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相遇 第6章 2016年底的大雪

1. 5:30，江华明轻轻掀起卧室窗帘的一角，只见窗外的大雪如鹅毛般飘落，正对着卧室窗外的是梨形街区的大路，路边的两排路灯闪闪烁烁，雪花在灯光里旋转飞舞，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仿似童话故事里的仙境……他的心像孩子般猛然一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从小生长在上海郊区农村的他，少见如此盛大的雪天场景，虽然移民蒙特利尔5年，却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圣诞节，往年都是3、4月份才回来，很少遇到这样的雪天。虽然外表看上去他是个敦厚朴实170厘米左右的中年老男人，50出头了，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和浪漫搭不上边，实际上，作为一个文理兼修的学霸，他的内心极具浪漫主义情怀。而蒙特利尔的这场大雪，顷刻间点燃他心底那份纯情浪漫。这种纯净、铺天盖地的雪白，仿佛能洗去一切尘世的琐碎繁杂。

“飞羽！飞羽！快起来看雪！”江华明压不住兴奋，声音里带着孩子般的雀跃转头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睡得正香的妻子。飞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扰，本来就处于浅层睡眠状态，想强迫自己继续沉入梦乡，这下被彻底叫醒了，气不打一处来：“江华明，你有病啊？才几点？”她强压着声音，带着浓浓的起床气。她翻了个身，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5:32让她更加烦躁。她狠狠瞪了江华明一眼，“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快12点才睡着？现在才睡了不到六小时！”她又欠起身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小Felix，还好，小不点儿睡得正香，没有被爸爸吵醒。

江华明愣了一下，也有点火气，“我就是看雪下得大，特别美，想叫你一起看……你不是也喜欢雪吗？”他指了指窗外。硕大的雪花在空中翻飞，道路已经被厚厚的白雪覆盖，邻居家侧门常年亮着的灯光映照在车道的白雪上莹莹发亮，如梦似幻。

飞羽却没心思欣赏。她坐起身，头发凌乱，眼神里满是怒火。“喜欢雪也不代表我要五点半爬起来看！你知不知道睡眠对我有多重要？”她开始掰着手指算，“我睡眠质量太差，所以需要睡够八小时！和你不一样，你睡眠质量好，五小时就够了，天天精神抖擞！”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股积攒已久的怨气：“你就是个江扒皮！自己醒了，非要吵醒我！”她说着说着，委屈地要哭了出来。

江华明不由地也无名火起。他知道飞羽对睡眠的执着近乎偏执。在上海的时候就这样，每天晚上都会在脑子里计算孩子们的睡眠时间，一到点就催着孩子们睡觉，晚一分钟就发火。那时候牡丹和江卓尧都还小，很服从她的安排，这几年，这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尤其是牡丹，已经是青春期少女，开始叛逆了，总喜欢熬夜，为了睡觉时间经常和飞羽顶嘴，搞得飞羽常常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虑，总担心睡眠时间太少会影响牡丹的大脑和身体健康。母女俩为此时不时就要爆发争吵，各自打电话给远在国内的他告状要他做判官……

“我也是好心，你不是也很喜欢下大雪吗？我记得有一年在上海，圣诞节夜里下了小雪，你兴奋地不睡觉，拉着我下楼……”江华明硬生生憋着心里的不快。

“那时候我几岁？现在几岁？再说，我已经看雪看腻了！这已经是我在这极北苦寒之地度过的第六个冬天了！”飞羽翻了个白眼，裹紧被子，“你自己下楼去看雪吧，我要再睡会儿。别再吵我！把Felix吵醒的话，我和你没完！”她说完，头一歪，又钻回了被窝。

江华明无奈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他知道飞羽的脾气，吵醒她是个大忌，但他实在忍不住想分享这场雪的喜悦。他下楼，穿过宽敞的客厅，在门厅穿上羽绒服和靴子，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在一片纯洁无暇的雪地里踩上自己的脚印……

2. 6:30，小王准时打开大门。她每周休息一天，通常都是周日一大早就回去，周一一大早赶回来准备早餐。她来到厨房，意外地看到江华明已经在灶台前忙碌。

“江老板，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哦，今天下大雪，我睡不着，起来到外面走了走。反正没事儿，就想着给孩子们煮点面条。”

“我说呢，外面路上看见一串脚印到我们家门口，原来是你去看雪景了啊！你喜欢下大雪？”

“是啊，我们家乡很少下这么大雪，难得看到，还是很惊喜的”

