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念起，唯恐觉迟 第52章 金乌火

人群中，向西洲正饶有兴致地瞧着这场临阵换帅的戏码。

他对剑气宗垫底一流宗门的地位颇感好奇，明明剑修个个战力彪炳，公认的杀伐第一，怎会混成垫底？这秦断水虽有名气，但具体如何，还待观察。

就在这时，沈冰带着李文冉、顾书昀等几名一路同行的核心天横宗弟子走了过来，在向西洲、萧浅意和时少观傀儡附近寻了块空地坐下。

沈冰朝他们三人微微颔首致意，算是打过招呼。李文冉和顾书昀等人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低声嘟囔着忘恩负义、鼠目寸光之类的话语。

沈冰只是闭目调息，并未理会同门的抱怨。

他这份在权力交接关头展现出的沉稳气度与大局观，让旁边一直沉默观察的时少观傀儡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许。

此子心性坚韧，能屈能伸，顾全大局，不为意气所困，假以时日，或可成为宗门砥柱，执掌一方。

仙尊的神念在傀儡识海中流转，对沈冰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萧浅意此时又凑到向西洲身边，小嘴叭叭地开始分享她知道的关于秦断水的“光辉事迹”，小姑娘似乎天生有种本事，能把紧张的气氛搅和得轻松几分。

时少观看着萧浅意几乎要贴到自家小徒弟身上的亲昵姿态，若非知晓这丫头对自家韩师兄情根深种，仙尊大人怕是要连这小姑娘的醋都灌上一大壶了。

他的目光越过叽叽喳喳的萧浅意，落在向西洲沉静的侧脸上，思绪却飘向了更深远的地方。

上一世，林海玄墟秘境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未曾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那时各族高层的目光都被灵山秘境那场惊天动地的争夺所吸引，谁会在意一个区区筑基期弟子历练的小小秘境？

然风起于青萍之末……

时少观的神念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

谁能想到，妖族竟将如此狠辣的一步棋，落在了这看似不起眼的地方。意图通过林海玄墟的血腥狩猎，狠狠扇人族一个响亮的耳光，挫其锐气，断其根基！天阳在外围发现的妖族踪迹，更昭示着对方所谋绝非仅仅一个秘境内的杀戮。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岛上六十张或凝重、或忐忑、或坚毅的面孔。

新的统领已经产生，但无形的隔阂与暗流，并未随着沈冰的退让而完全平息。

向西洲感受到身边傀儡师尊投来的目光，下意识地侧头，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篝火的暖光在傀儡平凡的脸上跳跃，却奇异地传递来一丝安稳的力量。他微微挪动身体，不着痕迹地更靠近了师尊一些，仿佛这微凉的灵材之躯，便是这肃杀夜色中唯一的依靠。

那秦断水倒也不是庸碌无能之辈。

不多时，他便亲自寻到了沈冰这边，姿态放得不高，抱拳行礼后，便开门见山地向沈冰询问关于那队妖族的更详细情报。

沈冰神色平静，并无丝毫藏私之意，将一路追踪、遭遇、以及无锋小队拼死带回的种种信息，事无巨细，条理分明地告知了对方。

秦断水听得极其专注，眉头越锁越紧。

随着沈冰的讲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仿佛实质般压在他的肩头，六十人对十八名妖族，看似优势巨大，但他深知妖族的凶悍与人族在个体力量上的差距。

一个不慎，便是十余人，甚至更多的伤亡……

这冰冷的数字背后，是鲜活的生命和可能破碎的道途。

他曾在一次宗门任务中，与四位同门合力围杀一名修为低于他的妖族。那场战斗的惨烈至今历历在目，付出了同门师弟牺牲的代价，才勉强将对方打成重伤。

对妖族，他心中交织着刻骨的仇恨与一丝难以磨灭的畏惧，他明白修为越高，对妖族的天然劣势会越小，如果可以，他真不愿在筑基期再遭遇这些可怕的敌人。

但眼前的局势，已不容他退缩。这或许……也是他能否斩断心魔，更进一步的契机。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岛外水波荡漾，数道身影踏水而来，为首的正是柏越，他身旁跟着的，赫然是刀河宗的无锋等人。

无锋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浮，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锐利，显然在卫绣的救治下已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见到无锋，刀河宗弟子们激动不已，得知无锋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有不明缘由的纷纷上前感谢柏越。

柏越只是随意地摆摆手，指向身后略显疲惫却眼神清亮的卫绣，道：“谢我作甚？你们该谢的是卫道友，是百草谷妙手回春，我不过是顺路带个道罢了。”

柏越和海言东的回归，立刻让万兽宗弟子有了主心骨。

柏越带着同门也来到了向西洲、时少观傀儡以及沈冰等人附近驻扎，简单询问了队伍情况，得知首领已换成秦断水，柏越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嗤笑，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显然对这场权力更迭不以为然。

但他并未多言，更没有去寻秦断水麻烦的打算，对他而言，接下来无论大战如何，首要之责便是护好自家万兽宗弟子，以及……他目光扫过正和朱琳低声说话的萧浅意，嗯，还有这喜欢毛绒绒的小丫头。

