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前,凌妄勒马而立,玄色披风在秋风中翻卷如云。
值守的卫兵见他到来,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快步上前行礼:“世子,尚书大人正在与各位侍郎议事,您看……”
凌妄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抛给随从:“无妨,本世子可以等。”
他径直走向衙门口的石狮,倚着狮身闭目养神,仿佛真的打算在此久候。这个举动反而让卫兵更加不安——谁不知道雍定王世子向来雷厉风行,今日这般从容,反倒让人捉摸不透。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兵部侍郎周明匆匆迎出,额间带着细汗:“不知世子驾到,有失远迎。尚书请您入内叙话。”
凌妄睁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侍郎客气了。希望没有打扰诸位大人商议军机要事。”
步入兵部大堂,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四壁悬挂着边境舆图,沙盘上插满各色小旗,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讨论。兵部尚书李崇端坐主位,两侧分别坐着几位侍郎和郎中,人人面色凝重。
“世子突然造访,所为何事?”李崇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凌妄环视堂内,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稍作停留,最后落回李崇身上:“听闻北征军的人马已经调配完毕,特来请教李尚书,这支军队的构成如何?”
一位姓王的侍郎抢先答道:“兵部自有章程,世子不必担心……”
“担心?”凌妄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我这里也有一份名单,想请诸位大人过目。”
文书在案上铺开,堂内顿时鸦雀无声。那上面详细列出了被编入北征军的安王府旧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还标注着其在军中的职位。
李崇的脸色由青转白:“世子从何处得来这份名单?”
“这就不劳尚书费心了。”凌妄指尖轻点名单上的几个名字,“张诚、李毅、王猛——这三位都是安王府的家将,向来只听安王号令。如今全部编入前锋营,李尚书是觉得我兄长凌尘之能镇得住他们,还是……”
他刻意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还是有意要让北征军内讧?”
“荒唐!”李崇猛地拍案而起,“兵部调度,皆是为了战事考量!安王府旧部熟悉北境地形,编入前锋营再合适不过!”
“熟悉地形?”凌妄缓步走向沙盘,随手拔起一面代表北狄的小旗,“那为何不将他们编入向导营,反而要放在最易产生摩擦的前锋位置?李尚书在兵部二十年,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堂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几位侍郎交换着眼神,却无人敢出声解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传:“裴相到——”
裴相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入堂内,仿佛没有察觉到紧张的气氛,径直走向沙盘:“北狄此次进犯,路线与往年大不相同啊。”
李崇如蒙大赦,连忙接话:“相爷明鉴,北狄兵分三路,主力直扑雁门关,这与他们往常劫掠边镇的作风大相径庭。”
裴相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才转向凌妄:“世子也是为了北征军的事而来?”
凌妄拱手一礼:“正是。有些部署,凌妄实在看不懂。”
裴相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副本:“这是今早陛下批阅的调兵方案,世子可以看看。”
凌妄接过奏折,快速浏览后心中暗惊——这份方案与李崇的安排截然不同,不仅将安王府旧部分散到各营,还特意加强了中军的兵力。
“这是……”
“这才是兵部最初拟定的方案。”裴相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崇一眼,“不过李尚书临呈报前,做了些……调整。”
李崇冷汗涔涔:“下官、下官是觉得原方案太过保守……”
“保守?”裴相轻轻摇头,“李尚书,你是觉得老夫不懂军事,还是觉得陛下不会细看奏折?”
这话一出,堂内众人皆变色。裴相这话,分明是在指责李崇欺君。
凌妄冷眼旁观,忽然开口:“李尚书,昨夜子时,你在何处?”
李崇浑身一颤:“自、自然是在府中休息……”
“是吗?”凌妄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在北狄使者落脚的客栈找到的。李尚书可认得?”
那玉佩上刻着李家的家徽,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这、这定是有人陷害!”李崇面色惨白,“下官从未见过此物!”
