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撒见领主大人表示了要走,便习惯性的先来报告总结了一下。
“我会负责把事发的其他相关人员再过审一遍,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问题。还有那个焚焱,当时和泰林同住一个太空舱,也会仔细审问清楚。以及……”
蓝洛斯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个样本带子,里面有结晶状的绿色粉末。
他说:“把那个交给辰星,他手里应该有之前商离的基因样本取样,和这个比对之后,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商离的。”
这么一提醒,西撒也才想起来,商离最初是在他男朋友的实验室里苏醒的,那边的可靠证据应该会更多些。
于是他立刻点头领命。
至于克雷,也并没有别的话说。
泰林遇害身亡,卡莫斯家族必定追查到底。他会在犯罪嫌疑人问题上临时改口,除了求生欲驱使之外,也有身为臣属的纯天然本能。
卡莫斯家族从最初追随蓝洛斯大领主至今,对领主大人的英明神武深信不疑。其程度等同于宗教崇拜,所以他深信领主大人的判断不会有差错,罪魁祸首必定另有其人。
而萨菲原本就是来和稀泥的,他的存在,用处不大。领主大人对他没有任何交待叮嘱,直接忽略。
蓝洛斯走到云煌跟前,解开他身上的拘束手铐,把他从警备室放出来。在二十四个近身侍卫官的陪同之下,二人一前一后,在众目睽睽之中登上了那艘把天空都完全挡住了的侵略战争专用航母。
顺着悬浮梯一直走到航母的上层舱室,又进入了蓝洛斯专属的区域。
二十四个近卫官都被留在的外面,房间里只剩了云煌和蓝洛斯两个人。
他的目光里全是天性自带的冷,但落在云煌身上的时候,却又忽然变得羽毛般浅淡轻盈。
“没有别人在听了。”
他示意云煌坐在他办公桌后的那张扶手椅上,然后,他自己则背抵桌沿,站在云煌的面前。
蓝洛斯的双手撑着扶手两侧,没碰云煌,却把他禁锢在椅子当中,然后自上而下的注视着他。
“我要开始审问了。”
原本也没打算有所隐瞒的云煌,却因为蓝洛斯忽然把气氛弄成这样,搞得人乱紧张一把的。
他别开头,不大自在的小声嘀咕:“你不是监护人么……”
“现在,我是法官。”
“好吧,法官大人,那我可以申请坦白从宽吗?”云煌仰头回视对方的目光,然后熊孩子不大情愿的开始想要举白旗。
但是,法官先生说:“不可以。”
熟悉光芒入潮水般卷包裹住神体,丝丝绕绕的轻触云煌的皮肤,深入血脉,牵动着他身上每一处神经节点。
如果是与审问有关,他其实第一反应应该是怕痛。
但他面对这种场景,第一反应,却是脸红。
“别……”
云煌被蓝洛斯的神体光芒拘束着,可以动的范围十分有限。他不太强烈的挣扎了两下,虽然这种被神体直接碰触自己脆弱神经的感觉他已经有点习惯了,但其实每一次他都还是会有些紧张。
尤其是在神体触碰到中枢神经的那个瞬间,就像被人把灵魂捏在手心里把玩的感觉一样,哪怕对方动作再轻柔,依然会让人颤抖不已。
蓝洛斯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亲吻云煌吐息渐促的嘴唇。
并且不通过语言交流的方式,同他说话。
蓝洛斯:说了不让你来,偏不听。
云煌一丝意志尚存,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句话来:“你到底……还……听不听我说?!”
“你觉得呢?”领主大人目光沉凝,却在云煌柔软的嘴唇上很狼性的咬了一口,仿佛眼前之人是一块即将到嘴的肥肉——即便领主大人从来不吃什么肥肉。
云煌被咬得脑筋短路三秒,然后绝望的叹了一口气。
他放弃挣扎,胳膊搂住蓝洛斯的脖子,不甚满意的吐槽:“这椅子也不舒服,就不能找个宽敞点的地方么……”
嫌东嫌西的云煌同学很快就没心思考虑场景的美妙与否,但他醒来的时候却如愿的躺在宽敞舒适的床褥中。
他以手背挡着眼睛,抹掉睫毛上湿漉漉的水迹,虽然一厢情愿的认为那都是些生理性的眼泪,但看上去依然好像是他被弄哭了……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觉得疲惫酸痛,但同时又很有点慵懒舒服。
缓慢的翻了个身,枕着领主大人的胳膊,也还算惬意。
“这么早就醒了?”
