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虚妄是回响 第9章 09

电话那头，汪卓知猛地提高嗓门：“行，你有能耐就告一个试试，老子有的是精力陪你们玩儿！”

“你确定？”祝寻挑衅他。

“你他妈狂什么狂？”汪卓知彻底被惹恼，“这官司我还真就跟你打定了，有种你明天就告我！看老子怕不怕，草！”

对方骂完直接挂了电话，祝寻长出口气，回过身来还她手机，两眼森森，好似下一秒会吃人。

南姳徐徐伸手接过，不错眼盯着他。

“先吃饭。”

他丢下话，绕开她去了岛台。

南姳垂下眼皮，拇指摩挲发热的屏幕，款步过去，落座他对面。

祝寻左手提起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夹筷空心菜送进嘴里，腮帮缓慢蠕动。

南姳来回扒拉米饭，诸多疑问压倒胃口，但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问起。

过了会儿，祝寻啃完一块鸡翅，抽纸擦手，去冰箱取来两瓶汽水，放她手边一瓶。

“想问什么，问吧。”他仰头灌了一大口。

南姳抿抿嘴，觑他问：“你不是说你没养过宠物吗？”

“当时没跟你说实话，半年前，我的确捡了一只橘猫回来，从那之后一直在你的直播间买猫粮。”

他自若坦承，没有半分骗人者的窘迫。

南姳气结，忿忿喝口汽水，咽下后蹙额皱脸：“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祝寻上半身微曲，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皮不说话。

南姳越看越恼，咚的下，把没盖盖子的汽水砸放下去，冰凉的液体溅洒在手上，厉声说：“你说话啊，为什么？”

祝寻抬眼看她，神色凝重。随后抽了张纸，伸过来要擦她的手。

南姳往后一缩，躲了过去，另只手抽张纸胡乱抹了几下。

他顿了下，随后放下手，揩去台面的水渍。

“我就是私信你半个多月，告诉你猫粮有问题的人。”他平平道。

南姳嗤的一声，鼻腔挤出冷笑：“你终于承认了。”

“没有刚才的事，我也会找机会跟你坦白的。”他将沾湿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南姳脸色阴沉，紧盯他不放：“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瞒我？”

祝寻乌溜溜的深眸略微晃动几下，直视她回答：“没有了，其他都是真话。”

南姳深呼吸下，措好辞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知道我失业后，心里过意不去，就用祝昕的账号私信我，一直到刚刚，都是在补偿我，对吗？”

祝寻缓缓点了几下头。

南姳心下幡然明亮许多。

虽然成堆的破事儿皆因他起，但也幸亏有他，让她早日看清汪卓知的真面目。

“祝寻，我根本不需要你的补偿。他们以次充好了多久，我就帮他们吆喝了多久。如果不是在我那里买猫粮，你的小猫也不会死。”她眼中冉起愧色。

祝寻静静看她，目光如镜。

“如果你没有私信我，让我揭发他们，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是他们的帮凶，不知道会害到多少小猫。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

说完，她拾起筷子，夹一大筷空心菜到碗里，一口接一口吃起来。

做这道菜的时候尝了口，那时觉得味道一般，这会儿吃着特别有滋味。

事情发生以来，她第一次有心放肚子里的踏实感。

好像，有人帮她撑腰了。

对面的男孩看她半晌，也重新拿起筷子，默默陪她吃饭。

下午，他们找人换了503的大门，清理了墙上的油漆，跟房东交接完，牵着狗去了菜市场。

路上，南姳问他：“你打算告他吗？”

祝寻扭扭脖子，无所谓地说：“据我所知，很多消费者向市监局投诉了他们，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他那个公司，撑不了几天，告不告，看你。”

“看我？”

“嗯。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无法改变，能做的就是让他家猫粮退出市场，目前看，你帮我做到了，我自然懒得跟他周旋。”

南姳弯下嘴角，忽然觉得失业的代价也还好。

“再说，告他和向市监局投诉不一样，程序更复杂。你作为销售方和当事人，必须配合调查。整个过程会很漫长，也可能，不会太顺利。”

他话音落，南姳心里乱起来。

祝寻出声打断她：“没必要想那么多，你愿意，我就告，你不愿意，我再想别的办法。”

南姳泄了气：“还能有什么办法？”

“白的不行，来黑的，我雇人，修理修理他。”他认真笃定，不像开玩笑。

“不行不行！”南姳急得拉住他胳膊，“那是犯法的，还是别了。”

祝寻落眼在她手上，眨了眨。

她的手像被烫了，一下弹开。

祝寻清清嗓子：“不用着急，你再考虑考虑。”

“嗯。”

南姳的脸颊被内外两股热气烘烤着，急速红了温。

进入嘈杂的菜市场，头顶时不时经过大风力的空调，她脸上的红晕淡下些。

“你喜欢吃什么菜？”

