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更想知道我们小小的陌陌跟妈妈说了什么。”严宥顺了一下祁陌因为静电而被炸起的头发,声音里带着诱哄,“可以吗?我能听吗?”
“你的重点怎么放在这上面?”
“哎呀陌陌~”严宥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我想听~”
祁陌:“……”
拗不过他,想想也不是什么很难说的出口的话,祁陌就毫无负担地说了。
“我妈说她当然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一句话。”
“你的开心,天下第一重要。”
“我不希望她不开心,离开祁誉宁是最好的选择,她离开我同样。”祁陌面色平静,好像被抛弃的不是他一样,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他一直站在一个第三视角的角度讲述自己的过往,严宥的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那你呢?”
“放走了妈妈,那你呢?”
“你的情绪,你的难过就不重要吗?”
严宥紧紧握住他的手,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给面前这个好像随时都要碎掉的人传递一点温暖,“祁陌,你可以有情绪,可以发脾气,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严宥迫切地希望现在祁陌能哭出来——不管怎么样,那样总是情绪宣泄的一种,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毫无生气地说话。
“不重要。”祁陌偏过头去。
“重要。”严宥执拗地坐在他的视线对面,大胆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做这个动作并没有把握,现在也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但严宥想没有其他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好。
“你的开心,天下第一重要。你的情绪,在我这最要紧。”
如果祁陌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体会过被人爱的滋味而不得不咽下自己所有的委屈,不发脾气不是因为没有,而是他没有人撑腰。
所有的情绪都只能自己打碎了消化了往肚子里咽。
祁陌隐约觉得严宥这句话说的很有争议,要他具体说出来哪里不对他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严宥垂眼,温热的掌心缓缓贴在祁陌的后颈上,手上微微用力,上身往祁陌的方向靠。
额头相抵,呼吸隐晦地交缠在一起。
“你可以随时喊停,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严宥怕吓到他,声音放的很低。
祁陌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我可以叫停,但绝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严宥笑了一下,没给祁陌反应的时间,按着他的后颈凑上去。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落在祁陌唇上。
祁陌,没有靠山,没有撑腰,没有依靠的日子过去了。
我来了。
我来爱你了。
祁陌喘了两口气,追着严宥在他的唇上也留下一个印章。
“亲了我,就是相信我。”
“从来没怀疑过你。”严宥将祁陌搂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其他的事情先放到决赛之后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跟程哥说的话,他会信吗?”
“会。”严宥正色道,“不光他,Under今天晚上实在是太反常了,一直跟着我们,我相信程哥也注意到了。”
说着严宥就打开微信,给程珂发了条消息。不出两分钟,程珂悄无声息地来了。
“跟做贼似的,什么事儿啊?”程珂将门关上,抬头看见两人亲密的样子,“祁陌怎么也在这?”
祁陌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有正事,大事,让整个战队为之震撼的大事。”
“什么?”
祁陌坐直身体,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程珂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正因为不是小事,所以才要和你说啊程哥。”严宥替祁陌接住程珂可能表现出来的所有不满情绪,“我们陌陌一向都是很乖的,总不能回家一趟什么也没干就和Under闹翻了要污蔑他不是。”
“我知道。”程珂说,“只不过现在确实很难办,没有证据的话……实际上,就算有证据,要把这些证据交给Truth联赛赛事组、游戏联赛赛事官方上去审核的时间就需要起码一个星期的流程,基本上都是原来报上去的选手上场。”
所以,有没有录音和证据,结果都是一样的。
严宥下意识替祁陌松了一口气,不知道程珂这样说能不能减少一点祁陌心中的不安和愧疚。
“行了,这件事就停在这里,我们三个知道就行,不要再有第四个了。”程珂做了个截停的手势,“临夏和常毅惟都不要说,不要影响他们。”
程珂走后,祁陌坐在床上沉默了很久。
要是……
要是我……
脑海中起了个头,很多条线打成死结纠缠在一起,祁陌想努力地找出一那条只要丢掉,就不会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下的线。可是他在满地中挑来挑去,每一条都会牵扯出更多。
所以祁陌崩溃了,极端地想法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要是我从来都没有出生就好了。
但是这样也不行。
祁誉宁和谢卿没有孩子,祁誉宁就不会婚内出轨吗?
