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再次回忆三条规则。其一,不能向他人直接透露身份,守梦者们试过用间接的方法透露,却没有试过直接透露后果如何,成本太大没人愿意试;第二条规则,必须在玛丽村生存六天,第六天左右会有解梦关键信息,也就是所谓的到达时间奇异点;第三条,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谎言癖,包括外来的守梦者们。
如今,不仅是谎言癖被攻破,就连规则形梦境本身究竟存不存在,也被守梦者们广泛怀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观快要崩塌的临界点。
夏知初指出,他已经根据阿玥的话推测出了尤塔藏匿的地点。
他顿了顿,摊开了表明:“谎言癖根本就不存在,或许玛丽村只有一个人是谎言癖,并且这个人百分百就是尤塔。原本没患这个病的人,是不会得这个病的。”
众人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不会吧……”
“依据是什么啊?”
“这有点扯吧……”
“难道……”
七嘴八舌议论。
待在玛丽村的四五天里,他们浸泡在人为编织的谎言之中,仿佛拿着剧本在玩剧本杀,可他们却意识不到——早就被尤塔给耍了。
季然骂了句脏话,瞳孔里的震惊十分明显:“特么的咱们被长老当成游乐园里的小丑了。”
唐小娟的反应更强烈些,她扭过脸,环望玛丽村的一草一木,与来时的感受完全不同,这个村子仿佛戴了一层面具,揭下来是小丑捉弄人的阴恶嘴脸。身上的皮肤渗出冷汗,唐小娟吞了口唾沫。
她做过的规则形梦境比其他人多,之前已经将遵守规则刻入了意识深处。培训时,被导师反复强调必须相信规则,必须遵守规则,否则就会被破坏规则的后果吞噬,进一步丧失解梦的机会。
根深蒂固的理念让她有些思想分裂,胳膊上的寒毛竖了起来,很少结巴的人现在却语无伦次:“搞……搞错了吧组长,规则……怎……么可能会错?”唐小娟发觉自己的牙关在发抖。
“有一种情况就是会错。”夏知初的回答很笃定。
“长老作为谎言癖患者,所说的三条规则并不完全是规则。”
谢绮星跟上了夏知初的节奏:“长老公布的规则里,有并不严格的规则,比如说身份无法公示,但可以通过间接的途径告知别人,这个我们之前已经试过了,表明身份公示这一条规则并不严格。另外一方面,规则中也有被他瞎编的,简单来说,他公布规则时就说谎了。”
“他才是真正的谎言癖患者。”
石文苑在场,梦主得知的信息越多,越对解梦不利,所以守梦者们不便于描述得过于直白。
从两人的言下之意推测,石文苑作为梦主塑造的梦境中,规则很早就被原住民尤塔篡改过了,或许比守梦者们进村更早。他就像获得了“自我意识”一般,覆盖了原本由石文苑塑造出来的规则,根据谎言癖的特性衍生出了几条“假规则”。
或者这样理解,石文苑作为梦境的主要控制者已经没有办法主导梦境了,主观梦境是不会轻易变成客观梦的,一定还有一个人藏在暗处没有现身,那个真正控制梦境的人,又会是谁?
夏知初:“被尤塔编造的规则我们目前无法确定一共有几条,至少第三条已经被阿玥证伪了。她是村民之一,能够意识到自己在说谎。尤塔说村里每一个人都有谎言癖的话被攻破,除非阿玥不是本地人……”
看向阿玥,她摇摇头,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仰头说道:“我的妈妈,爸爸,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消失的表叔都是本地人,所以我也是。”
夏知初揽过阿玥的肩,让她站得离自己近些以便揉揉她的小脑袋,谢绮星站旁边望眼欲穿。夏知初继续说:“阿玥的情况无独有偶,之前我有说过谎,并且能意识到自己在说谎。”
他看向谢绮星,后者正等着他的眼神。在小巷口说不需要对方的时候,心脏狂跳,明显是撒谎引发的内心道德冲突。
许值此时也想通了,接茬道:“好吧,我也说过谎,我同样也能够意识到。其实我并不是单纯地讨厌夏知初,而是恨。”
没有人想理他。尽管他是在缓解气氛。
众人沉思,空气从流动变得凝固。
细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好像确实有过被迫说谎却被自己意识到的情况,和尤塔宣布的规则完全不符。比较普遍的例子是,在原住民询问守梦者居住的王国什么样时,大多数人选择隐瞒现实世界的真正面目,而隐瞒的心理活动,自己也是百分百清楚的,并不是像谎言癖所描述得那样通过无意识说谎。
如今已经知晓这些天闹得不愉快并不代表守梦者间不团结之后,大家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尽是愧疚和一言难尽。
尤塔把经验丰富的守梦者骗得团团转,团队内部离心得离心,吵架得吵架,更有甚者,程琀被控制、夏知初被暗地里换了身份、许值掩饰不住本心与谢绮星大吵一架……
恐怕张茁萌被绑架是尤塔看到夏知初回归团队,守梦者并未真正被离间后紧急改变计划的行动。他似乎对守梦者很熟悉,不仅知道这些人是一伙的,还清楚守梦者绝对不会抛弃同伴,以此要挟守梦者去实现他的一个什么目的。
谢绮星像充满了气马上爆炸的皮球,他浑身的愤怒漫延到五脏六腑,觉得之前在尤塔剧本里勤恳演戏的自己很可笑,而罪魁魁首却像耗子一样逮也逮不住。
他半分无措,剩下的全是难过。想到之前夏知初为了保护他而抛弃他的举动被谢绮星怀疑和质疑,他就内心抽疼,快要呼吸不畅了。
夏知初察觉到,将手抬起抚在谢绮星背上:“这样的心理状态就像得了脚气的病人骗你,你用的洗脚盆是他用过的,就算这是谎言,也会让未识破谎言的你感到脚趾发痒起来,尽管这只是错觉。”
“被蚊子咬了一口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害怕被叮咬的人,会产生大范围皮肤搔痒且蚊子飞在身边的错觉。”
身在骗局之中,控制着每一个人的思想去扮演“谎言癖”患者,慢慢变得疑神疑鬼,变得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不得不承认,尤塔的手段确实了得,谎言癖不存在的事实也很难尽快接受,但是任务还是要继续做完的。”
他尝试着岔开话题: “尤塔之前说玛丽村受女神庇佑,得天独厚的优势被赐予谎言癖这样一个枷锁,既然谎言癖是假的,那么女神的存在多半也是瞎编的。”
“他提到过一个地方——玛丽亚山谷,是庇佑当地的女神所居住的地方。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山谷真的存在吗?或者说,真的是一个山谷吗?”
