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寄情拖不走李若嫣,她像是一个无法预估重量的秤砣,越是用力,就越拉不走。
棠寄情心突突跳,这里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她自己的实力本就不太强,再加个拖油瓶,要是倒霉遇见了那个妖兽,两个人定是连反抗都来不及,直接死在妖兽口中。
她双手合十,诚恳地说了句:“得罪了。”
然后,她骑在李若嫣身上,夸夸扇了几个大嘴巴子,又立刻掐人中。
“快醒啊啊啊啊啊!”她上下摇晃着人,没有效果,便又重复刚才的步骤。
如此几次,李若嫣娇嫩的肌肤浮起五指山,她还真被硬生生地给打醒了。
棠寄情惊喜道:“你醒了!”太好了,古人诚不欺我,疼痛治疗法果然有用!
李若嫣脑袋晕乎乎地,同时她觉得自己的脸颊两侧火辣辣地疼,“我这是怎么了?感觉脸好疼,像是被人打了巴掌......”
她抬手想去摸。
棠寄情单手把她的手给按在头顶,自小娇嫩长大的公主力道哪里抵得过眼前这个野蛮人,她看着棠寄情靠近,鼻尖对着鼻尖,共享呼吸频率。
李若嫣小声道:“你干嘛呀......”
棠寄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巴巴道:“你想多了,没人打你巴掌。你还有力气吗?我们快先离开这里再说。”
李若嫣摇头,棠寄情立刻蹲下,“你快上来,我背你离开!”
李若嫣还不了解情况,她被牵着鼻子走,跟随指示爬上棠寄情的背,女孩的后背纤细却有力,毫不费力地就将人背好,还往上掂了掂:“怎么这么轻。”
“啊,本宫觉得还好吧,你......”李若嫣还想再说什么,但女孩身上的香气直直冲进鼻腔,身上的红色波斯裙石榴花张扬绽放,是与李若嫣截然相反的个性。
“你说什么?!”棠寄情哼哧哼哧跑,没听清楚。
“......没什么。”李若嫣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铜镜,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怎么个惨状。她感觉脸上红红的,烫烫的,收回手,环抱住棠寄情的颈脖:“掌握好速度,本宫被你颠簸到了。”
棠寄情:“......”这咋比她还难伺候。
二人跑了一大截,棠寄情闻着鼻腔的尸臭味淡了不少,她刚准备高兴,突然脚下一跪,她双膝直直跪倒在地,差点没被压死。
背上的人又重了起来,死死将棠寄情压在地上,胸腔的空气被全部挤压出去,她一下子呼吸困难,“你怎么..又重了......”
李若嫣见她如此,慌张地想下来。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她无措地快哭了:“本宫也不清楚,你刚刚不是还夸本宫轻吗?”
棠寄情使用灵力,勉强将李若嫣托举了一点,两个人终于有了点缝隙,棠寄情见势,立马滚到一边,解脱出来。
她身上全是泥,李若嫣被她用灵力包裹着,身上仍旧素白无尘。地表在嗡嗡震动,棠寄情不顾形象趴在地上去听。
轰隆——
轰隆隆——
大地在翻身——
棠寄情瞳孔一缩,立刻爬起来,用尽所有力气,想把人拖走。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薄雾林的树有了灵识,从地底拔出根茎,一步一步,朝着棠寄情包围。
李若嫣何时见过这种大场面,她脸色苍白无血色,哆嗦着唇瓣,下定决心,狠狠推了棠寄情一把:“你快走!不要管我!”
“我不可能放弃你的!”她一个人回去了还有活路吗?!
横竖都是一死,棠寄情干脆沉下心境,她屏息凝神,手心聚力,将内丹的灵力全部汇聚在手中,等待时机,在树灵们靠得极近之时,她爆发出排山倒海般气势,手上的红光与树灵碰撞,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波涛。
“噗——”棠寄情吐出一大口鲜血,李若嫣被她用光圈笼罩,没有受伤。看着脸色痛苦的棠寄情,她似惧似惊,想抬手拍打光圈,却使不上力气。
“快跑啊!”李若嫣淌泪:“你不要再管我了!你真的会死的!”