可能他们会有一个别的孩子,其他的不能保证,但凭RUC战队的实力,他们一定能拿下决赛,进入全球总决赛。
怎么会这样……怎么做都是错的。
不对……他不能不出生。
没有他,那么在当年那场火灾之后,祁君羽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活着也不行,死也不行。
祁陌想的脑子都要炸开,痛苦地抱住头,紧紧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祁陌!”严宥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冲上去将他的手拉开,固定住,细细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祁陌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盯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上一次看见人手抖,还是遇到祁君羽的时候。
不过他哥手抖的样子比他严重多了。
又应激了啊。
严宥把祁陌的手拢在手里,轻轻地给他捏手指,“今天我能不能去你房间里打地铺?你这样我有点不放心。”
“现在是冬天,打地铺?”
“我皮糙肉厚,抗冻。”严宥说。
祁陌别扭地偏过头:“随你。”
那就是同意了。
等祁陌在他的房间洗完澡,严宥整理好自己,翻箱倒柜地找出之前临夏给整个战队的成员买的口气清新剂,全新未拆封,说不上来是什么味,但是清新很好闻。
祁陌提前给严宥留了门,严宥悄无声息地就进了房间。
严宥专门抱了自己的被子,进门一看,祁陌已经在地上给他空出了位置。穿着一身毛绒连体睡衣坐在床上。听到动静,刚想抬头,却因为连体睡衣帽子太大,遮盖住了大部分视线,内能第一时间看到严宥。
我超。
严宥完完全全地愣在了原地。
祁陌的衣服他只见过几件,但都印象深刻。基本上都是暗色和亮度低的深色,如黑白深灰浅灰深蓝浅蓝之类,最常穿的一件衣服是一件黑色的大码卫衣,胸口有蓝色字母的印刷体“BIY”。
RUC基地里经常没日没夜地上开空调,冬天开的热气哄哄,夏天就像是进了冰柜。所以在基地里穿这种薄款长袖卫衣也未尝不可。
这件衣服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多到严宥不得不注意到的程度,他曾问过祁陌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件衣服。当时祁陌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字母,介绍的时候颇为骄傲。
“看见了吗?你知道BIY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严宥很诚实,“是什么意思?”
“Believe in yourself,这件衣服是我哥给我做的。”祁陌说,“不止这一件,我所有衣服几乎都是我哥做的。”
怪不得提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满脸写着高兴。严宥点点头,“哇撒,你哥这么厉害啊?”
“那是。”
在基地里的日常训练,严宥看到的都是祁陌的常服,看见他有这么可爱的睡衣还是头一回。
平常那么冷淡不爱说话的一个小孩,居然会穿这么可爱的毛绒连体睡衣,这反差让严宥没忍住直接放下了自己的被子,手撑着床,伸手就去摸了摸他的头顶。
祁陌动了动头,调整了个姿势,看清严宥。
“你笑什么?”
“我们陌陌这件衣服也是哥哥做的?”严宥又捏了捏帽子上的耳朵,“是什么动物?”
“不是动物。”祁陌冬天穿这件睡衣习惯了,“我哥做的时候随手加的,说给我捏着玩。”
“那我能捏吗?”
祁陌看了他一眼:“问之前好歹先把手从我的耳朵上拿下来。”
严宥嘿嘿笑了两声,不要脸地钻进祁陌的被子,舒服地叹了一声,“好暖和啊,给我躺会儿。”
“你现在躺了你等会还能下去吗?”祁陌认为严宥说的“躺会儿”根本没有说服力,人在冬天一旦进入一个温暖的被窝,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五的可能性,除了上厕所,就一赖不起了。
“等会儿的事情等会儿再说。”祁陌身上的触感实在是太舒服了,严宥忍不住抱住他的腰,用脸蹭来蹭去,“陌陌,你身上好香啊。”
“鼻子有问题就去治。”祁陌专注于手里的游戏,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严宥。
过了十分钟,眼见祁陌还是没有和他聊天的打算,严宥怨气满满地坐起身,探头去看祁陌的屏幕。
“你在玩什么游戏?都不理我。难道我在你眼里还没游戏重要吗?”
