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肖想 第13章 第 13 章

那碗番茄鸡蛋面，肖晋吃得很慢。

他身旁的姜叶，正被林溪老师和孙淼淼围着，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分享着揉面的小技巧，比如加一点盐能让面更筋道。

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是聚光灯下精心雕琢的光，而是被生活的热气熏蒸出来的，一种温暖而真实的光。

是他从未见过的光。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休息，准备晚上的夜聊环节。

孙淼淼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我来我来！”鹿野立刻抢着说，“我是生活管家，这些是我的活儿。”

姜叶也站了起来，将自己面前的碗筷叠好。

“我帮你吧，两个人快一点。”

“好啊！”鹿野的眼睛瞬间亮了，笑得像只温暖的大型犬。

肖晋喉咙里那句“我来”，硬生生卡住，咽了回去。

他眼睁睁看着姜叶和鹿野一前一后地走进厨房。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水声，和他们俩断断续续的、轻松的交谈声。

“姜叶姐，你真的太厉害了，那面条怎么能做得那么好吃？”

“没什么，就是熟能生巧。”

“那你下次能教教我吗？我也想学。”

“行啊。”

……

肖晋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那张沙发陷在窗帘投下的阴影里，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他静静地坐着，背脊挺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厨房里的灯光很亮，暖黄色的光从门框里溢出来，勾勒出两个凑在一起忙碌的身影。

那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个说着，一个笑着，气氛融洽得插不进第三个人。

他看着那个画面，握着水杯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白天那场厨房里的兵荒马乱，像一场拙劣的默片，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搞砸了一切。

而她，轻而易举地收拾了所有残局。

现在，他连一个洗碗的机会都抢不到。

挫败感像冰冷的海水，一波接着一波，将他彻底淹没。

洗完碗，大家重新在庭院里聚齐。

夜风习习，带来了远处水镇的宁静气息。

导演的声音通过小喇叭传来：

“忙碌了一天，现在是我们的夜聊时间。”

“今天的主题是——爱的回忆。我们想请各位分享一下，你们爱情故事里，最难忘的一件事。”

周远山和林溪相视一笑，那份岁月沉淀下的默契，无需言语。

周远山先开了口，声音温和而醇厚：

“我跟林溪，是少年夫妻。那时候穷，什么都给不了她。有一年她过生日，我看上了一对珍珠耳环，跑去送外卖，送了两个半月，才凑够钱。”

他顿了顿，看向身边的妻子，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结果买回来，她戴上就过敏，耳朵又红又肿。我当时急得不行，她倒好，一边抹药膏一边笑，说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那对耳环，她到现在还留着。”

林溪老师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轻轻握住丈夫的手。

“因为那不是耳环，是你的心意。”

没有轰轰烈烈，只有平淡岁月里的真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份质朴的深情打动，连弹幕都安静了许多。

接着是冠军夫妇。

孙淼淼快人快语：“我跟陆涛是在省队认识的，当时搞地下恋，教练不让。”

“有一次他比赛拿了冠军，高兴坏了，回来见到我，直接就把我抱起来转圈。结果好死不死，被我们总教练撞个正着。”

陆涛在旁边补充，脸上带着憨厚的笑：“那天晚上，我俩在操场上，一人跑了一万米，还附带写了五千字的检讨。”

“哈哈哈哈哈哈！”

现场爆发出善意的笑声，那份属于年轻人的，热烈又带着点傻气的甜蜜，感染了所有人。

两对嘉宾的故事，一个温润如水，一个炽热如火，都无比真实动人。

终于，所有的镜头和目光，都聚焦到了最后两个人身上。

姜叶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但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完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感觉脑细胞下一秒就要全体罢工。

故事？

她和肖晋有什么故事？

结婚登记处门口的“商业会晤”？

还是那张拍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

这些都是故事，但完全和爱情八竿子打不着啊！

这要她怎么说？

现场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所有人都带着一脸的期待和八卦，等着听影帝和他的美人妻子的罗曼史。

“嗯……让我想想。”

姜叶清了清嗓子，眼神开始有些飘忽，“最难忘的……应该是有一次吧。”

她硬着头皮，开始现场编造。

“有一次我过生日，他当时在国外拍戏，我以为他忘了。”

她拣了一个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段子，说得含含糊糊。

“然后呢？”

孙淼淼追问。

“然后……然后他就……给了我一个惊喜。”

姜叶卡壳了，那个惊喜具体是什么，她朋友没细说。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就在姜叶觉得自己快要编不下去，准备用一个“哈哈就那样吧”来敷衍过去的时候，导演组似乎嫌火不够大，直接将问题抛给了肖晋。

“那肖老师呢？您来说说吧，那个惊喜是什么？”

全场的焦点，瞬间转移。

肖晋抬起眼。

他的目光在姜叶脸上一扫而过，很轻，也很淡。

他沉默了。

一秒。

两秒。

十秒。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空气安静如鸡。

他坐在那里，垂着眼，看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言不发。

他那张在镜头前塑造过无数经典角色的脸，此刻，却是一片空白。

什么惊喜？

他送过她惊喜吗？

生日……他好像让助理送过礼物，是什么？

他不记得了。

纪念日……他们有过纪念日吗？

最难忘的事？

是她签下离婚协议时，那个决绝的背影吗？

肖晋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编不出来。

“噗嗤。”

一声轻笑，打破了这死寂的尴尬。

姜叶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漾开一层自嘲的涟漪。

她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慢悠悠地剥着皮，对着一脸错愕的众人，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他啊，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啦。”

“大家都知道，我们肖老师，是个戏痴嘛。他那个人，浪漫细胞都用来贡献给电影事业了。”

她顿了顿，将剥好的葡萄送进嘴里。

甜腻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苦涩。

肖晋这个没用的男人，关键时刻，居然还得靠她来圆谎！

她笑着看向肖晋。

“我生日那天，他正好凭借《囚鸟》拿了金龙奖影帝。”

“所以啊，他送给我的‘惊喜’，就是那部电影的原始母带，独一份，从没给任何人看过哦。”

“他说，这是他职业生涯最重要的时刻，要第一个与我分享。是不是很‘惊喜’？很‘浪漫’？”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像是在撒娇抱怨。

但那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肖晋的心上。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囚鸟》拿奖那天，确实是她的生日。

而他——

沉浸在获奖的喜悦和无尽的应酬里，直到第二天酒醒才想起这件事，匆忙让助理例行公事般，给姜叶送去了一份昂贵的生日礼物。

他甚至，连一句迟来的“生日快乐”都忘了说。

原来，她都记得。

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

林溪老师连忙打圆场：“事业上的共鸣也是一种浪漫，平平淡淡才是真。”

但谁都看得出来，那份温暖，有多么的勉强。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炸了。

【？？？就这？没了？】

【生日礼物送工作资料？我老板都比他浪漫！】

【姜叶这是在内涵吧？绝对是在内涵吧！】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肖晋全程一句话说不出来，姜叶这个故事编得比他厨房里的西红柿还烂，这俩人……】

【别说了，我懂了。】

【合约夫妻，鉴定完毕。】

【为了圈钱来上节目演恩爱，结果第一天就演崩了，脸都不要了，真恶心！】

网络上的风向，在这一刻，急转直下。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姜叶，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身边的男人，什么也靠不住！

夜聊结束，众人各自回房。

肖晋走在姜叶身后，看着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作“百口莫辩”。

他想解释，却发现当年的他，连一个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三年时间了，他和她之间，竟真的荒芜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