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表妹男儿郎 第15章 第十五章

书生拍着跟前的布匹：“我来买东西不行吗？难不成这间成衣铺是你这小纨绔的？”

“大胆，一口一个小纨绔，你可知你面前的是郡主？”棠月哼了一声，咕哝道，“若是耽误了你进那甲字号成衣室里挑选衣裳，给你补偿些银两就是了，别在本郡主面前阴阳怪气地。”

他戏谑地说：“甲字号里面的衣裳我可买不起，不过，你硬是想要塞给我一些银两，我也不介意。”

“穷书生，你还真有意思，既然不耽误你，你还高声大叫什么？有意挑事？”她啧啧道，望向旁边目瞪口呆的人吩咐道，“掌柜，今儿这位书生看上的货，本郡主全要了。”

掌柜连连称是，然后拉着书生往角落里走，小声地絮叨起来：“张生，你惹谁不好，惹到了肃王府的棠月郡主呐，我开张做生意实在身不由己，今儿就委屈你了，你以后再来我这成衣铺，样样给你最低价。”

他愤愤不平：“哪有这样的事，我已经付了银两，郡主她实在欺人太甚。”

没想到他这么不识趣，掌柜一下子愣住不知如何劝解，这时棠月出声道：“掌柜你与他有什么可说的，你这铺子少了一个穷书生光顾有何关系。”

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支支吾吾地说：“郡主有所不知，张生他是……”

“你话怎么那么多。”她出言打断道，瞧掌柜和伙计还不动手，于是自己伸手去抢夺书生的布匹，可他愣是不撒手。两人各自拽住布匹两端，你推我扯互不相让，双双跌倒在地。一时间，棠月被怒气冲昏了脑袋，起身抄起东西就往对方身上扔。伙计想要上前阻拦，掌柜反而拉着他撤到了远处，抱着算盘美滋滋地计起了损失。

话说司南和韩明烈挑完衣裳许久等不回人，过来寻她之际正好目睹了这一片狼藉。两人赶紧寻问掌柜缘由，掌柜敛起奸笑唉声叹气地说出前因后果。

见棠月还想冲上去对那书生动手，司南赶紧上前拦在中间，先是朝着书生颔首致歉，接着挽住棠月的胳膊窃窃私语，说：“表姐，此事算了吧，若是闹大了被姑父知道就麻烦了，而且传到那些文臣耳朵里，定会极尽口诛笔伐上禀楚皇。”

差点忘记这茬事了！她暗叫不妙，朝中文臣本就跟父王不对付，挑不出父王的毛病，便来盯着她的言行大做文章。好在砸中书生的只是布匹，瞧着狼狈了些，但并无伤势在身，她松了一口气，挪着步子后退：“罢了，本郡主懒得与你计较，就此别过。”

“这位公子，我表姐性子冲动，若是冒犯了，我替她赔个不是。”司南环顾四下散落的布匹，又道，“有什么损失，都由我们一力承担，还望公子莫要将今日之事张扬出去，公子海涵，我先谢过公子了。”

温言细语噎得书生说不出怪罪的话，他不忍拒绝面前的窈窕淑女，轻叹了一口气点头认栽。司南又是道谢一番，然后转身跟上棠月离开的脚步，全然没有顾及那个正被掌柜缠住盘算损失的木讷小将军。

怎么表姐妹俩人能差距这么大呢？早就听闻肃王府的棠月郡主骄纵妄为，没想到还敢当街不顾身份向人动粗，但不知怎地，总感觉她这股飞扬跋扈的模样似曾相识，书生倚在门外望着这对表姐妹的背影，思绪飘远。

愣神间，一个面若冠玉的白衣公子走向了他，望着他凌乱的衣衫，白衣公子清冷漠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张克……你这是挨谁揍了？”

“上官兄，你可算来了。”被唤作张克的书生锤头顿足，欲哭无泪道，“真是造孽，我又碰到了那个摔玉雕的小纨绔了，方才知晓她是棠月郡主哎……罢了，我与她之间一言难尽。你呢，找工匠看过那玉雕了？可还能修复？”

上官照摇了摇头，眉峰蹙起：“工匠说只能尽力一试，没有十足的把握。”

“好在仙鹤嘴上衔着的那颗明珠尚未残缺，若是之后修复不了，还有明珠顶替。”

“没有玉雕，明珠再夺目也是一件俗物。”

“上官兄见多识广最是识货，我反正是辨不出什么俗什么雅。”张克耸了耸肩，本想劝上官照随意挑件新奇玩意给上官老夫人拜寿，毕竟都是自家人，何必讲究那么多。但想到上官照是出身高门大族的矜贵公子，小辈们大抵借着拜寿之名暗搓搓地较劲呢，上官照此番又是新科状元郎风头正盛，若在贺礼上敷衍了事，恐会惹来闲话，于是他咽了咽口水将这些话吞进了肚子。

那一边，掌柜盘算完损失好言送走了韩明烈，随即扯着嗓子过来招呼道：“状元郎来了，我这真是蓬荜生辉。”

上官照淡淡地应声，随意挑了一套常服。张克见状也让掌柜按照自己的身形再拿上一套，掌柜若有所思问道：“张生，添置这么好的行头是准备衣锦还乡了？”

“非也，托我上官兄的福，新官上任。”

没几日，国子监里传出个消息，声称要来一个新督学，教书先生也要换一批人了。午时未至，众人等候用膳期间围聚在庭院里，交头接耳地打探起这一消息的真伪，有些人不舍恩师卸任，有些人则不以为意。

