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大人的内心戏云煌不知道。
他此刻正坠入了深渊般的黑暗当中,醒不过来。
诚如蓝洛斯所言,生物辐射是会造成神经方面的损伤的,严重的神经系统损伤无法修复,但云煌这种程度的,多睡觉其实就是最好的康复方式。
但,即便是再如何轻微,那毕竟也是来自魔神族强大的神体辐射,是精神统治的一种,被生物辐射干扰刺激过度的大脑神经,即便进入深度昏迷,也依然无法平静下来。
最直接的反应,便是梦境。
云煌在梦境之中依然能感到自己头疼得几乎炸裂。
那种疼痛之中,他看到自己被一分为二后的两个幻境。
一个在和蓝洛斯风花雪月滚床单。一个却被领主大人虐得求死不得。
然后风花雪月的那一副镜像化成斑驳的碎片,而另外一副则被无限放大,像无可逃避的阴影般笼罩在他的世界之中。
那个世界阴暗冰冷,非但毫不温柔,反而杀伐之气十足,让云煌觉得自己睡了一场长觉,却受了一身重伤。
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疲惫不已。
云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天依然还是亮的。
蓝洛斯大约是去忙他的工作了,在身边守着的,却是迦逻。
“感想如何?”
迦逻开口的时候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配着不咸不淡语气,但云煌就是能知道他幸灾乐祸的潜台词。
“……我干嘛要告诉你?”云煌想从床上坐起来,结果发现动一下都天旋地转,伴着时不时的头部神经痛,根本就爬不起来,只能接着躺回去。
“都跟你说了,连我的’威压’都受不了,你这就是个活该找虐的节奏。我要是领主大人,就不惯着你。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
云煌被迦逻的用词雷得外焦里内,七窍生烟。
这人说话怎么就非要往人最受不了的地方戳?!要是换了平时,云煌绝对炸了。但这会儿,他战斗力为零,别说干架,这会儿趴床上就是个软绵绵的小可怜,说几句话都得放慢语速缓缓精神。
“所以,你杵在我床边就是为了说风凉话恶心我是吗?”云煌一手挡着眼睛,觉得卧室里的光线足以刺激得他神经痛发作。但身体上的难受痛苦也抵挡不了他的心直口快。
“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正好我看你也不顺眼。奎托斯城的悬浮擂台你听说过吗?要不等我好了,咱俩悬浮擂台约一架,一架不过瘾的话就多约几架。公平公开又安全,输赢都心服口服,还可以发泄负面情绪。但是,现在我特别难受的时候,麻烦你别在这儿挑战我的精神极限了。我和蓝洛斯是自由恋爱(虽然细节有待商榷),无论你心里怎么想,但我的感情是独立自主的,不是被包养的。而且作为一个不死族,我活的已经很憋屈了,不觉得有什么可骄的!所以你的用词一点都不准确。”
这话如果是云煌有力气的时候,站着说,绝对中气十足有如吵架。
但此刻他是有气无力躺着说的,所以没有显出应有的霸气凛然。
但迦逻依然不能理解,“你不骄你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你能想象得出四十八星系是个有多庞大的领土面积吗?每个星系十数亿的主恒星,围绕这些主恒星又有多少重要的行星在运转,这上面有多少城市,有多少人口多少种族你想过吗……领主大人日理万机,每天处理各种正事已经忙不过来了,你既然自诩爱人,为什么不能体谅他一下?不要总是给他找麻烦,做个省心听话的爱人给他缓解一下工作疲惫才是你应该做的。”
“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很清楚,为什么要听你的?”云煌虽然此刻因身体不适而做不到气壮,但他觉得他的理还是很直的,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云煌拼了命的竭尽全力反驳迦逻。
“而且,相爱的人互相添麻烦有什么大不了的?!换成是他要我做帮他做任何事的话,我也不觉得这应该叫做麻烦。再说,你怎么知道他就不喜欢我给他添麻烦,说不定他心里很高兴呢。完全听话省心的爱人有什么意思,他如果那么喜欢省心听话的,为什么不用你们那个该死的种族技能随便控制我一下,那我岂不是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
听到此处,虽然迦逻觉得通篇全是歪理,但他竟然无法反驳。
他身为一个魔神族的贵族阶级,自幼待在皇宫中,天生便带着强势光环,从来觉得一切都应该恪守礼仪规则,不能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他作为侍从长官,近身侍奉领主大人多年,所见到的情况自然从来都是领主大人发号施令,众人无不遵从,看见云煌这样的,他确实不习惯。
但他就是从来没有想过,也许……领主大人就喜欢这种……不听话的?
于是迦逻不说话了,对着躺在床上的云煌横看竖看,好半天,也没有琢磨出来,不听话的爱人究竟有什么美妙之处。
心里对领主大人独特的口味感到百思不解。如果换了是他的话,一定会要个千依百顺的!
云煌见迦逻不出声了,觉得大约是自己的理论得到对方的默认了。
莫名其妙的,他就又开口问道:“迦逻。要是有一天,你的种族被人像牲畜一样豢养屠戮,生杀予夺,不由自主。你会怎么样?”
