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挽仙人愁 第24章 幽谷诡灯暗潮生

他示意白涉江带路。白涉江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轻轻点头，脚步放得愈发轻盈，如同猫一般，悄无声息地向着那条黑暗的岔道潜行而去。

越往里走，那金铁交击和呼喝之声越发清晰，甚至还隐约能听到某种古老的、语调奇异的吟唱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檀腥气息。

四人屏息凝神，借助嶙峋怪石的阴影悄然靠近。终于，在绕过一块巨大的屏风石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被环形山壁包围的古老祭坛，地面铺着残缺不全的黑色石板，刻满了早已模糊的诡异图腾。祭坛中央有两拨人正在混战！

一边显得训练有素，约莫七八人，皆是一身利于山林行动的深灰色劲装，出手干脆利落，攻防有序，彼此间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江湖组织或私兵。

他们目标明确，不断试图撕裂寨民的防线，冲向那个被守护的洞口。

另一边，则是十余名药王谷弟子。他们衣着不一，但袖口皆绣着银叶药草标记，此刻虽阵型散乱，却个个神色决绝，手持淬了麻药或毒粉的短刃、药锄，乃至银针，拼死阻拦。他们武功显然不及对方精悍，多以奇诡药术和不要命的打法周旋，不断有人受伤倒地，却又立刻被同门拖回，撒药止血，再次扑上。

洞口被两名年纪颇大的药王谷长老死死护住，他们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已受了内伤，却依旧寸步不让，其中一人双手疾点，不断将一枚枚金针打入洞口地面，似乎在维持着什么即将溃散的禁制；另一人则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古老而奇异的吟唱正是出自他之口，语调苍凉，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庄严，竟隐隐形成一股精神上的威慑，让那些灰衣人不敢过分逼近洞口。

混战中心，一道清冽的少年喝声格外清晰：

“停手！”

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激战的双方动作皆是一滞。

只见灰衣人后方，一名身着玄色窄袖锦袍的少年越众而出。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眉眼清朗，身姿挺拔如松，腰间佩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此刻并未出鞘。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受伤的药王谷弟子，眉头紧紧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愠怒。

“楚统领！”一名灰衣人头目急声道，“这些药王谷的人冥顽不灵，阻挠公务！再耽搁下去，恐生变故！”

那被称作楚统领的少年抬手制止了他，目光落在洞口那两位仍在苦苦支撑的长老身上，抱拳朗声道：“药王谷的前辈，在下朝廷钦封巡查处统领，楚松云。奉命追剿朝廷要犯‘毒手药魔’阎罗子，线索直指此洞。我等并无意与药王谷为敌，只请行个方便，让我等入洞擒拿要犯，朝廷必有重谢！”

他语气虽客气，但态度坚决，带着朝廷命官特有的沉稳与压迫感。

洞口那位吟唱的长老气息一窒，吟唱声暂歇，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却坚定：“楚统领……此洞乃我药王谷禁地，先祖埋骨之所，绝非藏污纳垢之地！更无什么‘毒手药魔’！请回吧！”

另一位打金针的长老也厉声道：“阎罗子早已被逐出师门，其所作所为与我药王谷无关！尔等休要借此名头，亵渎我先祖安息之地！”

楚松云眉头蹙得更紧：“前辈，并非晚辈不信。只是我等追踪至此，确有实证显示阎罗子逃入了此洞。若他并非藏匿于此，为何诸位要如此拼死阻拦，甚至不惜与朝廷为敌？让我等进去一探，若真无此人，晚辈定向诸位赔罪，并立刻退走！”

“放肆！”吟唱长老怒喝一声，因激动又咳出一口血，“药王谷禁地，岂容外人擅闯！除非从我二人尸体上踏过去！”

局面再次僵持不下。灰衣人们蠢蠢欲动，药王谷弟子们也重新握紧了兵器，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异变陡生！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自凌妄四人藏身的屏风石后方尖啸而出！目标并非场中任何人，而是直射向祭坛边缘一盏半掩在石缝中的、用来照明的古老油灯！

“啪！”

油灯应声而碎，火光骤然熄灭，一小片区域瞬间陷入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惊，战斗双方本能地朝着暗器来处望去！

