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念起，唯恐觉迟 第63章 混战

坑洞底部，烟尘尚未完全散尽。

“师尊？”

向西洲抱着怀中傀儡已无法自主站立的躯体，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只剩下微弱的气音。

但时少观听到了，他通过神识传音，声音依旧平稳，仿佛躯体的损伤与他无关：“傀儡身体内部的阵法线路被那极端对冲的力量毁坏得有些严重，行动受限。无事，除非傀儡核心被完全摧毁，依附于其上的神识都不会消散。”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那两个妖族单一的力量并不算太强，但冰火两极的属性对撞，产生的破坏力远超叠加，对傀儡内部的精密结构是毁灭性的。”

师尊平稳如常的声音，像是一股清泉，让向西洲恍惚的心神定了下来。就在刚才那毁灭性的一击临体时，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出车祸的那一刻……被妈妈紧紧护在怀里的他，听着骨头断裂的可怕声响，感受着温热血液的浸染……那种无力与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傀儡那只尚能活动的手臂，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抬起，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向西洲的脸颊，抹去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泪水。

“这是你第几次在为师面前哭鼻子了？”时少观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无奈。

向西洲被问得一愣，自己以前……在师尊面前哭过吗？

不待他细想，时少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看来妖族已然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接下来，万分小心！”

“弟子晓得了。”

向西洲神色一凛，用力点头。虽然不明白身份是如何泄露的，但妖族方才那不死不休的架势，已说明一切。

“你将我扶到坑壁旁。”时少观指示道，“必要时，我会解开你身上魔法阵的封印。记住，向西洲，无论如何，不要死。”

傀儡那双此刻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恳求的神色。这神色让向西洲心头莫名一堵，一股酸涩与坚决同时涌上。他紧紧抿唇，用力点头，声音清晰而坚定：“师尊放心，我不会死的！”

“唳——！”

就在此时，空中一声尖锐的鹰唳撕裂长空，一道金色的身影，抓住众人注意力被主战场吸引的间隙，如同金色闪电般朝着坑底的向西洲俯冲下来。

“小鸟就给我乖乖呆笼子里！”

站在人形傀儡肩头的唐峥峥岂会忽略上方的动静，她冷哼一声，心念一动，高大的人形傀儡双臂猛地向上交叉拍击，巨大的金属手掌带起狂风，意图将这烦人的金瞳族像拍苍蝇一样拍开。

然而，宇跖此次爆发出的速度远超唐峥峥预料，只见他周身金光一闪，竟在空中留下一声音爆般的残响，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直角折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傀儡的巨掌拍击。

“哼，有点意思。”唐峥峥不怒反笑，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不过，姐姐的东西虽然大多是一次性的，但架不住数量多呀，嘻嘻。”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尊人形傀儡的手臂、肩甲、腹部等处，瞬间弹射出无数黑影。仔细看去，其中有闪烁着灵光的法宝兜网、自动缠绕的灵力绳索、激发后化作冰锥火球的符篆术法……而更多的，则是一只只形如红隼的金属小鸟傀儡，密密麻麻，如同节日里放飞的鸽群，瞬间布满了宇跖周遭的所有空间！

“砰！砰！砰！轰隆——！”

下一刻，这些看似小巧的“和平鸽”们，在接近宇跖的瞬间纷纷自爆！虽然单个威力有限，但数量实在太多，连绵不绝的爆炸冲击和混乱的灵力流，瞬间将宇跖淹没。

在坑底严阵以待的向西洲，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上方那只速度惊人的金瞳妖族，表演了一场超高难度的空中闪避秀后，最终还是被那片“和平鸽”爆炸形成的烟火海洋给硬生生炸飞了出去。

“……”

坑洞前方的主战场，战况依旧激烈。

在芈渡提前传音提醒下，他与唐峥峥操控的熊型傀儡极力将炽乌和苍虹分隔开来。芈渡深知，这两妖的冰火合击之术威力诡异，远超简单的一加一，必须分而破之。

唐峥峥的熊型傀儡看似笨重，但行动起来却出乎意料的灵活，厚重的金属身躯兼具力量与防御，再加上身上层出不穷的机关——时而喷射出腐蚀性的毒液，时而弹出旋转的锯齿利刃，时而又从关节处射出禁锢灵钉……竟将擅长防御与突刺的苍虹也缠得一时无法脱身，难以突围。

而另一边的赵竹缁，虽未直接参与近身搏杀，但他那空灵的笛音却如同无形的领域，笼罩着整个战场。笛音入耳，所有妖族都感到妖力运转不畅，体内气血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总在不合时宜的关头翻腾躁动，让它们越打越憋屈，越打越难以发挥全力。反观人族修士，在笛音辅助下，只觉得灵力运转比平时更加顺畅，精神专注，发挥出的实力更胜平常。

“啊啊啊！烦死老子了！难听死了，人类！”

终于，那头拥有梼杌血脉的嚣狱凶虎族蛮獩，被这无孔不入的笛音彻底激怒，瞬间变回原型，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这啸声不同寻常，带着某种奇异的颤动频率，竟生生打断了赵竹缁连绵不绝的笛声！

“给我死！”

蛮獩的原型是一头似虎非虎的恐怖凶兽，它脊背线条嶙峋，仿佛由顽石与精铁浇筑，深褐色的鬃毛如同钢针般炸开。他咆哮着，四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如同一座小山般扑向赵竹缁！他那墨玉般的弯钩利爪深深抠入地面，留下道道狰狞抓痕，仿佛要将大地都撕裂开来。

