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以为哥哥生气了。
哥哥的刘海略长,在墨团似的眉眼前晃荡不开,看起来像是有些生气。
尘遇没有生气,那是根据事实的问句。
傍晚时,身在驾校的赵英婉打来电话,聊完吃饭问题,问起微雨学会骑自行车没有。
那时尘遇说:“他自己学会了,骑着去孤儿院给朋友送零食了。”
“还没回来吗?”赵英婉问。
“还没有。”
“现在家里是你做主,帮我看着点微雨。”
“嗯。”
尘遇挂了电话继续做伞,直到夜幕快降临,小吉还没回来。
尘遇放下手里的活,骑自行车踏上去孤儿院的路。
“玩忘记了。”微雨推车接近尘遇,削瘦的肩膀内扣,微耸,“现在就打算回家的。”
“微雨的哥哥。”一个男孩说,“这不怪微雨,是我们邀请他打排球的,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会让他早点回家的。”
尘遇瞟了男孩,犀利的眼角让男孩做出“有点凶,没必要吧”的表情。
见哥哥骑车走,微雨赶紧跟上,哥哥的车**,他加快车速。
“哥哥,对不起,没有下次了。”微雨说,“谢谢哥哥来接我回家。”
尘遇虽没有生气,但这男孩给他造成一定的麻烦,“嗯。”
“哥哥,妈妈回来了吗?”微雨问。
“还没有。”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哥哥点了外卖了吗?”
“我做饭。”
“哇塞!”微雨像个小孩子,用力蹬踏板骑到哥哥斜后方,冲哥哥的侧脸说:“哥哥做什么菜啊,我又有口福了。”
“有什么做什么。”尘遇的刘海被风掀吹,轮廓刻在深蓝夜景里。
“嗯,好呢。”晚风拂面,微雨面带微笑。
在这个时候和哥哥一起骑车是美好幸福的事。
“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微雨又问。
“她没说。”
“哥哥,你会打排球吗?”
“不会。”
“打排球手腕有点痛。”微雨觉得还是看人打排球比较好,他对排球的兴致不大。
尘遇侧眸看微雨的腕子,没看出什么。
“哥哥是打篮球的吗?”
“嗯。”
“哥哥最喜欢的运动是打篮球吗?那哥哥能不能教我打篮球?”微雨好像没有喜欢的运动。
尘遇不语。
“哥哥还会什么?哥哥肯定好多都会吧。”
“请保持安静。”尘遇说。
“好的,我会很听哥哥的话。”微雨闭嘴,骑车跟在哥哥后面。
哥哥的车轮和他的车轮像乐器一唱一和。
回了家,尘遇去厨房,微雨把书包放房间里,来厨房帮忙。
“把冰箱里的豆角拿给我。”尘遇说,“谢谢。”
“好的。”微雨高兴,这算是哥哥愿意让他打下手了吧。
微雨拿了豆角给哥哥。
“会折吗?”哥哥在切胡萝卜。
“会。”
“你拿刀切也可以,就是没有多的砧板。”哥哥说。
“我快点折。”
“把筋撕掉。”
“好呢。”
尘遇沉口气,切完胡萝卜再处理瘦肉,做胡萝卜炒肉丝,这段时间里不再说话。
微雨折完豆角冲洗,放盘里等哥哥炒。
“下次我可以学着炒菜,我跟哥哥轮流做,哥哥就不会太累了。”微雨说。
尘遇习惯做饭了,一开始是自己做早餐,有时赵英婉很忙,他就做晚饭。
尘遇炒豆角了,微雨说:“我去看饭煮好没有。”
“煮好了。”微雨蹦蹦跳跳地回哥哥身边,不小心把洗菜盆撞掉。
“不好意思,没看见。”微雨俯身捡了冲水,水柱分叉,一束滋到尘遇黑T恤上。
“对不起对不起!”微雨看哥哥脸色,“我不是故意的。”
尘遇波澜不惊地掸掸衣摆,这男孩不仅话多……尘遇就算不习惯也快习惯了。
“哥哥,要不要卫生纸?”微雨去拿了。
“不用。”尘遇说。
微雨想用卫生纸弄弄哥哥湿润的衣摆,哥哥在翻炒豆角,他的腕骨撞到哥哥的胳膊肘。
他疼。
哥哥无语地看他。
他擦了擦哥哥的衣摆,后退一步,用保持安静来挽回在哥哥心目中的形象。
饭毕,他跟着哥哥去丢垃圾,碰上回家的赵英婉。
三人一块走,赵英婉在中间,她左看右看,莫名感觉小遇和微雨的关系不像从前。
“学车难吗?”微雨问。
“还行吧。”赵英婉问,“晚上吃的什么?”
“豆角和胡萝卜炒肉,哥哥做的超好吃,妈妈没吃到可惜了。”微雨说。
“确实可惜啊。”赵英婉问小遇,“开始做伞了?”