“谁？！”楚松云反应极快，厉喝出声，目光如电般扫向屏风石。

几乎是同时，另一道更为刁钻狠辣的劲风，自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袭来，直取那名正在吟唱的药王谷长老后心！这一击无声无息，阴毒至极，分明是要趁乱取人性命！

“小心！”凌妄瞳孔一缩，低喝出声。他看得分明，这第二道袭击才是杀招，先前打灭油灯不过是为了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

然而他出声提醒已然稍迟！

眼看那阴毒劲风就要击中吟唱长老，那位一直全神贯注打金针的长老却似有所觉，猛地一声暴喝，不顾自身空门大露，反手一拍腰间药囊，一大蓬赤红色的药粉泼洒而出，瞬间笼罩住吟唱长老身后！

“嗤嗤嗤！”

那阴毒劲风撞入药粉之中，竟发出腐蚀般的轻微声响，力道被阻了一阻。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阻——

“铿！”

一声清越剑鸣响起！

楚松云竟已如猎豹般扑至近前，腰间古朴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剑光如秋水横栏，精准无比地格挡住了那一道已被药粉削弱大半的偷袭！

气劲交击，发出一声闷响。

楚松云身形微晃，卸去力道，持剑护在两位长老身前，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藏头露尾！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直到此时，众人才彻底反应过来。

“有埋伏！”

“保护统领！”

灰衣人们立刻收缩阵型，将楚松云和洞口方向护住，警惕地望向四周黑暗。

药王谷弟子们也纷纷后撤，护在两位长老身旁，惊疑不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屏风石的方向——那第一道暗器来源之处！

裴不染叹了口气，慢悠悠地从岩石后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扇子“唰”地展开，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看个热闹也能看出祸事来，真是流年不利。”

凌妄也随之缓缓站起，神情依旧冷峻，目光平静地迎上楚松云审视的视线，并无半分慌乱。

楚松云的目光在四人身上快速扫过，在看到凌妄和裴不染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这两人气度不凡，绝非寻常寨民或药王谷弟子。

他手中长剑并未放下，剑尖微抬，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鬼鬼祟祟？方才那暗器，可是你们所发？”他的问题直指核心，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而那位打出药粉的长老，则死死盯着凌妄四人，尤其是刚才下意识低喝出声的凌妄，眼神充满了惊悸和更深的戒备：“你们……你们也是为那东西而来？！”

洞口的吟唱长老也强行压下伤势，苍老的眼中满是决绝：“休想！除非我药王谷今日尽数死绝于此！”

局势，因这意外的暴露，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微妙。

凌妄心念电转，方才那第二道偷袭，其目的绝非相助任何一方，更像是要彻底搅浑水，甚至……灭口？

他目光掠过两位长老异常激烈的反应，以及楚松云那双清正却固执的眼睛，心中已有了计较。

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他们，已不得不涉足其中了。

楚松云的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凌妄和裴不染身上，等待他们的回答。灰衣人与药王谷弟子也各自戒备，气氛紧绷如弦。

凌妄正欲开口，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身侧——原本紧挨着岩石、脸色发白的白涉江，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他心头骤然一凛，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两声偷袭和楚松云的喝问吸引，竟无人察觉白涉江是何时消失的！连一直护在她身前的溪山，此刻也是猛地回头，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慌乱的神情，显然也刚刚发现。

“溪山？”凌妄声音压低，带着急促的询问。

溪山猛地摇头，眼神焦急地扫视四周浓重的阴影，喉咙里发出急促的气音，显然是想说“不知道”或者“没注意”。

裴不染也察觉到了异样，摇扇子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方才白涉江站立之处的地面——那里只有几块凹凸不平的岩石和湿滑的苔藓，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人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

楚松云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他们神色有异，目光扫过他们明显少了一人的身边，剑眉蹙起：“你们还有同伙？去了何处？”他语气中的怀疑和警惕更深，手中长剑微微抬起，灰衣人也随之逼近一步。

“同伙？”裴不染嗤笑一声，扇子摇得漫不经心，眼神却冷了下来，“楚统领，若我们是发暗器之人，此刻还会留在这里等你盘问？早该趁着刚才的混乱，要么联手强攻，要么远遁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