“别吵。”正好轮到祁陌,上一家跟着上上家出了一张蓝色的加二牌,他甩出去一张加二,上上家跟了一张加四,他估计没想到其他三个人手里都捏着加四的功能牌就能这个时候,一人出了一张,轮了一圈,最后到自己头上被加了二十四张牌,苦不堪言。
上一家出了绿色的牌,祁陌在刚才就喊了UNO,潇洒地把手里最后一张加四牌甩出去,让原本排名第二的下家变成了了需要赔金币的第三。
这场是二十倍回馈的场次,祁陌心情愉悦地收下输了比赛的两个人上交的六千金币,关了手机。
“这游戏我经常看你一玩就是半小时。”严宥颇有不满地隔着毛茸茸的睡衣戳了戳祁陌的腰,“小祁神,戒戒网瘾,多看看我啊。”
“看你干什么?”祁陌故意逗他,“看你看得见摸得着但是吃不了的样子吗?”
“啊?我真的很明显吗?”
祁陌白他一眼,刚要关灯睡觉让严宥赶紧哪来的回哪去,提前下午捂个被窝还不至于一下子觉得那么冷。
“叮铃铃铃铃”一阵微信语音通话的响声,祁陌看了眼时间,赶紧接起来。
“喂,哥。”
现在巴黎的时间是下午,不是凌晨也不是大早上,祁陌就没问他为什么这个点给自己打电话。
“听星城的家政阿姨说,你回去的时候碰到祁运了?”
“对……”祁陌不知道他哥到底有多少人脉,怎么连自己家里的家政阿姨都能联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早就交代好,祁陌前脚刚走家政阿姨就跑到祁运看不见听不着的地方打电话给祁君羽。
“他在祁誉宁的书房里做什么了?”祁君羽开门见山,家政阿姨在祁运来的第一时间就给他打了电话,他第一遍没听见,阿姨就给他发了消息,详细交代了祁运在家里的行动轨迹。
这件事情祁陌不得不和祁君羽提起,毕竟关系到祁运和他们的战队比赛结果。
祁陌一五一十地和祁君羽说了全过程,祁君羽在那头久久没有出生,良久后,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听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真不愧是唐馨的儿子,祁誉宁的做派,唐馨的肚量。”祁君羽早已用自己的人脉将两人查了个清楚,大到唐馨每个月花多少钱,小到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出门、祁运那个学校他们班上的班主任叫什么,通通都能查到,全都握在他手里,“所以呢?那个叫什么Under的,现在看来是真的要投靠那个什么天翼战队了?”
“大概是。”祁陌的声音下意识放轻,他这半天被Under逼的提起这件事都会下意识左右看看,总感觉下一秒Under会出现在眼前,一改往日对全世界都不爽的样子,笑眯眯地问他在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祁君羽站起身来走路的声音,他从药柜里熟练地翻出一盒药,连水都不需要,直接仰头倒进了嘴里。
真是苦的厉害。
祁陌听到了药粒晃动碰到药瓶的声音,急忙问他:“哥,你在吃什么药?”
“胃药。”祁陌平平淡淡地回应,“上次去医院开的,给我开了一整袋,快吃完了。”
不是其他东西就好。
“你以为是什么?”祁君羽反问。
“……”
是什么,他们两都心知肚明。
严宥见来电人的备注是“哥”,猜到是祁君羽,他没有偷听别人电话的兴趣,刚在好说歹说赖在祁陌的被窝里不走的人一秒钟也没犹豫地掀了被子就去睡地铺。
和祁君羽聊了些别的,好不容易有两人都有空,祁君羽还愿意说话的时候,两个人聊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挂断电话,旁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严宥已经睡着了。
祁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动作轻柔地关了灯。
晚安。
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