许值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所以说,村民们和多米诺骨牌此时应当都藏在长老心目中的秘密地点,山谷其实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山谷,而是窝点。”
“这样的窝点会在哪里?”谢绮星问。
众人一致望向石文苑,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恐怕只有梦主本人知道。
石文苑却理解错了,以为他们看向自己是因为早上擅自做出的举动,眼神闪躲,表情显出惶恐:“抱歉,如果我做出了坏事请不要责怪我。”
众人纳闷,夏知初拧眉:“什么意思?”
石文苑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个技能盒。
谢绮星凑近夏知初耳边:“这个技能盒是我们昨天找到的,为了让她有能力自保,将技能盒子转交给了她。”
石文苑打开技能盒,里面有两只锥形药瓶,其中一只的药水已经空了,从瓶口向外冒着紫色的烟雾。
“你把毒药给用了?”唐小娟万分佩服石文苑的胆魄,看似害怕尤塔,实则下药时眼疾手快。
石文苑:“张小姐失踪的时候我就用了,盒子的使用说明写着默念对方的名字,于是我念了养父的名字。”这是她为数不多直呼其名的时候,却是为了将尤塔置于死地。
夏知初:“既然毒药已经用过了,尤塔应当会被影响,不管毒性足不足够把他置于死地,我们都要抓紧时间去找他,因为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在第五天来临前,我希望我们能找到窝点。”
村民们撤退的时间并不确定,但自从守梦者一行人下山寻找张茁萌,已经过了九个小时。
夏知初发布命令后,守梦者们分散开来行动,其他人追随着自己梦兽的方向去了,石文苑和阿玥跟着梦兽还在休息的夏知初。
石文苑熟悉玛丽村,她引导着夏知初去了几处自己怀疑的地方,其中一个竟然是阿玥家。阿玥抬起童真的脸:“哥哥姐姐,我家没有秘密通道。”她走出自己家时,往隔壁瞥了瞥,嘟囔道,“奇怪,阿岩姐姐昨天明明是跟我一起睡在地里的,不知道这会去哪了。”
当路过旧屋时,夏知初太阳穴跳了一下,视线望向破败的老房子,过往的经历一寸一寸拼成图在脑海里逐渐成型,他一把抓住正要抬脚路过的石文苑,伸长胳膊去拦摘野花的阿玥。
视野里,土房的窗户早已不在墙面上,孤独地躺倒在篱笆外,余晖罩住窗框,室内昏黄,犹如点了一支蜡烛,被残风吹得摇摇晃晃。这里被当作守梦者秘密会谈的场所,也曾是阿玥的表叔伍尔夫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尤塔将伍尔夫的记忆剥除,他的住所就从此荒废了。
夏知初突然想起曾经的伍尔夫知道侄女喜欢花,便种了一院子来哄侄女开心,那他应当不会对花过敏才对。
石文苑打断夏知初的思考:“我们要进去吗,夏先生?”
夏知初抬脚:“我先去看……”话还没说完,突然脚步一顿,心口绞疼,夏知初听到了精卫痛苦的嚎叫,额头爬上细密的汗珠,他扶住门框,往后退了一步。
小黑,不要怕。
夏知初抚上心口,笼在精卫恐惧的情绪之上。
看来,这个房子就是那个灯下黑。
故意设计一个破败的房子,引导守梦者在其中商谈,然而背后算计之人早已在暗处观察许久,浑不知鬼不觉先守梦者一步,斩断守梦者所有的计划。
原来如此。
精卫的号叫并未中断,她不停尝试着冲出识海,夏知初却把她牢牢按在里面,用意念回应她的关切: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听话。
精卫很难听一个人的话:里面很危险,等人。
她知道自己脾气掘,她的契约对象比她更倔。
她用意念传递的方式告诉夏知初过去失联的几个小时自己经历了什么。
得知真相的夏知初与落入魔爪的倒霉精卫共感,体验了一场真实的濒死。
*
天空中乌云变成血红色,精卫的神呼吸引了域内所有梦兽的注意,它们纷纷停下手上工作,抬头呼应,契约主们从玛丽村的各个方向望向旧屋,一簇闪电精准从高空降下,就快要劈到房顶时,石文苑凭借本能伸出手,捏碎了闪电。
她的布梦人能力觉醒,能够改变梦中恶劣地环境。
此时斜月早已不见了,屋内更加昏暗,屋外阴风阵阵。石文苑站在夏知初和阿玥身前,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就像会爬行的怪物一样渗进地底下,从他们脚下的天花板抬头,看见了数不清的沾满虫卵的尸体。
有“活物“爬在尸体上,用嘴撕咬,像在进食。
忽然,一只“活物“察觉到头顶行人的动静,猛地翻转瞳孔,迅速爬走了。
守护玛丽村(十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守护玛丽村(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