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凉的触感摸上宋时蕴的脖子,下一秒她的头被按了下去。宋时蕴下意识抗拒着想抬头,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别动,张嘴呼吸。”
宋时蕴不动了,一张冷峻疏离的脸瞬间浮现在脑子里,是陆奕,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沉稳低回,很有特色,她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陆奕一只手拖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轻捏她的鼻翼。宋时蕴低着头余光扫了他好几次,只堪堪能看到他白色的运动鞋,灰色的长裤以及黑色衬衫,再往上就看不到了。
“同学,有湿巾吗?”陆奕又开始说话。
杵在一边呆站着的原姗终于回过神来:“我,我有。稍等一下,我翻下书包。”
接着就是一阵书包拉链上声音。
“麻烦用冷水打湿。”
“好,好好。”
接下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廖诗琦用湿毛巾按住她的额头,陆奕也隔着湿巾继续捏鼻子。原姗也没闲着,给她擦身上鞋子上的血。
几分钟过后,哨声响起,比赛结束。一阵欢呼声围了过来。队员们七嘴八舌在她耳边叫唤。
“耶耶耶,我们以一分之差赢了比赛。”
“你还好吧?”
“天哪,好多血,要不要送校医院,校医院急救电话多少来着?”
……
声音太杂吵得她脑瓜子疼,最后还是教练把大家疏散了,只把三个室友留下来陪她。
差不多又过了十分钟,鼻翼两侧的手松开了。宋时蕴赶紧把脸上的血擦干净。等确定不再出血后才抬头看向白色运动鞋的主人。
多日不见,如隔三秋。陆奕还是长得一如既往地好看。
宋时蕴嘴角咧开,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微笑:“谢谢陆学长。”
陆奕微微颔首,把剩下的半瓶水递给她:“漱下口,你牙齿上还有血。”
宋时蕴上下嘴唇立马合上,弯成月牙形状的眼睛里爬上了一抹尴尬。她含糊又飞速地地说了句“等我一下”便往篮球场外厕所的方向跑去。一分钟后再出来时只看到了篮球场门口给自己哪着球和包的室友。
没找到想见的人,她抻着脖子往球场望去。
“你在找那个帅气学长?”陈佳佳跨步过来捅了下她的腰,一脸贼眉鼠眼的模样。
“对,他人呢?”
“走了呀,你前脚去厕所,他后脚就走了。”
“往右边那条路。”原姗指了指漆黑的小路,友情提示道,“你现在去追或许还能追上。”
宋时蕴眼睛一直盯着那条路,把矿泉水瓶往她怀里一塞就跑了出去,跑出了800米体测的架势。一直追到道路尽头的三岔路口才追上陆奕。
“找我有事?”陆奕站定,盯着突然出现拦在自己前面的女孩。
从篮球场出来的这条马路都是黑的,直到这个路口处才亮起第一盏路灯。暖黄色的灯光从右上方打在宋时蕴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伸到了他的怀里。
宋时蕴抹掉额头上的汗,开口说话时还是觉得嘴里有股铁锈味:“嗯,刚刚谢谢你的帮助。”
陆奕定定地看她,脸上一直都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已经谢过了。”
“可我觉得有必要请你吃个饭,你明天或者后天有时间吗?”宋时蕴迎着他的目光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志性笑容,眼神炽热又坦率地问。
陆奕眉头蹙起又很快恢复原状:“我最近……”
他还没说完,身边的陈飞扬突兀地接过话茬:“他有时间,明天周六他休息。”
陆奕回头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再次看向宋时蕴时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点头了:“你定吧,午饭时间都行。”
等到宋时蕴蹦蹦跳跳地跑开后,陆奕一张脸拉了下来,眼刀嗖嗖地往陈飞扬身上扎。
“你是不是有毛病,明天你他妈替我去?”
陈飞扬露出孺子不可教也般的眼神,叹了口气道:“哥们,你看不出来吗?那小女孩看上你想追你呢。那炽热的小眼神,满心满眼全都是你。你忍心这么敷衍地拒绝?”
陆奕瞪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见他真生气了,陈飞扬见好就收,不再贫嘴:“OK,我下次肯定不会插嘴了,我保证。”然后煞有介事地竖起三根手指放在耳边。
陆奕没理他,快步往前走。陈飞扬站在原地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冲着他的背影用气音吐槽了一句“不解风情”。
回宿舍的一路上宋时蕴都很高兴,今天的偶遇真是意外之喜,就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一样,在她束手无措甚至快要淡忘的时候,陆奕突然就出现在她眼前,给她打一针强心剂。当他点头答应明天约饭的那一瞬间,宋时蕴仿佛看到他身上镶了一层金光,脑门上写着几个大字:我就在这里,你来追我啊!