秦断水看到柏越到来，心中也是一紧，他深知此人的傲气和实力，更担心对方对自己接替沈冰的位置心生不满，横生枝节。然而柏越只是带着人在沈冰附近安顿，并无挑衅之意，后之又和沈冰低声交谈了几句，关系似乎颇为融洽。

这让秦断水稍稍松了口气，但大战在即，整合力量刻不容缓。

他深吸一口气，主动走向柏越。

“柏道友，”秦断水抱拳，语气很是客气，“半个时辰后，请柏道友移步岛中央篝火处，各宗派皆需派出一到两位代表与会。无锋道友有重要情报通报，我等也需共同商议定下应对妖族之策。”

柏越目光锐利地看了秦断水一眼，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知道了。”

在赶回的路上，无锋已提前将关于炽乌的情报告知于他，他自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事关众多同道性命，他分得清轻重。

向西洲正支着耳朵听热闹，没想到秦断水竟也转向了他和时少观傀儡这边，同样发出了邀请。这让他有些惊讶，他们这只有师兄妹两人的小宗派，居然也被算作一方代表了。

秉持着有消息不嫌多，多听少说总没错的原则，向西洲厚着脸皮表示：“秦道友放心，我与师兄必准时到场。”

秦断水顿了顿，看向时星道：“听闻时道友左臂受伤多时，可有找百草谷的道友看过？”

向西洲一愣，对啊，现在队伍里百草谷的医师众多，但师尊的左臂也不找医师看看，确实有些奇怪。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师尊，害怕露馅。

沈冰也看过来，他也是疑惑已久，只是出于信任，并没有多打听。

时少观依然淡定平稳地回答道：“多谢挂心，我体质特殊，若无对应的药草找医师亦无用。”

“原来如此。”

秦断水并未多作纠缠，转身就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岛中央最大的篝火旁，各派代表或站或坐，围成一圈。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肃穆的脸庞。

会议伊始，无锋便在两名刀河宗弟子的搀扶下，强撑着病体站了起来。他声音虽显虚弱，却异常清晰地将自己小队遭遇伏击、被炽乌戏耍、拼死突围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当讲到炽乌自报名号，以及其展现出的恐怖火焰之力时，整个篝火旁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那炽乌，乃赤鳞一族，其妖火极其难缠，集炽热、暴烈、爆裂于一体，霸道绝伦！”无锋咳了两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中却带着心有余悸，“恕我直言，若有筑基中期的同道直面其火……恐……恐难接下一击！”

此言一出，篝火旁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大宗门如天横、万兽、剑气宗的弟子，进入秘境的多是后期甚至圆满，脸色虽难看但尚能自持。然而那些来自中小宗派的代表，尤其是门中确有不少筑基中期弟子进入秘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无形的恐慌在低语和交换的眼神中蔓延开来。

“光是这炽乌……就会给整个队伍带来可怕的灾难！”

秦断水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作为被推举出来的领袖，保护队伍中相对弱小的成员，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这压力如山般沉重。

无锋艰难地点点头，继续道：“而且，那炽乌身上，有高阶防御法宝护体，寻常攻击难以破防。若要牵制住他……依我估算，至少需要柏道友，”他看向柏越，柏越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再加三到四位筑基圆满的道友联手。如此……或许也只能牵制，将其拖住，若想要击杀……”

无锋的未尽之言，大家都懂。

“嘶……”

这次不仅是中小宗派，连几位大宗门的筑基圆满修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需要至少五名筑基圆满才能牵制一个妖族头领？这炽乌的实力，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这还怎么打？原本因人数优势带来的些许信心，此刻被无锋的情报击得摇摇欲坠。

议论声变得更大，更急促，篝火旁弥漫开一股浓重的浮躁与不安。

向西洲听得心头狂跳，忍不住暗中传音给时少观：“师尊！这赤鳞族您知道吗？他们有没有什么弱点啊？”

时少观的神念回应道：“赤鳞一族，其血脉可追溯至上古火麒麟。其祖上确曾与上古金乌一族有过姻亲，血脉交融，传承至今，无论麒麟血脉还是金乌血脉都已稀薄驳杂。不过，听无锋描述，这炽乌的妖火竟带有几分金乌火的特性……恐怕是出现了罕见的返祖之象。若真如此，确实颇为麻烦。其火性至阳至烈，霸道异常，对金、木系功法克制极强，且……极难扑灭，能克制它的有玉沙神水，但林海秘境并没有此等之物。”

麒麟！金乌！返祖！

向西洲内心疯狂吐槽：这都什么蛮荒时代的神兽后裔啊！放到现代，那都是得供起来研究的全球保护动物！非得打打杀杀吗？

向西洲听得眼睛瞪得溜圆，他看向篝火旁一张张或惊惶、或凝重、或绝望的面孔，再想想那拥有稀薄神兽血脉、视人命如草芥的炽乌，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内心那点对“保护动物”的惋惜瞬间被现实的冰冷残酷淹没……血海深仇，水火不容，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唯有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