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逾越的下一分钟 第2章 梦境

王木发来的地址是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高档酒店，距离此地大约三公里左右。

江犹打算跑步前往，当下他不太想打车。

毕竟万一待会儿又有什么怪事发生，在狭小的车厢里，他根本没办法及时逃走……

然而，刚跑出去没多远，江犹就察觉到自己的步伐越来越迟缓。

他明显感觉双脚仿佛被绑上了好几斤重的石头，每一次抬起都异常艰难；而落地的时候，又好似踩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气。

好累啊。

这就是长期缺乏锻炼的下场吗？

“我不行了……”江犹长叹一声。

于是，他四处寻找着能够使用的共享电车。

刚巧，再往前不远处就有一个停车点。江犹立刻跑过去，迅速掏出手机扫了个码，骑上电车就朝着目的地赶去。

抵达酒店门口后，江犹火急火燎地把车停好，然后脚步匆匆地往里跑去。

刚到前台，他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他赶紧掏出手机，迅速接通。

“喂！我到酒店了，你快下来接我！”江犹话语间带着几分急切。

“我刚好出电梯，你转身就能看到了。”王木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犹转过身，只见王木正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

江犹看见他后松了一口气，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股不安感暂时退去。

王木快速走到前台，与工作人员简单打声了招呼后，便抬手示意江犹跟上，带着他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王木盯着电梯门，左手在无意识的扣着衣角，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动作。

江犹看着他这副模样很疑惑，想不明白他在紧张些什么。

“哎，王木。”他叫了声。

王木在听到江犹说话后，这才转过头看向他。

这时候王木才仔细看了看江犹，他顿时有些惊讶，只见江犹额头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

王木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

“你是去淋了场雨吗？怎么一脸汗啊。”他问。

“滚……”江犹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江犹接过纸巾擦着汗，在想怎么跟王木讲刚刚发生的事。他顿了顿:“现在……我也讲不清……上去再说吧。”

王木见状，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到:“好，刚好我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讲。”

江犹有点累。

他滑坐在地上，后背靠在电梯厢的左侧壁。微微抬头，目光越过王木的脑袋，看向他后面的楼层显示屏。

随着数字不断跳动，他渐渐察觉到这栋楼的层数比自己预想的要高得多。

此刻，显示屏上清晰地显示着“30”。

“你房间在几楼啊？我心脏都抽抽了……”江犹问。

王木听到江犹的话，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将背后的电梯按钮露了出来。

他指向按钮中最上方的那个，平静地说道：“顶楼，四十五。”

江犹直勾勾地盯着王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交谈间，他们已经到了。

江犹抬起手朝王木招了招。

王木心领神会，伸手把江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把他手臂架到自己肩上往外走。

“我怎么感觉你腿都站不直？”王木问。

“你有毒吧……”江犹踢了他一脚，“我恐高啊——”

“啊！！”王木终于反应过来了，扭头看着他，“我去我忘了，对不起啊。”

“得了吧，一点都不真诚。”江犹空出来的手朝他摆了摆，“你能记得才有鬼了。”

王木笑了笑。

“行了，反正都上来了，赶快让我去沙发上窝一会。”江犹说。

王木刷卡开门丢江犹一气呵成，江犹被他扔在沙发上后，脱了外套就躺倒在那。

“好了，你要说什么？你先说吧。”王木从桌上倒了杯水递给他。

江犹坐起来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后，就捧着杯子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呃……就，就是……呃……”

王木坐在他边上，转头看着他道:“没想好要不就……我先说？”

江犹点了点头。

王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朝着落地窗走去。

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景色。

短暂的沉默过后，王木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按在窗玻璃上，玻璃有些微凉，温度传到手心。

“小静死了。”王木声音低沉，缓缓说道。

江犹突然听到这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嘴里“啊?”了一声。

王木仿佛没有听到江犹的回应，继续自顾自的说:“她死了。就在前几天，当着我的面死的。”

江犹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但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种摆在楼顶的广告牌你知道吗?她是被那个砸死的。”王木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当时那几个工人在装修，也不知道是没拿稳还是怎么回事，那么大的广告牌从那么高的楼上掉了下来。而她，就在那下面。”

