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智婚约 第40章 Chapter40

‘随心’确实随心，名字简直是神来一笔，店里的配置是后厨三人，前台一人，周筱就当个甩手掌柜了。

每日会有一道老板娘的“随心”料理。当日的心情就在这上面展现了，不受约束，随心搭配，色彩、口感上给人无限想象力。

挺有意思的。

开业那天，周筱见到了柯宇。

“柯助……”

柯宇一直在跑腿，在海市总公司熟悉新业务，到现在才算是抽到空闲，他笑笑，一语双关对周筱说：“老板娘，恭喜啊。”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公司员工，过来捧场子的，周筱喊了个店员过来带人到里面坐。

周筱领着他往里走，“赵骁都没跟我说，你从寰宇……也辞了？”

这个“也”字巧妙，柯宇笑，依旧和以往样恭敬，不过现在倒是比以前轻松不少，能开玩笑了，他抿唇说是，“跟着老板有前途。”

周筱心里感慨，觉得这话耳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拿了份新制的菜单，“看看，想吃什么？或者给点意见。”

柯宇秉持着工作态度还真就研究起来了，他四处看看，顺口问，“没见赵总？”

“啊……”周筱笑了笑，“你老板做副业去了。”当司机去接周润山、二叔一家子了。

……

他们这么大动作，老爷子早有所耳闻，气孙子骨头硬，说不回来还真就不回来了，都不听管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派赵宁打探消息去了。

总算找着个由头，给赵骁打电话。

一接通，他率先一通输出，把人从头到尾数落了遍，不提别的，就一个劲：“你说说你！把我们赵家脸都丢光了，礼节呢？！偷摸着领证也就算了，到了岳丈家都不知道安排两家见个面？”

“懂不懂礼数了？还想不想和人姑娘名正言顺了？”

前前后后，赵骁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关键还在理。于是，赵怀生兴师动众，风风火火从海市准备了一堆东西来拜访周润山。

什么工作啊，什么上不得台面……通通不提了，他怕再嚷嚷，他孙子没准就得来个登报改姓了。

此事按照正常流程，他们家理亏，赵怀生混了多少年，见着人先是放低姿态道上歉了。

一顿饭吃得周筱连连称奇，罢了周润山礼貌招待赵怀生去茶馆听戏喝茶。打发他们小辈离开了，周筱猜他们是在商量婚礼的事。

她追问赵骁是不是，某人不说，倒是带着她开溜。

晚上，赵骁就把她拐上了车，不知道要去哪，周筱也没问就跟着一起，随着他出发，放心得很。

等到地方的时候，接近凌晨，周筱头昏昏的。

下车时，愣了愣。

“度假村？”周筱看到眼前壮观的建筑，占地千来平，形状不规则，位于崎岖不平的地形之上，周围植被弄得好，完全融入周围环境当中。

真正走进去，更让人欣喜。

站在一楼，波光粼粼，能将前面的湖一览无余。

内部以柔和的视觉效果为主，周筱一个外行人说不出什么门道但就是觉得很好很美，能看出来设计师十分擅长发现美。

赵骁领着人走过迎宾亭，到了一处露台。

他让人坐，不一会不知道从哪搜刮了两瓶啤酒，搁在圆桌上，开了拉环，仰头喝了会，抬头看向不远处落月的方向，笑了说，“这里可以看日出。”

周筱捧着瓶子，小抿了口，顺着他看过去。

“会很好看。”

赵骁“嗯”了声，半晌，他垂下眸子，开口说，“这是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周筱安静片刻，知道这会是个沉重、让人透不过来气的故事。她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轻声询问：“要和我说说她吗？你的母亲。”

赵骁抬眼看她，两人坐的近，藤椅并排。

周筱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说，像是个局外人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没什么弯弯绕绕，和大部分狗血的豪门恩怨大差不差，讲出来都会让人觉得这有什么稀罕，听者无聊，不痛不痒。