宋时蕴越想越兴奋,直到推开寝室的门。这股兴奋感才戛然而止。
三个室友围坐在地上,中间摆了张堆满零食和瓜子的小桌。
一月一度的零食大会悄无声息地召开了。很显然,这次大会的主人公正是宋时蕴。
“坐,”陈佳佳拍了拍地上唯一空出来的一本A4草稿纸,“今天我们来聊聊宋小朋友的心上人,可以吗?”
旁边的两人撑着下巴,睁着大眼睛看她,不时还配合着猛眨几下眼睛。
宋时蕴没辙,心里叹了口气之后认命般地点头。
虽然她本人比较内向不喜多言,但奈何从初中寄宿开始遇到的室友都是八卦型的极致e人,寝室氛围确实是一直很不错,有事“互相包庇”一致对外,偶尔小打小闹,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各自学习或者做自己的事。
宋时蕴是个典型的宅女,恨不得每天都待在宿舍不出去的那种。所以在人际关系中,相处最长的是室友,最看中最信任的也是室友。当室友想了解她春心荡漾之下“一见倾心”的好感对象时,宋时蕴自然是愿意告知的,同时也想向三个已脱单室友虚心求教一下。
“这样吧,为了避免个人**的过度暴露,我们三各自就问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怎么样,可以吧?”原姗提议道。
宋时蕴欣然点头。
“我先来,我先来。”陈佳佳率先举手,“你今晚追上他后,约上饭没?”
宋时蕴和她对视一眼,眉尖一挑:“约上了。”
“我滴个乖乖,不错啊小时蕴!”
廖诗琦:“第二个问题,了解到哪一步了?以下选项仅供参考:互换名字,加了微信,知道他哪个系哪个专业,初步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有没有前任。”
廖诗琦一气呵成,就像准备了很久的说辞一样。
宋时蕴嘴角上扬,眼睛左右扫了好几眼,才在期待的目光中嘴唇亲启:“知道他的前任,还见过。”
寝室里安静了几秒才爆出一阵整齐划一的惊呼:“我靠!”
“进展这么快。照这个进度下去,追到他指日可待。”
宋时蕴眼皮跳了跳,也没解释什么,嘴角抿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破天荒地装了一把。
“最后一个问题,”原姗坐直了,手肘在小桌上划了一下直直地靠过来。
“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共同好友?”
问题一出,陈佳佳倒是先激动起来了:这个问题我知道,换一个换一个,别浪费了呀!”
可惜宋时蕴先一步点了头。
原姗把手一摊,顺便抓了把瓜子:“那没事了,小时蕴听姐的,你就追他,卯住劲地追,就算母单至今聊天废材情商为零,坚持不懈下去肯定有希望的,不说百分之百,那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
廖诗琦:“说什么呢,咱家小宋怎么就成聊天废材了!顶多不会聊天”
陈佳佳:“就是,情商为零也不至于,顶多情商较低。”
宋时蕴:“……”
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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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地点定在京大南门外面一百米的地锅鸡餐馆,这是宋时蕴考虑了一晚上的结果。
等到第二天她出发赴约前随口提起时,原姗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地摇摇头,把原本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直降到百分之五十。
“宝贝儿,我就请问呢,那个地方除了离学校近外,还离什么地方近?电影院?大商场?公园?什么都没有吧。咱们去那团建倒是个好地方,但去那约会,可真不是个好地方。”
原姗慢悠悠地爬上床,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后“唰”的一声拉上帘子。
陈佳佳去吃饭了,廖诗琦正打算去,出门前也冲她眨了眨眼,说了声祝你好运。
宋时蕴郁闷地往外走,沉着脸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了半分钟后才重新收拾好精神。没事,作为死宅能迈出一步去约会就已经很不错了,还管地点干嘛。下次注意就行。
宋时蕴和陆奕约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她提前二十分钟到让店员把地锅鸡煮好,想着等陆奕到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开吃。
可陆奕五分钟之后就到了,进门后就径直往这边走过来坐在她对面。此时鲜鸡肉才下锅,隔着盖子咕噜咕噜地响着,白色的雾气在两人中间弥漫。
陆奕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白皙的手臂自然地垂在双腿两侧。他就那么靠坐在椅子上,视线落在窗外。宋时蕴看了会儿他的侧脸,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就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还有对面的超市入口。不知道他具体在看什么。
宋时蕴有点小小的紧张,她端坐着,手指在衣服上扣来扣去。这还是她第一次约无血缘异性出来共进午餐,该说些什么呢?宋时蕴张了几次口都不知道还以什么样的话题开始聊天。