棠寄情听不见她的说话声,她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戳入泥中。树灵们还在朝她靠近,粗长的根茎胡乱拍打半空,与她的身子距离极近。
无人注意到,她的腹部,此刻正在燃烧一小团火焰。
她在燃烧内丹。
渐渐地,从指甲盖大小,变到拳头大小,而后,在半空汇聚成一大簇焰火。
棠寄情缓缓站起来,召唤出本命刀:“破妄。”
光芒一闪,她的手上出现一把小巧的折扇,正在贪婪地汲取焰火。
棠寄情烘了一把,火焰更加旺盛,破妄不知饱腹,它被慢慢打开,然后——
四面八方地冲向胡乱作怪的根茎。
速度之快,威力之强,树灵们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根茎就这么失去了生命,毫无生气地落在地上。
每一根根茎就代表修为,越是粗长,代表修为越高。可在此刻,破妄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些根茎斩断,随后回到棠寄情手中。
空中响起树灵们的咆哮,悲呛得声音里带着决绝,不管不顾地死命奔向棠寄情。
棠寄情的内丹像是不要钱一样疯狂燃烧,这些日子精心养回来的修为,又在此刻一消而散。再烧下去,她会直接丧命的。
李若嫣的眼泪吧嗒吧嗒向下掉,她举起手,发狠击打光圈:“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她看着自己抬起来的手臂,意识到自己又能控制住了。棠寄情与破妄配合,扇刀飞出去又飞回来,同时还散了扇骨,每根扇骨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刃,破妄杀得发狠忘情了,偶尔还会伤害到棠寄情,棠寄情感觉不到疼痛,她嘴唇惨白,光圈虚弱下来,让李若嫣钻了空子,朝她跑来。
破妄看似毫无章法地乱进攻,可实则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攻击力度在某一个方向是最狠的,那个方向的树灵要少上一点,它一边割着其他树灵干扰注意力,一边发狠割着一个方向。
在李若嫣朝棠寄情跑来的瞬间,那个方向被割出了一条细小安全的路。
棠寄情把人吸在手上,揽着她的腰就往那处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二人运气好,李若嫣恢复了正常,而树灵也没有追上来,在她们身后狠狠击打地面,发泄自己的怒火。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何处。棠寄情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浑身发汗,脱力地倒在地上,闭上眼,呼吸微弱。李若嫣拍了拍她的脸:“不要睡着,我求求你,你不要睡着!”
棠寄情好困,她的眼皮沉重地撩不起来。耳边有个人在一直不停地哭泣,哭得她心中烦闷:“不要哭了......”吵到她睡觉了。
李若嫣趴在她的胸口,听见了回应,哭得打嗝:“不、不要睡着,睡着了,你会、会死的。”
棠寄情又睡过去。
“呜呜呜呜呜呜——”
“......”
“呜呜呜呜呜呜呜——”
“......”
“呜呜呜嗝呜呜呜——”
“......”中间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棠寄情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皮,她想看清是谁在这里打扰她,“喂——”
“你的哭声...好难听。”她艰难评价道。
“难听就难听吧,只要你不睡着就行。”李若嫣擦了擦泪,凶巴巴地威胁:“你要是再睡,我就又哭。”
李若嫣说着,两只手去扒拉棠寄情的眼皮。
被迫睁眼的棠寄情:“......”
这招还真有用,棠寄情被分散了注意力,心思也没有放在困这一方面了。她抖着手想起来,李若嫣拉扯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不要又睡着了!”李若嫣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既能将人靠在怀中,还能扒拉人眼皮。
棠寄情长长叹出一口气:“那你给我讲点故事吧,分散我的注意力。”
这可难住李若嫣了,要是让她讲点四书五经,她立马滔滔不绝能讲个三天三夜。但故事,她自己也没听多少,现编也编不出来。
“那我给你讲一个秘密吧。”李若嫣想了一下,“是我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棠寄情哼唧一声,勉强同意。
“其实,我从小就有阴阳眼。”李若嫣的声线软糯,她讲话像是含了蜜糖,哪怕在现下,这个略带点诡异气氛的森林里,说出口的话都是甜丝丝的:
“我自小就能看见很多东西,它们没有腿,整日无所事事,在皇宫里飘来飘去。以往我都假装没有看见,结果我有一次不小心被吓到了,大叫一声,所有的鬼魂都注意到了我,我被它们给缠上了。”
“后来我实在害怕,告诉了母后,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一觉醒来后,我的阴阳眼就不见了,那些鬼魂,从此在我的人生中消散。”
“只有一个小女孩鬼魂,我一直可以看见她,她在我无聊孤独的时候就会出现,陪伴我玩耍,然后在有人来之后就离开。”
“她,就是我困在梦中一直醒不来的罪魁祸首。她不是来杀我的,只是她说,我必须这样告诉别人,因为她怕被人遗忘了,她还有个问题没有问。她告诉我,她现在出了些状况,不能在现实中陪伴我了,只能在我的梦中。她明明很小,却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教我读书念字,还教我一些连母后都没教导我的东西。”
李若嫣说着,不知是羞是愤,“她还让我叫她外祖母。”
棠寄情本来又要睡着了,被她这一句话驱散了一点困意,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问我,杀人是恶吗?”
“我说杀了人,自然是恶,她指责了我,说我不能如此武断。”
“如果别人侵犯到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保杀人,就不算恶。”
“后来她走了。”李若嫣的语气低沉下来,她道:“其实我这几天不用服药也可以清醒了,因为她主动离开了我的梦。”
棠寄情:“那你怎么还要装睡?”
李若嫣:“我还想再见到她。老实说,她对我真的很好,愿意陪在我身边,我说什么她都会仔细聆听。母后和哥哥事务繁忙,祖母一心念佛,都没空和我聊天;宫女们顾及尊卑,怕跟我讲话。挑来选去,就只有她了。”
“她说她很喜欢我,因为我长得像她的妹妹。最后一次见到她,她亲吻了我的额头,让我叫了她一声......”
棠寄情道:“叫了一声什么?”怎么老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停下。
李若嫣整理了下神情,道:“韵慈祖母。”
“她让我叫她,韵慈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