“哈哈，江老板，等你冬天多住一段时间，你就会看腻了！我在这里度过10个冬天了，早就烦了。你歇着吧，我来！”小王围上围裙，接过江华明手上的铲子，把鸡蛋翻了个面。

“好，那你来吧。”江华明把位子让出来，转身来到客厅，取出iPad看起小说。

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拖拖拉拉，带着点迷糊的节奏。江华明抬头一看，是小儿子Felix，睡眼惺忪地站在楼梯口，揉着眼睛，声音软糯糯的：“爸爸……陪我玩……”他一步一晃地走过来，小脸蛋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

江华明放下手中的iPad，笑着伸出手：“宝贝，怎么起这么早？饿不饿？”Felix摇摇头，爬到沙发上，直接钻进爸爸怀里，嘟囔着：“不要吃饭，爸爸，你陪我搭积木！”他指指角落里的一堆彩色积木。

江华明看看时间，才6:40:“宝贝儿，你怎么天天这么早起来啊？”

“嗯，我要起来玩，要看电视！”Felix奶声奶气地说。

“好吧，爸爸陪你玩一会儿，然后你就要去洗脸刷牙，吃饭哦！”江华明对这个小儿子是半点儿脾气都没有。

“好的，爸爸，I love you ！”

“I love you too！”江华明的心都要化了

3. 7:20，小卓穿戴整齐，背着书包从楼上下来，飞羽这时候也神采奕奕跟在小卓后面：“卓宝，今天是周一，有体育课吗？”

“妈妈，没有，周三和周五才有体育课。”

“哦哦，妈妈老糊涂了，忘记了。明年你就要到市里去上中学了，这是小学最后一年了，你一定要努力，给自己的小学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啊！”

“我知道的，妈妈你就放心吧！”小卓特别听飞羽的话，难怪飞羽会偏爱他。

“飞羽、小卓，快来吃早餐吧！今天我叫小王煮了面条。”江华明看到母子俩，招呼道。

“我不吃早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样，雪景好看吗？”飞羽揶揄道。

“好看，当然好看！我在雪地上留下了第一个足印！”江华明得意地说。

“好，你最好每个冬天都留在这里，换我回国，行吗？”飞羽自从5年前出国，还没回去过。

“好好好，再说。”江华明敷衍道，“小卓，来，爸爸给你盛好了，吃吧。”他给小卓端过来一碗青菜面，上面盖了个煎蛋。

“谢谢爸爸！”小卓拿起筷子把青菜挑出来。

“飞羽，小卓怎么还是不吃蔬菜啊？你怎么不管他呢？这么挑食可不行啊！”江华明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

“他不肯吃，我也逼不了他啊！每个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吃的东西，我就不能吃肥肉，吃了就要吐。”飞羽条件反射般地反驳道。一年没多长时间在家里陪伴照顾孩子，还挑我毛病……哼！

江华明看着刺猬般的飞羽，忍不住说：“你就惯吧！”

小王看着夫妻俩呛呛起来，连忙打圆场：“飞羽，今天你送老二老三吗？”

“哦，我送，我送！”江华明忙说。

“一起吧，反正我也收拾好了的。”飞羽端着一杯柠檬蜂蜜水边喝边说。

“好，我给Felix换衣服去”小王抱着吃完早餐的Felix上楼了。

牡丹这时候也下楼来，江华明看见她，正想问：“牡丹，你吃几个煎蛋？”突然语气一变：“你化妆了？”

“是啊，爸爸，就一点点眼影和口红嘛，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好不好！”牡丹调皮地一笑：“这里不是中国，学校老师不管的。爸爸你别这么大惊小怪，拿中国那套好吗？”她晃着高高的马尾辫，坐到餐桌前：“爸爸，给我两个煎蛋吧，我最喜欢吃鸡蛋了，你知道的呀！”江华明摇摇头，想说的话都被女儿堵在嘴里了。

4. 飞羽坐在副驾驶座上，江华明开车。

“老公，小卓已经被B校录取了，这是咱们省最好的法语私校，老土豆和小土豆的母校。可是离咱们家太远了，小卓自己走的话，要坐公交车倒地铁，我不放心。但是我每天接送的话，也受不了，太累了！再说，我还要每天接送Felix，根本顾不过来啊！”飞羽看着江华明的侧脸说。

“那我们就搬到市里去吧，好吗？”

“当然好啊！但是搬哪里去呢？要不，就皇家山？”飞羽试探着说。

“好，听你的。我们就在皇家山那片看看吧。”江华明一口答应。

“那好，趁着你在，我一会儿就给李娜打电话，她老公是房产经纪，让他带我们看看皇家山上的房子。”飞羽兴奋地说：“当年刚来的时候，你就说在皇家山上买房子，我不同意，那会儿就不想住市中心，在上海住的烦透了，人多嘈杂。没想到皇家山才是蒙特利尔的风水宝地啊！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要住回这里，可是价格已经涨很多了！不过，未来肯定还会涨，现在买也不晚！”飞羽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