最后掐了下大腿硬着头皮开口:“那个……陆,陆哥,你要喝饮料吗?我给你买。”
陆奕终于舍得回头看她了,眼神淡淡地直视她的眼睛:“不用,喝水就好。”
“哦,”宋时蕴被他盯得不自在,扣着衬衣下摆的手指都开始泛白。
在微信上才见了一面就表白时她觉得没什么,结果线下真面对面随便说说话倒是让她忐忑焦躁得不行。
开弓没有回头箭,宋时蕴深吸一口气接着搭话:“陆哥,你来这吃过吗?我和室友聚餐的时候经常在这吃,味道挺好。”
陆奕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倒扣在桌上:“来过,但就一次。味道还不错。”
陆奕回答完后,宋时蕴彻底没话说了,搜肠刮肚老半天也完全不知道找什么话题。她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木木的,一点都不转。
幸好这时候服务员过来揭开锅盖,告诉他们可以吃了。宋时蕴松了口气,开始吃东西。然后边吃边观察陆奕吃些什么。
他没怎么吃肉,倒是喜欢吃里面的豆角和粉条,偶尔吃点混在鸡肉里的排骨。于是宋时蕴便一个劲地吃鸡肉。
陆奕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几次抬头看她,眉头蹙起想说些什么最后又觉得实在没必要。
约一次饭表达感谢而已,陆奕并不想多说多做让对面的女生接收错误的信号误会些什么。这个女孩跟他表过白,他拒绝了。按理说是应该避嫌的,他确实想过直接强硬推掉这一顿饭,但一方面是陈飞扬捣乱,另一方面他后来想了想也觉得吃一顿饭没什么。她不是要感谢吗,那感谢之后应该就没有理由再约他干什么了,就算约了他也可以非常爽快地拒绝。
所以他今天来了,但打算冷处理。宋时蕴被他拒绝过两次,总不会死缠烂打再表白。敌不动,我不动,吃完这顿饭应该就不会有再碰到的机会了。学校很大,两个人不刻意见面的话其实很难碰到。不过她倒是可以去附属医院堵他,但如果那样的话,他就真的不用顾及什么颜面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一顿饭,没有再说一句话。宋时蕴结账后,陆奕说了句有事就先走了,宋时蕴下意识追了上去,见他去的不是学校的方向又跟他指了下学校的方向。
做完这个动作后,宋时蕴才惊觉自己实在蠢得可怜。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人家都读到研究生了还不知道学校在哪嘛?自己现在的行为有点蠢的可怜。
她不敢再看陆奕,索性低下头。陆奕盯了她一小会儿,倒也没有生气,绕过她的时候还贴心地回道:“我不住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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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蕴回到寝室的时候正好是室友们一起约定好的午休时间,寝室的灯关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头顶的风扇嗡嗡响着,寝室里很安静,宋时蕴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后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然后逼迫自己入睡。
一分钟后又猛的睁开眼睛。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场自以为是的“约会”非常糟糕,更糟糕的是她又束手无策了。追人对她来说太难,追陆奕更是难上加难。
脑子里快速略过她和陆奕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几乎花不到一分钟就全回顾完了。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怎么说过话。但宋时蕴还是挺敏感的,能从细枝末节中琢磨出一些味儿来。
比如:他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挺绅士,但一言一行中又带着刺,让人难以接近;又比如:他应该是真不想谈恋爱,也真讨厌死缠烂打。从这个角度推下来,他提到的“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一结论应该就是个幌子,他估计自己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宋时蕴辗转反侧想了一中午,等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室友睡好下床了,她依然想不到什么方法。
宋时蕴气笑了。她突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极有可能追不到的人身上,因为喜欢吗?喜欢值几个钱,她也很忙的好吧,作为一个文科生,有看不完的书,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读书报告和做不完的小组作业。就因为一点点喜欢,浪费大把的时间在陆奕身上吗?不好吧,这不是她的风格。
无果,宋时蕴决定还是顺其自然,激进式追人她不会,但打卡式追人她应该蛮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