领主大人是不可能睡觉的,云煌已经习惯了这种同居方式。无论什么时候睡醒睁眼,对方都躺在身边冷静淡定的翻着书。
“……嗯,不睡了。”云煌摸着床头的水杯,灌了几口润润喉,嗓音听起来才不似先前那么沙哑了,不满道,“你这法官当的不称职,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你叛了刑。”
蓝洛斯把云煌重新拉回怀里,揉揉他乌黑柔软的短发,同他闲聊天,“现在说也来得及,下回给你减刑。”
云煌闻言磨牙着想咬他,但心里装着事儿尚未解决,憋着一肚子话也怪难受的,便把昨夜里所有的经历巨细无遗的描述给了蓝洛斯听。
之所以不想对别人说,没有别的,唯一的顾虑其实还是商离的真实身份。
关于这个问题,他疑惑不解。
蓝洛斯曾很肯定的对他说,商离不可能会是不死族的皇子,云煌并非不信他,心里也有过怀疑。
但英格拉姆也很肯定的说,不死族的血脉一息尚存,千真万确。
再有就是,他亲眼见识到了商离的暗属性能量。能量属性这种事情,总不可能造假,何况暗能量,也不是谁想模仿都能做到的,战神石都没有怎么造假?!
所以,在经历过昨晚的那些事情之后,云煌心里其实已经认可了商离不死族皇子的身份。
既然是自己种族的皇子,那身为一个不死族人民群众,他总不可能主动去害对方。
在西撒那些人的面前和盘托出的话,暴露商离皇子的身份……
云煌为此纠结不已。
泰林死得莫名其妙,商离的行为又十分诡异。
这么一想,简直烦躁到了极限。
把一切讲给蓝洛斯听了之后,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种找到树洞吐槽之后的快感。
“总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他揉了揉依然不是很有精神的双眼,先前他身体经受了大面积的烧伤,皮肤再生消耗掉了他过多的能量,然后刚刚又有点激烈……补了一觉之后不那么困了,但开始渐渐觉得饿。
蓝洛斯听完云煌的完整描述,却并未做出任何评价。
他问云煌:“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云煌很坦白实在的说,“商离的行为太可疑了。但……”
“但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你有顾虑。”蓝洛斯帮他把后面的话说完。
云煌于是点头,“是的。如果他真的是不死族皇子的话,那恐怕是宇宙仅剩的不死战神的血脉了。虽然我很肯定他没有死,虽然他现在不知去向,但如果我轻易泄漏了他身份的秘密,招来祸端,让他因此陷入某些未知的巨大危险中……那可能我会被整个种族视仇视嫌弃吧。就算我也没见过几个会仇视我的同族,但我自己心理上过不去。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甚至有点后悔在德雷克星系带回了商离。也许你是对的,不该让他上船。更不该带他回来。”
说到最后,云煌自己也混乱了。明明找到不死族皇子应该是一件让他感到高兴的事,但他现在简直想哭。
“小煌,让他登船是我的决定。这不是你的错。”
“但你是因为我……”
“你也不用太烦恼。”蓝洛斯说,“我还是很肯定的告诉你。商离绝对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他不是不死族的皇子。”
“那暗能量……”
“暗能量的属性稀有特殊,无法模仿。所以……我觉得,我可能猜到商离是哪里冒出来的了……不过,有待印证。等我能够确认了再告诉你。总之他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也不会对不死族的未来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你不用太介意。”
“你这么肯定?”云煌疑惑的看着蓝洛斯。
“……”蓝洛斯其实不是很想说,但被云煌漂亮的黑眼睛注视着,略招架不住,“我确定,真正的暗能量,我是见过的。不死族的皇子,我也见过。”
“!!!”云煌惊诧,“你见过活的不死族皇族?!”
“是,活的。”
“那……那得多少年前啊,三百多年以前?”
蓝洛斯点头,“我曾经有段时间独自一个人去旅行……是很长的一段星际旅行。到过很多地方,繁华的,偏远的,蛮荒的。那最后一站,就是绿洲。”
“……你居然到过绿洲!”云煌瞪着他看,“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老实说,我是不是你从绿洲拐回来的?!”