没意思透了。

赵家早年出了点事，碰上过一次比较大的经济危机，那会是赵归留学回来，赵怀生有意想让他担重任，为了更有说服力，第一件事就给挑选了一门有助力的亲事。

临南的叶家，纺织业发家，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领军企业，那个时候也算有些说法，在临南算是数二数三的了。

最让赵怀生满意的是，叶家子辈一棵独苗，只有叶笙一个女儿。叶家二老年轻时奋力拼搏，好不容易攒下家业，一场飞机事故儿子儿媳双双陨命，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笙那会念高中，叶家二老宠着惯着养大，凡事随她高兴，想学设计也是全力支持，没逼着去学管理。

中年丧子到底是受了打击，在名利上淡薄许多，二老觉得以后女儿的路，他们不多干涉，随她高兴，家里企业日后找个职业经理人代理也不是不行。

赵怀生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的，是在一次晚会上，叶笙跟着爸妈，听到大人有在聊，明白些什么。她那会才大学毕业，看到宴会上与人交谈的赵归，留学回来，精英做派。

心里略微波澜，只是知晓两家长辈有想要撮合的打算，叶笙无所谓这些，看着父母泛白的鬓发，能够叫二老轻松些，她怎样都愿意。

这事的背后，她后来才知道。

她一直以为那场宴会是两家人刻意安排她和赵归的见面，而见面之前，双方父母大抵都透露出意图才对，不排斥才会来。

叶笙自己是这样，她以为赵归也是。

也是很久之后，生了孩子，另一个女人的出现，她从所谓的豪门贵妇圈听闻，赵归一直有爱人，宴会前一晚赵归反抗过赵怀生，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

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和赵归培养不出来感情，婆母的偏见、责怪，时常念叨她留不住男人心，责怪她结了婚不顾家，主顾不分。

大学随手画的设计获奖，被业内称誉灵气可佳、未来新星，这些慢慢地离她越来越远，提起笔脑子都静不下来，全是乱的，封魔的。

苦闷、委屈积压在心底，学会了演戏，在偶有几次见父母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想让他们能不为自己担心。

心里是滩死水，生下孩子，有时候半夜起来看着稚嫩的脸庞，她感到厌恶，伸出的手是恶魔，猛地一下清醒，后背冒冷汗。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这样……

婆母让她专心顾家，她彻底丢了画笔，围绕着孩子转，处处严格要求，逼着融入贵妇圈，那些人皮外皮里都不是一个，嗤之以鼻的同时恍然意识到自己。

时间久了什么都能发现都能有，麻木地听她们说如何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如何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莺莺燕燕，日复一日，她将自己困在屋子里，常年不外出。

孩子没心力管，上学下学都有保姆，她任由自己当个废人。

废人都还能再被人逼。

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女人，牵着个齐她肩膀的小女孩。叶笙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竟然不意外，她只是在心里对比，那姑娘和骁儿差几岁？

她不哭不闹，特意回去看了次父母，年纪大了，早年奔波的劳累痕迹显露，叶笙什么都没说。她回到那座困了她十来年的牢笼，坐到梳妆台，罕见地梳妆。

坐在空旷的客厅沙发，打了电话，等着赵归回来。

那天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叶笙心灰意冷，只剩一口气，然而那口气也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她从平静到抓狂，她想象不到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谎言被戳穿，赵归惊讶半瞬，听到她要离婚，当即否认。

公司需要叶氏的流动资金，赵归尝到甜头了，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鼓起勇气的谈判失败，甚至以叶家二老身体受不住为由头，叶笙枯坐一宿。

她活得像行尸走肉。

周筱理解了赵骁为什么会对赵归敌意那么大，因为他的“贪”、“无能”，毁了整个家庭。故事的最开始，叶笙有过期待吗？

周筱想，答案显而易见。

能够让女人踏入婚姻、为其生下牵连着两人血缘关系的孩子，全身心回归家庭，怎么会没有想过美好的未来、幸福的生活。

可惜……

一杯子啤酒见底，赵骁苦笑不得，环视了这世外桃源般的度假村，“你知道击垮她的最后一枪是谁吗？”

