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起,天色瞑暗,一场细雨接踵而至。
灶膛中燃烧的火焰因灌进厨屋的风扭曲地颤动,成为秦菱呆怔眼中唯一所动。
火热感依旧存留在面部,只是她不知是因为方才李嬑的那一掌,还是因为此刻灶中燎人的火焰。
“还在想方才与你阿婆的聊天?”秦武审视着灶膛的火势,未偏转过头。
虽说秦菱自房间出来后,未说些什么,但见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与隐隐穿透屋子的激动语气,一切也便都了然于心了。
秦菱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木柴,怏怏不乐道:“嗯。”
“小菱可愿同阿爷说说?”秦武耐心问道。
秦菱抬眼,扫了一眼另一侧正收拾柴堆的姜寂无,连忙摇了摇头。
愧疚是真,烦恼是真,可让她当着姜寂无的面说那套给秦武和李嬑听的“非他不嫁”之类肉麻的话术,她说不出口。
姜寂无倒也算有眼色,收拾完柴堆后悄无声息地出了厨屋。
两人沉默了良久,整间屋中好似只剩下灶膛中木柴霹雳的燃烧声。
秦武思量了一番后,打破了厨屋的寂静。
不同于往日的轻松、随和,此刻的他如平静流水般娓娓道来。
“自幼时认识你阿婆起,她就是个心气高的,有时还傲慢无礼,说话刻薄。我当时最看不惯她,两人见面时常还会拌嘴。在得知家中为我订下了与她的亲事时,我觉得余生简直黑暗无光了。”
秦菱虽不知秦武为何会说起往事,但依旧垂头倾听着。
“在成亲,历经众事后,我才发现她伶俐、正直、果敢,一直以她的方式守护着家中的每个人。”
“我与你阿婆在生你阿娘前还有过一个孩子,因为小产,失去了那个孩子。那年,你阿婆十九,每天痛不欲生,身体也因小产很难再有孕了。”
秦菱瞳孔骤地一缩。
十九岁,与她同岁。
那当年秦月死去时,岂不是是经历第二次丧子之痛了......
“身体可以吃药调理,可心病最是难医。你阿婆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才渐渐走出了这个阴霾。但自那之后,人也变得比先前沉闷。”
“不知上天是垂怜还是薄情,在两年后,让你阿娘来到了我们身边。你阿娘出生的那夜,我们真是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此刻回忆起当晚的情形,秦武都不自觉地流露出幸福的笑。
可叹气声又随之一来。
“你阿娘当年留下一封书信,便独自一人去了幽京,认识了你阿爹。当年,即便我与你阿婆不同意她与你阿爹在一起,但最后还是松了口。”
“可就是因为松了口,你阿娘最终才遭遇了不幸。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恨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她自己。她之所以阻止你与秦维桢,费尽心思为你说门放心的亲事,是怕你步你阿娘的后尘。”
秦菱心中五味杂陈,脸颊倏然传来一阵湿润感,她伸手一摸,发觉竟是自己的泪水。
这些埋藏在《雨夜》下,属于无关角色、不被人所知的往事,现在正由秦武一一向她揭开。
除去先前的愧疚,她的心头又多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
是怜惜,是对既定命运的痛恨,还是势必要改变结局的决心?
……
饭菜飘香,烛火摇晃,几人坐在木桌前,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李嬑面色平静,仿佛先前未发生任何事。
秦菱与秦武和阮赢对了对眼神,下定决心,夹起了一块盘中的肉,放到了李嬑的碗中,装作无事发生,笑眯眯地讨好道:“阿婆,吃肉。”
李嬑未理会她,夹起那块碗中的肉,欲将其放在左边阮赢的碗中。
只见阮赢立马抬起碗,凑到嘴边,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李嬑僵住了片刻,又将筷子向右移去,秦武见状,低下头来,将嘴凑在碗边吃了起来。
李嬑放下筷子,看向扬着笑脸的秦菱。
脸皮要厚,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还未等到李嬑的反馈,饭桌上倏然有黑影起身,站到了一侧。此人,正是姜寂无。
秦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不会要帮倒忙吧?
但见姜寂无微微行礼,言辞中还带着几分歉意:“这段日子承蒙各位的照顾,姜某也不愿装傻,知晓自己破坏了阿婆与秦姑娘的祖孙关系,不知如何才能让阿婆泄愤。”
秦菱脸上的笑一瞬就收了起来。
她本想着李嬑不表明最终态度,就当她默认了。今日晚饭就厚着脸皮贴上去,将关系破冰。以后就不提此事,就此“绕路”,就此翻篇。
可姜寂无怎么还提出来了,是想拉着她一起被砍成臊子吗?