蓝洛斯看了云煌片刻,然后淡定的默认了。
“当初还说什么我是在不记得的地方随便捡的!你怎么总骗我?!”
“因为如果我告诉你你出生在绿洲,那个时候你可能会更不开心一点。”
“那现在呢?!现在告诉我我就能开心了?”
“现在的你比那个时候……稍微成熟了一点。”
“把那个’稍微’给我去掉!”
领主大人从善如流,“现在的你比那个时候成熟了,而且很坚强,很多事情,你自己可以做出判断和选择。所以,我才会跟你谈这些。”
“那么说……你是在自己独自旅行的时候到了绿洲?而那个时候,战神石这种东西还没有普及,只有不死族才会使用对吧?那时候你的帝国都在做些什么,你怎么可能会自己一个人出门旅行?”
以云煌所见所闻,蓝洛斯要出一趟远门,从主舰船到护卫舰再到仪仗舰,乌泱泱全是密集恐惧症的画面,不知道要跟着多少人随行。
如果说他一个人,像宇宙旅者、流浪背包客那样……
转乘各种交通工具,买票和普罗大众挤在某个狭窄陈旧的破飞船里,随便找一间霓虹灯牌可能都坏掉了的旅店住上一晚什么的……云煌飞速的脑补着各种可能的画面。然后莫名其妙的,他忽然就真的挺想看看那种画面,一时之间脑洞不断,浮想联翩。
领主大人自然不知道云煌都在脑补些什么鬼,他蛮有耐性的解释说:“帝国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了长年累月的侵略扩张。几场耗时长久耗资巨大的战争胜利之后,版图已经非常辽阔了,很多领主的领地都是在那个时候被陛下分封的,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成为了帝国的四领主之一。”
云煌咬着被子很安静的听着他讲述过往。
很奇怪的,成为大领主、被分封领地,拥有无上尊崇的地位,明明应该是人生的荣耀时刻,但蓝洛斯的陈述里,总让云煌觉得,他并不那么开心。
虽然他说话的音调永远都是淡淡的,眼眸中也永远蒙着万年不会融化的冷色调,但云煌知道,他情绪的起伏变化其实也很多。
此刻,回忆过往,他的情绪也跟着凝结在那个时空里。
仿佛一个人站在薄薄落下的霜雪之中,带带淡淡冷,和寥落。
云煌其实很想吻他一下,让他不那么寂寞。
但又觉得,这种时刻,或许安静聆听才是更好的选择。
“那个时代和现在不一样。“蓝洛斯说,”那时帝国尚有皇帝陛下,四领主并非帝国的最高领袖,我们手中的权利远不如现在,有些提案如果在陛下那里得不到赞同的话,就不能进入议院投票的环节。所以想要左右国家的方向是不可能的……那个时候,陛下已经到了暮年,很多时候,他很固执,无法沟通。所以经常会在皇宫里与一些意见相左的人发生争执。”
“吵架?”
“差不多吧。总之是很糟糕的情况。但我并不是……并不是最激烈的那个。有一个人,他总是非常直接和陛下起冲突,公然反对政令,惹怒陛下,也惹怒很多元老院议员,行为叛逆。但那人是我关系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那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蓝洛斯也会有朋友这件事,让云煌觉得有点不真实。他的朋友会是什么样,简直难以想象。
“没有提过是因为你可能无缘和他见面。他失踪很久了。我在几百年前的那个时候选择旅行,一方面是希望能一个人冷静思考一些事情。另外,也有一点想法是,万一能在旅途中遇见他的话,或者,还可以再有机会能聊几句。”
“那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他在那么长久的旅行结束之前,都没有能够再碰见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会失踪,会不会是他经常公然对抗你们的那位皇帝陛下,所以被……”
云煌的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了无数的狗血推理剧里的暗杀情节。
领主大人则无奈的摇头,“那倒不会,他失踪,是因为他自己想离开。而且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这个想法。”
“你真的确定他是自己离开的?”
蓝洛斯点头,“陛下不会因为一些意见不合的争执就做什么极端的秘密处决,帝国自有律法。更何况,就算他真的想,他也不会那么做。因为那个人是他的亲儿子。严格说来,除了朋友之外,我们也是亲戚,他是我的表弟。帝国唯一的继承人,雷诺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