“嗯。”
“我能看哥哥做伞吗?”微雨趁机问。
尘遇沉默。
赵英婉说:“先玩几天再集中精神做伞,做到开学前的几天休息,玩一玩。”
“玩什么。”尘遇顺嘴说。
“带微雨玩玩。”
哥哥又沉默了。
微雨悄声叹气。
次日午后,尘遇把半个西瓜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桌上预备切。
那男孩像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的,来了。
“哥哥,晚饭我做吧。”微雨看哥哥切西瓜。
对于哥哥不答应他看哥哥做伞这件事,微雨失落。
“不用。”尘遇说,关键是男孩也不会做饭啊,“拿了吃。”
“哥哥,我们去那个走廊里吃吧。”微雨兴致勃勃,“那里能看院子还能吹风呀,我去拿盘子装西瓜。”
尘遇沉了一口气。
微雨找了个圆盘,哥哥切的西瓜挺大块,放不下,他吐了舌头,怪俏皮的。
“我去拿最大的盘子来。”他说。
尘遇切好了西瓜洗刀。
“哥哥你看,这个盘子应该能装下?”微雨竖给哥哥看。
“嗯。”尘遇说。
微雨高高兴兴装西瓜,虽然妈妈不在,但他跟哥哥的关系通过日常生活在往亲近的方向走吧。
“哥哥,走吧。”微雨端盘。
如果尘遇不想去的话,就会拿两块西瓜走人。
尘遇站在桌尾,默认去那个地方和男孩一起吃西瓜。
男孩话多,偶尔笨手笨脚,可不是坏人。
或许男孩的到来,给尘遇的生活增添了一点热闹吧。
“我来端吧。”尘遇是年长的那个。
“没关系哥哥,我端得起。”微雨笑着说。
夏风吹到廊下,像一团热棉花糖里藏着丝丝冰糖。
微雨把双腿放下去荡一荡,啃一口西瓜,心旷神怡地眯眼。
夏光棱片晃过树叶,画面饱和度被拉高,遮阴的廊下显得是一张照片。
尘遇在照片的右侧,盘着腿,咬了西瓜。
“哥哥,热吗?”微雨问。
“还行。”
“要不要我去把风扇拿来?”
“拿来了吹的也是热风。”
“那哥哥就是很热呀。”微雨放瓜皮,忍住没在裤子上擦手,“有风扇会好一些的。”
“不用拿。”尘遇重音道。
男孩跑走了。
为表礼貌,尘遇不吃第二块西瓜,等男孩回来。
都说了不用拿了,怎么还是要去拿。
“哥哥。”微雨抱着电风扇。
尘遇本在自己的思绪里,男孩喊的“哥哥”似从清澈深谷里发出。
尘遇望去,那笑容满面的男孩跑在深长走廊里,阳光染旧这场景。
要是妈妈当年没有流产,他的弟弟微雨也会像男孩这样,跑向他喊着他?
微雨放下风扇,拿起插头到房间里插电。
尘遇一手撑地板,一手按按钮。
风扇转动,确实是热风。
“哥哥,好一些吗?”微雨学着哥哥的样子盘腿坐。
“嗯。”尘遇说。
微雨递西瓜给哥哥,哥哥接过了。
是的,他跟哥哥的关系通过日常生活在往亲近的方向走。
微雨笑露牙齿,尘遇瞥去一眼。
后两天仍是哥哥做饭,微雨过意不去,尤其积极地帮哥哥打下手。
这天的饭后,有两个男孩找上门,骑自行车来的,筐里放着排球。
“走啊,去打排球,你上次还没学会呢。”一男孩说。
第二个男孩问:“你家长不在啊?你那个哥哥在不在?”
“他哥哥绝对不会跟我们一起打排球的。”
“那你跟我们走。”
“我去跟我哥哥说一下,如果我哥哥不让的话,我就不能去了。”微雨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好好说,就说会早点回家的。”
微雨上二楼,正要敲坐伞室的门,哥哥从里推开了门。
尘遇要下楼喝水。
“哥哥,他们约我去打排球,我能去吗?”
“随你。”尘遇说。
“好的。”微雨也下楼,走在哥哥后边。
俩男孩站门口等微雨,尘遇先到客厅,他们齐声说:“微雨的哥哥你好。”
尘遇倒水。
“同意了吗?”一男孩用气声问微雨。
微雨点头。
“走走。”男孩说。
微雨经过尘遇,哥哥在喝水,那喉结一耸一耸的。
微雨换鞋,尘遇放杯,微雨冲尘遇挥挥手。
其实比起跟他们玩排球,微雨更想看哥哥做伞,可哥哥没同意让他看。
微雨出门,尘遇忽然说:“天黑之前回来。”
天黑后还不回来的话,出于人道主义尘遇还得去接。
不等微雨回复,俩男孩帮他说:“微雨会早点回家的。”
微雨目送哥哥的背影不见。
“走吧,微雨。”
微雨关好门,依次看过俩男孩的喉结,都没有哥哥的大。
他自己的喉结也是小小的,他摸一摸,再拨拨刘海,他有模仿哥哥的趋势,他的刘海长了点。
微雨一门心思要听哥哥的话早点回家,依旧没学会打排球。
连着两天微雨被两个男孩接走打排球,听哥哥话在天黑之前回家。
到第三天,微雨以为按门铃的还是那两个男孩,开了门,哭丧脸:“我真的学不会打排球啊。”
门口的人甩了刘海。
这人是尘遇的同班同学周境川,来叫尘遇去游泳玩水。
“排球?”周境川说。
“我以为你是找我去打排球的朋友。”微雨说。
“你是尘遇的弟弟吧?尘遇在家吗?”周境川问。
“在,哥哥在二楼做伞。”
“做伞啊,那难办了。”周境川抱臂手撑下巴。
“找哥哥有什么事吗?”微雨问。
“我能进去吧?”周境川心生一计,“你想不想去玩水?很凉快的。”
“你是来约哥哥的?”微雨双眼放光,他早就想跟哥哥一起玩耍了,“我想去,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