司南是前者，六年以来，他虽是伴学但蒙受师恩颇多，众人都知道先生偏心他。所以大家嘱他去向先生打听清楚，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至于棠月自然是后者，无论换了谁来授业，她都学不进去。她扫了眼周围的人，除了她，另一个显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是韩明烈。韩小将军来国子监本意就不是求知问学，若是教书先生里有个武状元，应该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韩明烈刚从校场训练而来，大汗淋漓饥肠辘辘。与往常一样，穆嫣嫣在午膳之前就捧着自个准备的食盒过来找他了，一口一个明烈哥哥叫得亲昵，无论他怎么推辞，穆嫣嫣仍是不罢休，夹起一块五花肉往韩明烈的嘴里塞。

哐当一声，一个食盒重重地置在了她的食盒旁边，棠月探出了脑袋：“这肉油汪汪地，吃了它，午膳还怎么吃得下呀，韩明烈，你饿了的话，不如先吃我这个垫一垫。”

她说着打开了食盒，里面摆着三小碟蜜糕，穆嫣嫣抿嘴笑道：“明烈哥哥最讨厌吃甜食了。”

棠月捂着心口，矫揉造作地惋惜道：“原来如此，可这些是我表妹亲手做的哎，不爱吃甜的人没福喽。”

话音刚落，韩明烈便拿起蜜糕狼吞虎咽了起来，穆嫣嫣甩下筷子闷声闷气道：“明烈哥哥，你何时爱食甜的了，我竟然一点儿也不清楚。”

哪是韩明烈换了口味，摆明了是因为这蜜糕是心上人准备的，棠月了然于心，她走近穆嫣嫣，用仅她们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劝道：“瞧清楚了没，韩明烈中意的是我表妹。你如此貌美，思慕你的男子不少，何必盯着他这个人白费心机。”

“不劳郡主提点。”穆嫣嫣说罢，深深地看了韩明烈一眼，放下食盒拂袖而去。

待人走远，韩明烈掏出两根木简给棠月，木简上面寥寥六字：六月初五辰时。她不明所以，问：“这是什么？”

“你不知晓？”他有些诧异，顿了顿解释道，“六月初五，乃我们大楚与异邦的武将后生四年一度的比试大会开场之日，今年我第一次赴会，你会带着司南来校场看我吗？”

“咦，我还真不清楚，这比试大会听起来倒挺有意思的，我应该会到场。不过，表妹他可不一定会赏脸，你瞧他温弱得跟兔子似地，校场上舞刀弄棒，万一血肉横飞吓坏了他可如何是好？你还是换个地方展露你的威武英姿吧。”

除了校场，韩明烈着实想不到还能去哪里，他仰天叹了口气，望着清澈如洗的碧空，他猛地想起一事，急巴巴地问：“太后过些日子要回宫了，到时候大办宫宴，司南会去吗？”

棠月已经想不起太后的面容了，依稀记得七岁之前，她常常跟着尚未中毒病逝的母妃进宫问安，在太后的凤椅上蹿下跳，太后不恼反笑把她搂在怀里叫乖乖，印象里那是一个和善又溺爱晚辈的老人。后来母妃亡故，楚皇紧跟着殁了一个宠妃姜氏，后宫笼罩着一片阴霾，棠月问安的次数愈来愈少了。将司南从镇海带到肃王府的那一年，听闻太后大病久久不愈，跟随禅师前往远郊寺庙里闭关休养，之后棠月再未见过她。

“太后回宫大办宫宴？这我之前竟然从未听闻……韩明烈，看不出来呀，你知道的事儿还真是多，你还知道些什么，再同我讲讲。”

“是穆嫣嫣在我跟前念叨的，她与公主们交好时不时往宫里跑，所以里面有什么事她都比外面的人快一步察觉。”他揉了揉鼻尖腼腆地笑道，在棠月的追问下，将自己知道的都和盘托出，“让我想一想，穆嫣嫣还说太后要亲自操办这场宫宴，邀的都是有头有脸尚未婚配的后辈。”

两人说话间，司南探完消息回来了，他的目光在跟前两人身上兜圈子，轻咳了一声，问：“远远地就瞧见你们聊得开心，聊什么呢？”

“表妹你来的正好，这人方才还问起你呢。”棠月朝韩明烈努了努嘴，将他所言告知，又道，“他想问你去不去那宫宴，表妹你尚未见过太后，不如趁此机会与我一道前往。”

司南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转瞬消散无踪，他颔首轻笑：“向来表姐去哪儿我去哪儿，不过……这宫宴听着怎么怪怪地，像是太后她老人家急着给谁做媒。”

韩明烈接过话茬道：“那两个常年陪在太后身边的公主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办这宫宴大概是为了她们的终身大事。”

大楚宫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皇女年满十六定亲，年满十九成婚入住公主府。楚皇子嗣众多，除了淮雪公主，皆按规矩定亲、成婚。淮雪公主是楚皇在民间的露水情缘所出，三年前，年满十六才认祖归宗，拿回了公主身份后一直在外游历，不受宫中礼教管束。

至于那两个常年陪着太后静养的公主，一个是楚皇最小的女儿、宠妃姜氏的独女清宁公主，还有一个则是北渊送来为质的和敏公主。棠月不解地问：“难不成和敏公主不回北渊了？她的父王就把她一直撂这？任她嫁在大楚？”

提及北渊，韩明烈面露凌厉之色，哼笑道：“北渊领主当初舍不得让他那唯一康健的儿子入楚为质，就送来一个所谓吉星降世的女儿，明摆着是缓兵之计，日后大战在所难免，和敏公主这颗棋子随时可弃。太后心慈让她嫁给楚人，入了楚籍也算楚人了，到时大楚诛灭北渊后人，她也能免于一死。”

闻言，司南别开脸来，双手缩回袖中藏住了紧紧攥着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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