赵竹缁面色不变，笛声陡然一转，变得尖锐急促，数道无形无质、却锋锐无比的音刃瞬间凝聚，破空斩向奔袭而来的蛮獩。

与此同时，被熊型傀儡缠住的苍虹，迅速传音给自己最信任的两名下属：“蜚厌、诸狰，你们两个去杀了坑底那个人类，其他不用管！”

“是！”

两名妖族精锐闻言，毫不犹豫地抽身退出眼前的混战，身形在疾驰中迅速膨胀变化，现出原型，以更快的速度直扑那个被苍虹和炽乌轰出的巨大坑洞！

其中一个，乃是朱厌血脉，整体似猿非猿，身躯覆盖着暗灰色短毛，毛根处却透着尸斑般的青紫色，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另一个，身躯呈巨牛之形，比寻常水牛魁梧数倍，双眼是冰冷的竖瞳，头部生有四角，前方两角竟如同冰棱凝结，泛着淡蓝色的刺骨寒光。

这两妖的突然脱离，虽然让人族一方的压力稍稍减轻，但战局依旧胶着，根本分不出人手去拦截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头散发着凶戾气息的大妖，如同索命的死神，携着滔天妖气，直奔坑中那位刚刚劫后余生的黄衫女修而去！

“吼！滚开！”

巨牛形态的诸狰低头，四只冰棱角爆发出刺骨寒流，如同冰河倒卷，试图冻结前方；而朱厌血脉的蜚厌则咆哮着，暗灰色身躯肌肉贲张，尸斑般的青紫色在皮毛下隐隐发光，凶煞之气凝聚成实质的黑红色煞气环绕周身，他双拳如同巨锤，硬撼唐峥峥人形傀儡挥来的塔盾。

“铛！”

巨响声中，塔盾剧烈震颤，蜚厌也被反震之力逼退两步，但他眼中凶光更盛。

“想过去？问过本姑娘没有！”

唐峥峥站在傀儡肩头，双手疾挥，操控着傀儡协同作战，死死挡住通往坑底的道路。

坑底，向西洲已然将时少观的傀儡妥善安置在坑壁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地沉金流弓再次满月，一支刻有破甲符文的精钢箭矢搭上弓弦。

咻——！

箭矢如同毒蛇出洞，并非射向蜚厌或诸狰的要害，而是精准地射向诸狰即将踏足的地面！箭矢没入地面的瞬间，其上附着的土系灵力爆发，一小片区域瞬间化作流沙般的泥沼，让诸狰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打断了它酝酿的又一次冰爆冲击。

“嗯？”

唐峥峥诧异地瞥了一眼坑底，没想到这个看似需要保护的女修，箭术如此精准，时机把握更是刁钻。

然而，就在此刻！

“唳——”

之前被炸飞的宇跖，竟拖着焦黑的翅膀，如同不屈的怨魂，再次俯冲而下。他这次的目标并非向西洲，而是操控傀儡的唐峥峥本人！虽然速度已大不如前，但那决死的冲击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干扰。

唐峥峥不得不分神操控人形傀儡手臂格挡，防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空隙。

“就是现在！”

蜚厌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狡诈，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本就魁梧的身躯竟然再次膨胀一圈，暗灰色短毛根根倒竖，青紫色斑纹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他放弃了与人形傀儡的硬撼，双腿肌肉猛然贲张，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如同炮弹般从那人形傀儡手臂下的空隙中硬生生挤了过去，带着一往无前的凶煞之气，直扑坑底的向西洲！

“不好！”

“拦住他！”

附近几名反应快的人族修士见状，立刻想要施以援手，剑光符箓亮起。但几名妖族精锐仿佛早有默契，悍不畏死地扑上，以伤换伤，死死缠住了他们。

“哈哈哈哈！蜚厌，撕碎她！”

炽乌见状，发出猖狂的大笑，周身火焰都因兴奋而剧烈摇曳。

面对如同凶神般扑来的蜚厌，向西洲瞳孔微缩，却并未慌乱。地沉金流弓瞬间收起，一柄样式古朴、剑身流淌着暗金色光泽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是时少观为他炼制的玄鎏刃。

《定风波》剑诀运转，金土双属性灵力沉稳厚重，剑光展开，如同磐石立于激流，守得密不透风。同时，他左手不停，数张闪烁着各色灵光的符篆如同穿花蝴蝶般飞出，一一或化作坚韧的藤蔓缠绕蜚厌双腿，或爆开刺目的金光干扰其视线，或形成小范围的土墙稍阻其冲势。

更重要的是，他手腕上的云琅铎始终散发着柔和的清辉，形成第一层防护；身上的法衣流光隐现，化解着蜚厌拳风带来的冲击；法衣里胸前悬挂的俱舍镜更是微微震颤，将一些渗透过来的煞气悄然吸纳偏转。

蜚厌怒吼连连，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擅长远程攻击的人族女修，近身战斗竟也如此难缠！那剑法沉稳得不像话，每每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格开或卸开他的重拳，配合那些烦人的符篆和坚固的防御法宝，让他空有狂暴的力量和速度，却如同陷入泥沼，一时竟久攻不下！

而向西洲在这样的强压下，剑招越来越稳，对《定风波》的剑招立意有了更一层的体会和领悟，招式越发圆融。

蜚厌越打越焦躁，周身煞气翻腾，拳风更烈，将坑底的地面砸出一个个深坑，碎石飞溅，却始终无法突破那看似单薄，实则坚韧无比的防御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