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不成文的规定:十点半到点熄灯。
宋时蕴是全寝室洗漱最早也是最快的,几乎每次都能在熄灯之前躺到床上,床帘一拉,伴随着室友窸窸窣窣来回走动的声音刷手机。
小某书上首页全是精准推送的吃播视频,她晚上吃撑了,上下滑了好几个,没什么兴趣索性退了出去。又点开微信,自从发了录音过去后,江望就一直没搭理她,陆帅哥也是,好心好意提醒了,连句谢谢都没有。
宋时蕴也挺心烦,将手机熄屏后就开始躺着发呆。对于谈恋爱这个事,除了有室友吹耳边风之外,她自己也挺向往。十六岁之前,她没开窍不懂得什么叫喜欢,高中的时候开始对异性产生朦胧的好感又被繁重的升学压力给压没了。所以她至今都不知道谈恋爱到底是什么个感觉。
不过她倒是经常看到过其他人怎么谈恋爱的,这里的其他人可以约等于江望。
江望比她只大了三岁,但由于宋时蕴幼小衔接出了bug多读了一个大班。于是等她升到初一和江望同校时,江望已经念高二了。
那时候的江望算是青春男高中的靓仔,身高一米八几,会打篮球会耍帅,很容易就获得了一众女高青睐,情书零食经常有,他基本上都会看。
也不知道是按照什么标准从情书中精挑细选一个出来,剩下的连同零食打包全给到了宋时蕴,让她一一写拒绝信送回去,然后居高临下颇为大方地抛出五十块零花钱做奖励。
宋时蕴看在零食还有钱的份上勉为其难地给他当了差不多两年苦力,自然也是吃了不少“狗粮”。尤其是江望高考之后便彻底放开了,天天不着家,不是打游戏就是见女友,朋友圈一天一发全是幸福日常,宋时蕴不想知道都难。
虽然她没谈过恋爱,但她打心底不太认同江望这样的恋爱方式,太招摇了,太黏乎了。天天腻在一起真的不嫌烦吗?
恋爱关系不就是一种异性之间建立起来的相对忠诚的陪伴关系吗?应该平淡又持久才对吧。宋时蕴好像猜到了江望感情生活总是不如意的原因,一开始太热烈,后来平淡下来就开始无所适从,能不分吗!
宋时蕴翻了个身面对墙壁,眼前浮现出陆奕那张脸,耳边又回想起了他和那个学姐争论的话。
他很忙,那肯定没有时间过度“骚扰”她;三观还挺正的,应该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性;面无表情看起来挺冷淡,朋友圈也基本是转发的医学文章,不是个喜欢招摇的暴露癖……
细想下来,宋时蕴越发觉得姓陆的帅哥超级和她的眼缘,适合做她的恋爱启蒙者。不过有些遗憾的是只见过一面,宋时蕴不太确定他有没有其他无法忍受的毛病。
但就三个室友脱单的经历来看,谈恋爱好像是需要有冲动感的。
宋时蕴做了一组深呼吸,抓起手机点开陆奕的聊天框。
发一句什么好呢?
【你被打了吗?】
不对不对,宋时蕴赶紧删了。这句话说得好像她很期待他被打一样。
稍微琢磨了一下,她飞快地打字:【你还好吗?我哥没怎么你吧?】
点击发送,宋时蕴莫名开始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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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研一下开始选医院规培后,陆奕搬出了寝室,在学校和医院折中的地方租了房。吃完饭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堆了几天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就开始看论文。
宋时蕴发给他的通知信息他看到了,但没放在心上,索性也没回复。
直到一个小时后,江望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到了他楼下约他见面。陆奕终于舍得从密密麻麻的符号文字里抽了出来,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江望喝酒了,他听得出来,而且语气很冲。这个点约他到楼下肯定没什么好事,估计还得动手,身上穿的白T可能会染脏,他索性换了身黑衣黑裤。
换衣服的时候,陆奕脑子里快速回顾了一下两人的交情。
老家是同一座城市但在不同的学校,大学之前都没有交集。本科的时候也不是一所大学,直到研究生阶段被分到一间寝室后才开始熟络起来。
说实话,他俩交情也不是很深。但可能江望实在太外向了,社交悍匪级别的存在,而陆奕本人不太会拒绝人,于是莫名其妙参加了劳什子老乡聚会,又莫名其妙惹了一身腥。
陆奕轻叹了一声,拿上钥匙关门出去。按电梯的时候他打算好好跟江望讲讲道理。
可事实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江望一看到他就动起手来,陆奕的嘴角被挥了一拳。又痛又火大,于是一脚把他踹到监控死角处就开始互|殴。
其实互殴也谈不上,江望喝醉了,脚步虚浮,拳头也没什么力气。陆奕单方面压制他。江望见打不过,就开始骂人,骂得很难听。
顾及到他刚失恋,陆奕窝着一肚子火但还是没打脸。等江望发泄得差不多就把他拖到校门口,打电话让几个室友把他弄了回去。
陆奕阴沉着一张脸回了家,冲了个澡后处理了嘴角的淤青。
本来上学上班就烦,还一天天得遇到些破事!
