精疲力尽的少妇梅竹,终于诞下一个婴儿,因失血过多,她脸色苍白如雪,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瞪大双眼,乞求地看着眼前的妇人,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字。
助她分娩的是位大约六十岁的老妇人,她看懂了她的意思,这是年轻的妈妈想要抱抱新生婴儿,老妇人把还没来得及擦去满身血污的婴儿,就赶紧把孩子送到她怀里。
梅竹冰冷的身体慢慢感受到孩子身体的温热,婴儿安静得就像只温顺的猫咪,依偎她在怀里,感受妈妈的气息,梅竹虚弱得睁不开眼,只是贪婪地不停用手抚摸孩子的小身体。
血,还在流,轻抚婴儿的手缓缓停下来……
“竹儿,别睡啊!医生马上就赶过来了!你睁开眼再看看你的儿子,长得多胖多俊呐,眼睛和嘴巴简直和你一模一样!鼻子和脸型像爸爸。”老妇人附在梅竹耳边,不停大声哭喊。
走在黄泉路上的孕妇,被这声呼喊暂时拉了回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再次凝视着躺在身边的婴儿。
婴儿正瞪着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珠看着妈妈,对上妈妈的眼睛,忽然,咧开小嘴,甜甜地笑了。
梅竹贪婪地盯着儿子的笑脸,脸上带着最后一丝满足的笑意,慢慢闭上了美丽的双眼。
刚刚冒着暴雨艰难赶来的女医生和护士,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婴儿的父亲箫河,正奋战在北部城市贺山抢险第一线,这里刚刚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地震给这座美丽城市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和人员伤亡,城市建筑房屋夷为平地,满目疮痍、一片废墟。
地在怒,天在哭,人在号,心在痛。
无数家庭破碎,无数生命凋零,无数孩童沦为孤儿,一切都在一瞬间。
连长萧河接到命令的当天,收到一封加急电报:妻早产,速归!
他办理好请假手续,买好车票、整好行李,归心似箭。
接到部队开拔灾区的命令,萧河面临艰难的抉择:身为丈夫,妻子命悬一线;作为军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何去何从?
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看着电报,心被撕裂成两半,来不及思索,默默把电报锁紧抽屉,撕掉车票,连夜带领他的兵,奔赴灾区。
“快点!这边,这边有哭声!”
“来人!这里下面有撞击声,下面肯定有人!”
“快拿担架,这儿有人腿部动脉断了!赶紧抬去医疗点。”
“大姐,您赶快做决定吧!下面两个孩子,只能保住一个,保哪一个?”
现场人仰马翻,哭声喊声呻吟声,此起彼伏,满目鲜血与尸体,恐怖与恐惧交织。
余震,再一次来袭,前面不远处,一面半塌的房屋摇晃着,即将倒塌,躺在那里等待担架的一个年轻女孩,眼看着要被重新掩埋。
“不好!”箫河见状大吼一声,闪电般飞奔过去,一个踉跄摔倒在女孩面前,他反应极快,用力伸手刚把女孩推到一边,墙面直直从上面砸了过来,箫河来不及看一眼黎明前的天空,立刻陷入黑暗。
女孩哭泣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爬向断壁残垣,拼命用受伤的手扒着碎砖泥块,指尖被尖利的石块刺得鲜血直流,她感受不到疼痛,泪水伴着血水,很快把泥土瓦砾染成了红色。
终于扒开压在恩人身上的碎石泥块,他还有呼吸,强撑着重见天日那一刻,他仰起头,眼睛恋恋不舍地望着西南方向,嘴里喃喃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女孩慢慢爬到他头的一侧,耳朵靠近潇河的嘴,潇河转过头,看着她,艰难用一只手指了指上衣口袋,用眼睛示意女孩,女孩伸出颤抖的手,从他上衣兜里掏出两张纸。
看着眼前沾染着鲜血的纸,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我叫萧河——拜托——覃岛——信交给我妻子——梅竹——请替我说声——对——不——起……”
话没说完,昏死过去。
女孩很快被救援队发现,紧急送进医疗点,她双腿骨折,双手部分指甲断裂,女孩双手抖个不停,半天才打开那张纸条,原来是他写给妻子一半的信!
身体多处受伤,在医院接受将近三个月的治疗,才慢慢好转。
身体痊愈后,她出院第一件事,千方百计四处打听恩人的下落,可惜她对他所知太少,虽然托了很多人多方打听,三个月过去,才最终得到他已经去世的消息。
她决定先回学校完成学业,想利用假期去寻找萧河的妻子梅竹,完成他给她的嘱托。
地震中幸免于难的女孩名叫宁媛,刚满十八岁,就读于国内知名学府——北方大学文学院汉语语言专业二年级。
暑假,她代替远在南方工作的爸爸妈妈,来到距离大学二百多公里的这座城市,陪伴爷爷奶奶,当天夜里,不幸遭遇这场地震,她是当时家里唯一幸存者,爷爷奶奶和伯父一家四口,全都被埋葬在废墟之下,无一生还。
大学毕业,宁媛放弃本校保送她读研名额,也放弃爸爸为他在南方城市联系好的工作,一意孤行去了覃岛。
她一直没有忘记恩人临终托付,读书期间,但凡有一点时间,她都要去覃岛打听梅竹的消息,依然无果。毕业后她不惜与父母决裂,执意选择去覃岛工作,以便继续寻找梅竹下落。
她很快在覃岛一所职业院校找到一份行政秘书的工作,工作之余,千方百计继续寻找梅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