他自厌自嘲，“是我。”

初中起，赵骁和母亲见得越来越少，尽管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尽管他们是母子。可每回放学回来，问保姆阿姨，都说母亲在卧室。

那时候赵骁能感觉到母亲不想见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明白母亲为何总是郁郁寡欢，有一次，他偷跑进那间没来得及锁的画室，看到了张图纸。

他记了很久很久，后来叶笙生辰，赵骁想要母亲高兴，偶然得知袁晓想当设计师，也会画这种图，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主动邀请袁晓一同去家里给母亲过生日。

或许是这件事让卓云庭他们误会。

赵骁特意去定制了个漂亮的蛋糕，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来过些其他夫人，这些年虽说叶笙不参加宴会聚会，但该有的礼数和表面工夫，那些夫人各个精明到位。

甚还以过来人的口吻好言相劝，让她振作多为儿子做打算，别芝麻没到手还丢了西瓜。

那天，是不那么普通的一天。

是叶笙的生日，他看到叶笙笑了，即使笑得有些疲惫，她还吃了蛋糕，见到袁晓过来和她搭话还强打起精神。

只是在小姑娘礼貌问：“叶阿姨，我喜欢您的设计。我画了张有处不明白，您能教教我吗？”

设计……

叶笙恍惚了，想起来她连画笔都握不住了。

赵骁看到母亲脸色变了变，隔了一会，她勉强笑笑，头似乎有些疼了，起身让阿姨扶她回房间，温声地让他招待好同学。

也是在这一晚，赵骁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在学校上完课，来接他的人换成老家的司机。

他莫名跟着回了老宅，老宅聚了很多人，叶家二老都来了，外祖母苍老了十来岁，心痛地要晕过去，外祖父拄着拐杖要说法，要交代。

质问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一把火烧了画室，将自己一并困在里边了。

赵骁站在大厅入口，耳朵轰隆一响。

他似乎听不懂话了……

什么意思？昨天还好好的，她还笑了。他知道母亲是位很有灵气的设计师，他看过她的采访，好多好多遍……

他还在思忖要找办法让母亲重新拿起笔，鼓励她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已经长大了，能保护她了……

后来，赵骁才知道不是“突然”，是一点一点积压，直到彻底爆发，产后抑郁、灵感寸寸被磨掉，一天又一天，困住了她。

这个“困”，他也是其中的一笔画。

……

“这度假村是她获奖的那张图纸，二十二岁，笔触稚嫩，不算是能动工的成熟设计。”

周筱点点头，心情提不上来的沉重。她想到什么，一下明白过来，“袁小姐，她帮了忙？”袁晓也是设计师，见过叶笙的设计师。

赵骁扯唇笑了笑，想要缓解气氛，故意调侃，“醋了？”

周筱摇头。

“相反，并没有。”她完全能理解，只是心疼，“我、我……有点难受。”

看了她一会，眼角泛起泪光，他仰头擦掉，然后笑着就“哎”了声，向她招手，等周筱委屈瘪嘴，要一步倾身过来。

他从椅子上起身，身心放松地抱着她。

“周筱，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受的，真没什么事，不都过来了吗？”赵骁下巴放在她肩窝，缓了缓，“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要再早一步，早一步长大，我可以拦住她的……”那时的赵骁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母亲不喜欢他，可谓冷漠。

周筱心疼了疼。

“我从未想过会和另外一个人纠缠一生，捆绑一辈子……”赵骁把所有的可能性一一列出来，杜绝最后所有的可能，“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倦了、不自由了，我能放你走。”

周筱强压住哽咽，不敢深想他这句话。

“困”这个字很可怕，有些人一生走不出去，他尽其所能的给足她选择权。

她轻柔地用额头点点他脸颊安抚，忽然就说，“赵骁，带我去见见叶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