恰这时,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江望的那个妹妹。
【你还好吗?我哥没怎么你吧?】
陆奕瞥了眼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都没点开看,坐回书桌前继续看论文。差不多十分钟后,消息提示音又响了。
宋时蕴:【小哥哥,我挺喜欢你的,我可以追你吗?】
陆奕:“……、”
这次,他不得不点进了信息对话框,表情古怪地看着对面最新发过来的消息。
虽然他经常走桃花运,一年中总有那么几次被女生表白。各种说辞都有,直白的,委婉的,诱惑的。他没什么感觉,很少理会或者基本不理会。
但这一次,他居然有了种莫名其妙的荒谬感。
江望的表妹说喜欢他,而且是在只见了一面的情况下。更重要的是那一次她还亲眼见证了他和江望女友的拉扯。
这种情况下还能喜欢他?陆奕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魔幻了。
他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另一个想法又冒了出来:难道是江望指使她这么做的?为了让他别再纠缠姜佳琪?
那这更傻逼!陆奕晃了晃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飞快回了一句。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别来烦我。】
他很少发脾气,对女孩子大多数时候也很绅士。哪怕是拒绝别人的话,他也尽量说得委婉免得让别人过于伤心。
不过这次他刚被揍了一拳,正恼火着,再加上这人是姓江那傻逼的妹妹,他场面话也不想讲,直接用几个不带感情甚至伤人的文字拒绝掉了。
手机息屏往床头柜上一放,陆奕平躺在床上闭了眼。
半梦半醒间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桃花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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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蕴失眠了,她鼓起勇气的第一次告白以失败告终。对方还语气很差地对她说“别来烦我”。当然,这个语气差是她想象出来的。
有点挫败,有点难受,但好像不意外。
就这么放弃了吗?她不知道答案。
周二没早八,宋时蕴一觉睡到九点才起来。陈佳佳差不多和她同时拉开床帘,然后顶着鸡窝头打招呼:“早上好啊,蕴蕴。”
宋时蕴凌晨三点才差不多睡着,这会儿脑子疼得厉害,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寝室里的其他两位成绩都很好,年级前二十,算是保研预备选手,这个点早就不在宿舍里了。宋时蕴成绩其实也不错,在绩点卷到差0.001排名掉五名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在三十来名。只可惜,她大一上学期实在是过于松懈,挂了一门公修课。这下好了,此生与保研失之交臂。不过她本人倒是佛得厉害,躺平过到了现在。学习上没什么外部压力,所以她才决定给自己找个对象。
“对了宝,你想好怎么表白没?需要我帮忙吗?”陈佳佳噌噌噌几下下了床,边穿衣服边说道。
宋时蕴叉腿坐在床上懒得下来,闭着眼揉太阳穴,闻言手顿住了,掀开眼皮瞥了陈佳佳一眼。
“已经被拒了。”
“啊?”陈佳佳瞪大了眼睛,“这么快?等会儿,我理一下,不对啊!你就见了一面就表白了?都不多偶遇几次,多接触接触?太草率了吧!”