“……”
这种假设,迦逻怎么可能会想过。
他也想不出来。
“算了。我的种族立场,你永远也理解不了。”云煌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不叫折腾。应该叫做……努力。你可以嘲笑我,或许到最后一切都是无用功。但我觉得,即使失败,也有意义。”
他想要自由平等的生活,想要他的种族都可以自由平等的生活。
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就种族先天条件而言,魔神族在说话这件事上,是没有什么优势的。
所以,迦逻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什么更好的词汇来和来反驳云煌。
一抬头,发现领主大人不知何时早已站在卧室门口,站了多久不能知道,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躺在床上爱人出神。
迦逻见到领主大人进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他陪床看护的任务圆满结束,欠身施礼之后,立即退出了房间。
领主大人走到床边,也不知是哪句言论让他觉得云煌同学此刻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模样也依然格外可爱招人喜欢,于是直接将被子扯开把爱人从床上捞起来搂进怀里。
但可想而知,立刻得到云煌痛苦不堪的虚弱哀嚎:“别碰我,头晕,我想吐……”
“没事,再多休息几天自然就好了。”蓝洛斯尽量把云煌抱得稳妥点,低头看着那张挺是惨白的脸色,一点也不担心的笑了笑。
这种程度的伤害,他都不需要以神体连接去检查对方神经系统就能清楚的判断出来,只是因为脑神经受到辐射刺激引起的身体不适而已,虽然难受,但是来得快去得也会很快。
“还要再休息几天?”云煌想想自己这个床都下不了的难受的劲儿,就很糟心。
“嗯。”
云煌把脸埋在蓝洛斯怀里,闭目养神。顺便说道:“能不能给我点能量,瞬间治愈一下……”
蓝洛斯明白他指的是从前悬浮擂台上,神体的能量传输。
他揉揉云煌的短发,对他说:“这不是能量可以解决的问题。你的身体很健康。”
“但我很难受……我头疼得像被无数的针在扎。”
“嗯,我知道。”
“不,你不可能知道。”云煌蹙着眉。
想起他的噩梦,不免想在蓝洛斯怀里汲取一下安慰。
“快给我点温度。我快要被噩梦里的你冻死了。”
“温度?”蓝洛斯低头看着云煌,撩一句,“要脱衣服的那种吗?”
“……不要。”
云煌态度决然,这个时候要是再做点什么需要摇晃身体的激烈运动,他就可以不用活了。
领主大人当然也不过就是随便一说,事实上就云煌的身体状况而言,此刻他除了睡觉什么也做不了。连最基本的吃饭都不能够。
所以,他对云煌说,“再睡一会儿吧。”
云煌靠在领主大人的怀里,也的确昏昏沉沉,但因为头痛的关系,也不是很容易入眠。
“其实睡着也很难受,我会一直做噩梦的。”
蓝洛斯说:“那很正常,你是脑神经受到刺激,这么短的时间,很难完全恢复。过几天都会好的。”
“但是我的尝试完全失败了。”说不上沮丧,但总归试过之后的感觉是绝对不美好的。云煌在迦逻的面前可以说“失败也有意义”,但在爱人面前,他的低落情绪是不想隐藏的。
“失败才是正常的。难道你还妄想一次就能成功?”
“但我很喜欢在做事之前先朝着最好的结果去联想一下的。我觉得这样比较有动力。”
“那现在呢?”蓝洛斯问他,“还有动力吗?”
“有的。”云煌说,“等我不难受了。我就再来试!”
蓝洛斯早就知道,云煌不怕死的精神是种族天性,与生俱来,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放弃。
于是只好顺着他说:“等确定你完全没事之后。”
云煌枕着蓝洛斯的肩膀,不睡觉也不闭上眼睛休养生息,怔怔出神,像在思考,又像在单纯发呆。
“睡吧,闹神经受伤的时候不适合思考问题。”
“反正我也睡不着……要不,你陪我总结一下经验?”
“怎么总结?”领主大人也是半分经验都没有。
“如果再练一次,你能不能下手更轻一点?真的很难受。”
蓝洛斯思忖片刻,摇头,“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你确定连一句话都无法开口说吗?”
听见对方这样说,云煌内心一片绝望。
想到还要承受不知道多少次毁灭性训练,他的头瞬间就更疼了。
他曾经体会过迦逻的“威压”,所以能清楚的分辨其中的不同之处。
迦逻的那一次,他是被动的保持沉默,不抵抗,不出声,顺从的脱衣沐浴,但他可以有自由的思想活动,也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并不愿意遵从迦逻的那些指令。
他是有抗拒意识的。
但精神控制却不是那种感觉。
所以他对蓝洛斯反馈他当时的状态:“其实我不确定。因为我没办法思考,所以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说话。但你问我能不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并且感觉。但也只是有感觉而已。”
“完全无法思考是吗?”蓝洛斯继而问他,“除此之外,什么想法都没有?”
云煌说:“不,其实……有一个。”
蓝洛斯想了想,旋即懂了,替云煌说出了答案。
“你害怕。”
他说,“在那个状态之下,你怕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