李嬑闻言,冷笑了一声,转头看着姜寂无:“我还以为你会一昧地躲在秦菱身后。”
“阿婆。”秦菱夹起嗓子,欲缓和这尴尬的气愤,打断两人的对话。
可李嬑回头一个斜扫,便让她乖乖闭上了嘴。
“你对秦菱是什么想法。”李嬑转头,直白问道。
如此直接!如此直白!她还没有与姜寂无对过“口径”啊!
秦菱见姜寂无的眼神短暂地看了过来,开始了“眉目传情”。
但姜寂无只停留了短短一秒,显然传递不了什么。
姜寂无俯身行礼,坚定有力,缓缓道道:“阿菱是我认定的珍重之人。”
秦菱心中松了一大口气,看来姜寂无还算是悟到了些,“阿菱”也叫上了。
“如若与她在一起,日后只能拘囿于清州,要抛弃你的过往,背弃你的师门与家人,你还会觉得她是你的珍重之人吗?”李嬑有条不紊地又开口问道。
“我的心意永世不变。”姜寂无眼眸微亮,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虔诚。
李嬑垂下的眼中有了一丝动容。
她也想小菱能幸福,只是,她有些许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沉默片刻后,李嬑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秦菱,开口道:“三个月,我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如若这三个月,他能恢复记忆,将往事处理干净,我便答应你。”
秦菱连忙欣喜地点着头,果然,李嬑还是嘴硬心软。
三个月……那便是六月十二。
急雨停歇,只剩檐角水珠滴答。
入夜,秦菱的房门如往常般响起了轻微地敲击声。
秦菱艰难从床上爬起,睡眼朦胧,打开房门,感受到少年带这些湿冷的雨气站在门外。
她当是叫她去练武的,慵懒地依靠在木门上,低声说道:“今夜不去。”
外面夜雨方停,她可不想衣服上全是泥印点子,更何况,她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太消耗精神了。
“值得吗?”姜寂无倏然开口。
“什么值不值得?”秦菱不解,不去练武怎么就和值不值得挂上钩了。
“你的脸。”姜寂无低声说道。
原来是说一巴掌的事,现在脸上只有那么一丝丝的隐隐作痛。
不过,她也未提过这一掌的事,难道他还有“顺风耳”?
秦菱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看见门外的他低头,垂着眼眸,看不清他是何神态。
值得吗?她没想那么多,她当时只是顺势而为,秉持“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到哪招用哪招”。
秦菱故意撇了撇嘴,摇头,想逗逗他:“不值得。”
只见姜寂无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低着头。
秦菱见此模样,倒有些不可思议了。
平日不可一世的姜寂无难道也会感到愧疚了?
她正要开口安慰一声,身前的少年带着笑意的清籁声响起:“不值得?那也受着。”
……
看来她还是太善良了。
秦菱愤懑地瞪着姜寂无:“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姜寂无同秦菱般斜靠在木门上,抱起手,扬起了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容。
不知为何,他倏然觉得胸腔处维持身体运转器件,已经变为了血肉所铸,有温度的心脏。
秦菱他迟迟不语,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你逗我?”
姜寂无伸出手,递给了秦菱自己先前就握在手中的瓷罐。
秦菱不明所以,拧紧眉头,垂眼扫了几眼:“这是什么?”
姜寂无未回答,见秦菱双眸明亮,眼中带着些疑惑,不由得轻挑剑眉,垂头轻笑了一声。
下一秒,冰凉的触感抵达秦菱的脸颊,令秦菱不由得一怔。
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凉感,也不是因为姜寂无将瓷罐贴在自己的脸颊的动作。
姜寂无弯下身来,被雨水浸湿的竹叶清香扑面而来,那双深邃似渊的眼睛正注视着她。昏黄的烛光打落在他的浓眉俊目上,为他的相貌添上一丝柔情。
这种场面,秦菱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按理来说应当游刃有余。
可可怕的是,秦菱发现现在的她,竟被色相引诱了,道心不稳了起来。
不对,这不对。
“你失神了。”姜寂无起身,低声说道。
秦菱顿感脸颊燥热,身子向后拉去,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唯独不敢看向姜寂无,装作若无其事:“被你吓的。”
3000字先发着,因为我又给这3000字润色了两次。[无奈]
速度很慢,不过这两天还是找到了一点状态的~[加油]
(寺庙还是要去的(>y<))
接下来的打算是修修文,到时候会在下一章(争取国庆节前发)“作者的话”里告诉大家修改了哪些部分的~
祝大家周六快乐,生活愉快![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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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