宋时蕴叹了口气:“是啊,太草率了。“
陈佳佳一言难尽:“算了,被拒绝也没什么,至少你……你很勇敢,闷声干大事。”
宋时蕴不再搭腔,陈佳佳干巴巴地安慰一通后便催着她上早上十点的课。
周二的课比较少,上午和下午各一节。下午3点40一下课,宋时蕴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呼啸山庄》买了杯柠檬水就回了寝室,然后搬着背书椅往楼道窗前一放,开始了她最喜欢的下午茶看书活动。
快到饭点的时候,手机又开始震动。江望给她发了消息。
【妹子,买两瓶啤酒送到北操亭子。】
【顺便去北门外的小吃街买烧烤,来个四五十串。】
【搞快点,你哥失恋了,难受的很!!!】
宋时蕴嘴角抽搐了一下,国骂在嘴里过一遍又咽了回去。
都能说出来的难受能有多难受!
宋时蕴冷冰冰地回了一个字:【钱】
【草!】
VX转账500。
宋时蕴眉头一松,把书和凳子放回寝室后,哼着歌下楼。
吃过饭又买了酒和烧烤,天也快黑了。宋时蕴提着东西走到地方时已经过了七点半。
文学部在南边,医学部在北边。她为了292块跑路费辛辛苦苦横跨了整个主校区到了不怎么熟悉的北操。
操场两边的路灯坏了两个,氛围有点暗沉,人也不多。宋时蕴扫过那一排操场边缘的亭子,视线落在了树荫下显得最昏暗的那个下面。那里趴着一个人,看轮廓应该是她倒霉催的表哥无疑了。
宋时蕴快步走了过去,手上的东西重重放到石桌上。
江望被惊醒了,抬头不满地剐了她一眼,把桌上的啤酒瓶扒开,把宋时蕴带过来的酒扫了过来。
“怎么是红酒,我不是要你带啤的吗?”
宋时蕴耸肩坐他对面:“红酒好喝些,而且更有营养。”
“你有毒吧,老子喝酒是为了消愁,管它有营养干什么?而且这酒一看就劣质。”
“哪有,这酒可要一百多!”见他质疑她的品味,宋时蕴声音都不知觉抬高了几分。
“一百多的红酒能是什么好酒!”
“你!”
闹了这么一下,江望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他把红酒木塞打开,对着瓶子就闷。喝了酒口后开始吃烧烤。见宋时蕴坐在对面像雕塑一样盯着他的烧烤一动不动,他还好心地把烧烤盒子往中间推了一下。
“想吃什么自己拿。”
宋时蕴扫了一眼全肉宴,拿了串鸡翅嚼着。边嚼边琢磨怎么安慰江望。
她一向不会说好话,让她损人还可以,安慰人就显得难为她了。
“那个,咳,你别太难过。以你的能力应该很容易找到下一个。”
江望冰冷地扫了她一眼,放下吃干净的木签:“说得好像我是花花公子,海王一样。老子专一着呢。每一任我都认真谈,分手要么对方提,要么实在有原则性问题必须分开。”
他低骂一声,接着道:“我又不是有钱的富二代,一个接一个换享受放浪生活。我他妈就一普通人,也想处得长久。结果呢,遇上这种破事。姓陆的煞笔还敢还手,草!”
江望咯吱咯吱地嚼着脆骨,表情甚是狰狞。宋时蕴抬眸瞅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哥,我感觉……也怪不得他吧。我给你发的录音你听了没?他也不知情吧。”
江望瞪大了眼睛:“宋时蕴,你哪边的?他不提前告诉我那女的是他前女友就是他的问题,老子揍他一拳都算轻的了!”
宋时蕴不说话了。江望永远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在,很难听劝。
宋时蕴呆坐着陪了他一个小时,等烧烤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便起身就走,突然想到什么后又默默坐了回来,视线迟疑地扫过江望那张颓废的脸:“你……一般多久能走出来?”
“什么?”
“就是……”
“哦,走出失恋是吧。”江望短暂的迷茫后接了话,“一两天吧,我忙着呢。规培,论文,科研,执医考试,忙得要死,一两天就算是对这段感情最长的哀悼了。”
“……”
看来根本不用担心他的感情问题,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一直郁闷。
苦逼的医学生呐!
宋时蕴打了声招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