她问祝寻，但声音完全被环境音盖过，旁边的人没听见，于是伸手拍他胳膊。

祝寻当即弯下脖子，将耳朵贴近她的脸。

某种特别的气息随之靠近。

南姳懵了瞬息，对着他的耳朵细声重复：“你喜欢吃什么菜？”

祝寻直起身子：“没什么喜欢的，只要是你做的就行。”

虽然他没用特别的语气，但南姳挺受用。

她挑了些小宝爱吃的，又按照「两人食」标签里的高赞教程选了些。

她在那里挑挑拣拣，祝寻在旁边撑着袋子，装好就递给老板称重。

配合默契，效率很高。

菜摊的女老板边装菜边瞟两人，笑说：“小帅哥蛮听对象话的哈。”

南姳睇眼祝寻，对老板连连摆手：“不——”

“这不应该的吗？”祝寻说。

老板朝他竖起大拇指：“哎呀，觉悟真高！”

祝寻长臂一伸，面无表情从她手里接过一大袋子菜，付完账对南姳说：“走吧，回家。”

她紧步跟在他身后，睖睁望着他的后脑勺，不自觉抓紧了小宝的牵引绳。

回到602，将所有菜归置到冰箱，时间已接近晚上七点。

南姳给小宝倒好狗粮，取出芦笋和牛肉，在收藏夹里翻到教程，开始做菜。

面对案板上的大块牛里脊，她举着锃亮的刀，无从下手。

祝寻悄然来到她身后，冷不丁说：“我来吧。”

南姳瑟缩下肩膀，逞强回他：“那怎么行？我领你工资的。”

她“独”惯了，很少接受别人帮忙。

心一横，从整块肉的中间切了下去。

“确定不用？”他满眼怀疑打量她。

南姳弯腰曲背一丝不苟与肉作战，握刀握得很紧，嘴硬：“不用，很快就好，你跟小宝玩儿去吧。”

祝寻不轻不重哼了声，说：“那好吧，不耽误我吃饭就行。”

南姳手里的刀崴了下，嘴角一瘪，对刚才的自作多情很是不齿。

吭哧吭哧切了十来分钟，竟然还有四分之一，她直起腰，抬胳膊蹭了蹭散落的头发，望肉叹气。

给自己做了半分钟心理建设，正准备再次下刀，刀被祝寻夺走了。

她被挤到一边，只好摊着两只黏糊糊的手当观众。

祝寻一手扶肉，一手持刀，快速切起来。不到一分钟，肉被切成了均匀的条块。

比旁边那堆长短不齐的肉条好太多。

南姳肩膀一点一点垮了下去，恹恹看着他将肉条装进碗里。

“你找我，其实不是因为什么下饭，就是可怜我，对吧？”她没忍住问他。

祝寻没回答，洗完手从吊柜里取出一次性手套，戴好后依次往肉里加入玉米淀粉、黑胡椒碎、生抽、料酒、清油，然后仔细抓匀。

见他没有搭理的意思，南姳没再开口，在手上挤点洗洁精，用力揉搓，接着打开水龙头，用最大的水流冲刷掉手上的所有东西。

祝寻按下水龙头，扶住碗池边歪头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可怜你？”

南姳的手还在不出水的水龙头下滴水，缓缓抬头，与他含糊不明的目光交汇。

“难道不是吗？你分明很会做饭。”她说。

祝寻的手指抠紧岩板，薄唇微张，似乎欲言又止。

无言相视片刻，他的眼神渐渐变了。

变得柔软，甚至是心疼。

有一刹，南姳好像透过那层坚硬冰冷的外壳，看见了真实的祝寻。

“你可怜过你自己吗？”他冷声问，眼神瞬间变了回去。

南姳缄口结舌，无法回答。

祝寻失笑：“你都没有可怜过你自己，我为什么要可怜你？”

他的话像利剑，又一次直戳要害。

恍惚间，南姳以为他在审判自轻自贱活了二十几年的自己。

无地自容到恨不得立刻化成空气，在他眼前消失。

祝寻拉下眼帘，不忍心再看她，态度略缓和些：“我不是在可怜你，而是我需要你，需要你来治我的病，这就是原因。”

说完，他快步离开，回了卧室。

南姳眼睁睁看他关上房门，有微弱的呼救声从心底冒出来，隐隐约约，起起伏伏。

一个小时后，南姳端盘青椒土豆丝，放到黑黢黢的芦笋炒牛肉旁边。对着主卧门纠结几秒后，掏出手机发微信给祝寻，叫他出来吃饭。

不到半分钟，祝寻划拉手机过来，直接坐到面朝厨房的老位置。

南姳照常坐他对面。

短短几天，已经跟他建立起某些默契。

买菜吃饭遛狗，所有相处自然而然，没有刻意商量过。

还挺舒服的。

经历过几次相亲，南姳不是没有想象过将来和某个陌生男性同吃同住的情形。

刚开始一定是尴尬的，她认为。

结果现在，她和对面小她七岁的男孩只用了几天，就磨合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该喜还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