裴相长叹一声:“李尚书,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陛下早已接到密报,北狄使者入京后第一个见的,就是你。”
凌妄心中震动。他原本只是想试探李崇,没想到裴相竟掌握了如此确凿的证据。
李崇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裴相示意左右:“带李尚书下去休息。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待李崇被带走后,裴相才对凌妄道:“世子现在明白了吗?有人要借李崇之手,既害令兄,又陷害忠良。”
“是谁?”
裴相摇头:“李崇只是颗棋子。真正的幕后之人,藏得很深。”他顿了顿,“不过世子可以想想,若是令兄兵败,安王府旧部全军覆没,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凌妄沉思片刻,忽然抬头:“是那些既想削弱雍定王府,又想吞并安王府势力的人。”
“不错。”裴相颔首,“所以世子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追究李崇,而是去找能够帮你破局的人。”
离开兵部时,已是黄昏时分。凌妄策马而行,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裴相的话。
最大的受益者……既想削弱雍定王府,又想吞并安王府势力……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三皇子赵珩。
前世三皇子就一直对安王府的兵权虎视眈眈,也曾多次拉拢雍定王府未果。若说谁最可能同时对付两府,非他莫属。
但凌妄总觉得哪里不对。三皇子虽然野心勃勃,但未必有这般缜密的心思。这连环计策,更像是……
“凌兄留步!”
凌妄回头,只见赵景云策马追来,面色焦急。
“赵兄何事如此匆忙?”
赵景云勒住马缰,压低声音:“我刚得到消息,三皇子一个时辰前进宫面圣,参了你我两府一本!”
凌妄心中一动:“所参何事?”
“说我们两府勾结,意图掌控北征军兵权!”赵景云咬牙切齿,“他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一份伪造的密信,上面有你我二人的印信!”
凌妄冷笑:“果然如此。这是要坐实我们勾结的罪名。”
“更可怕的是,”赵景云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我在父王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一本密账,记录着朝中不少大臣的……隐秘。”
“与三皇子有关?”
“不止。”赵景云从怀中取出一页抄录的账目,“你看这个——每年三皇子都会从江南一个绸缎庄收取大笔银两,而这个绸缎庄的真正主人,是燕太傅。”
凌妄瞳孔微缩。燕太傅资助三皇子?这完全说不通。燕太傅向来标榜清流,与皇子们保持距离,怎会暗中资助三皇子?
除非……
“除非燕太傅背后还有人。”凌妄沉声道,“一个连三皇子都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效力的人。”
赵景云倒吸一口凉气:“凌兄的意思是……”
“我怀疑三皇子也只是一枚棋子。”凌妄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这盘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两人并辔而行,来到一处僻静的茶楼。在雅间坐定后,凌妄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赵兄可还记得,今早裴相说过,陛下问他若雍定王府与安王府联手该如何?”
赵景云点头:“记得。莫非陛下早就察觉了什么?”
“不止。”凌妄指尖轻叩桌面,“陛下今早还给了我一道密旨。”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金牌,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
赵景云大吃一惊:“这是……御前巡查使的金牌!”
“不错。”凌妄收起金牌,“陛下命我暗中调查朝中结党营私之事。看来陛下对某些人的动作,早已心知肚明。”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凌妄沉思良久,忽然道:“赵兄,你说如果我们真的联手,会怎样?”
赵景云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凌兄是要……将计就计?”
“不错。”凌妄眼中闪过锐光,“既然他们害怕我们联手,那我们就联手给他们看。不过……”
他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赵景云听后,先是震惊,随后露出敬佩之色:“凌兄此计甚妙!只是风险太大,万一……”
“没有万一。”凌妄站起身,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这一局,我们必须赢。不仅为了你我两府,更为了边境的将士,为了这京城的百姓。”
赵景云也站起身,郑重拱手:“既然如此,赵某愿与凌兄共进退。”
两只手紧紧相握,在烛光下投下坚定的影子。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对面的阁楼上,一双眼睛正透过窗缝,注视着这一切。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阴影中,一枚七孔铜钱在指尖翻转,发出清脆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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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找兵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