“她在等我买冰淇淋给她。我记得那天天气特别热，她一直嚷着要吃冰淇淋，我就去附近的店铺给她买。我买完回去找她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那个广告牌掉了下去。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拼命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叫，让她快离开。”

王木缓缓地把手从玻璃上拿了下来，眼神中满是痛苦和悔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疯了一样地冲过去，朝着周围店铺里的人大喊，让他们帮忙把那个广告牌抬起来。”

说完，王木又陷入了沉默，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江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王木双手颤抖着，缓缓转过身，望向江犹，“我……和那群人抬起广告牌后发现——下面根本没有人。真的没有人！地上连血迹什么的都没有，小静消失了！”

“凭空消失啊!我当时直接跪在了地上，周围的人把我拉起来。有人关切地问我怎么了，说小伙子你没有被砸到吧，还好没有砸到人。”

王木情绪有些失控，声音提高了几分，“我当时完全懵了，不停地问他们，“你们没有看见刚刚一个女孩站在下面吗，她被砸了啊，那么大个人，你们怎么会没看见呢!可他们都说没看到有什么女孩，刚刚那下面根本就没有站人。”

江犹听到这句话后，浑身猛地一震，眼神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消失了!

王木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我在那里找，拼命地找，见人就问。后面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精神病患者，还说要把我送去警察局。”

“我听到有人在旁边小声议论，说‘那个人有神经病吧，广告牌又没砸到人，他非要说砸死一个小女孩，在那发疯。”

“我当时脑子乱得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许是有人把我送回去了吧。”

王木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缓过来之后，打电话给小静的父母，告诉他们小静死了。结果她父母问我是谁，小静是谁，他们说自己没有叫小静的女儿。我跟他们说不可能啊，还在电话里跟他们解释事情的经过，结果他们骂了一句'哪来的神经病’就把电话挂了。”

“我又问了身边的朋友，还有小静的朋友。他们都说不认识或者说不知道有小静这个人。这也太奇怪了。”

王木缓缓走到江犹面前站定，“他们问我是不是得了臆想症。你是我最后一个确认的人。直到刚刚，我打电话给你——我才终于认定自己没疯，确实有小静这个人。”

江犹瞪大了眼睛，和他对视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王木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江犹，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吗？”他伸手把江犹拉了起来，带着他往楼上走，“走吧，跟我去楼顶看看。”

江犹被王木的话搞的一愣一愣，脑子很混乱。

但还是先跟着他去往楼顶。

两人很快到了楼顶。

风有些凉，呼呼地吹过耳边。

王木走到天台边缘，目光落向远方。江犹犹豫着走到他身旁，刚要开口询问，王木却先一步说话了。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追查到底怎么回事。我发现在我和小静的合照里，只有我一个人，她像是被抹去了一样。我还去了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那些店主、服务员，没有一个人记得小静。就好像，她真的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王木说。

江犹把刚刚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觉得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但又无法否认王木的遭遇。

王木继续说：“这只是一部分。我后来又发现我的记忆里，有一些片段是模糊不清的，就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我开始怀疑，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也许并不是真实的。我们的记忆、经历，都有可能是被设定好的。”

江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这些话有点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你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

王木点了点头：“没错。也许我们就像游戏里的角色，一生可能都是被设计好的。小静的消失，可能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小BUG。而我，因为发现了这个BUG，会一直追查下去，所以我也快死了。”

江犹敏锐地抓住了一个信息，脸上满是惊愕。

他一把抓住王木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要死了?”

王木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看江犹反应这么大，他不想让江犹太担心。

王木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摆了摆手：“别这么严肃嘛，我刚刚说得够清楚了，我是真的快死了。”

江犹目光紧紧盯着王木，“别笑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王木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凝重，“这个世界的‘规则’应该是不允许有人察觉到它的漏洞的。我发现了小静消失这个BUG，就相当于打破了某种平衡。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分析的对不对，也许事情想的比我更复杂？”

说着，王木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块青黑色的印记，“反正那天后这印记就突然出现了，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所以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江犹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他一把抓住王木的胳膊，仔细查看那块印记，声音都有些颤抖：“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想太多搞错了？”

王木拍了拍他的手，把袖子拉了下去。看江犹这样，他也不太好受。

王木生硬的转移话题，“我突然想起来，你本来不是有事要跟我说的吗？”

他一提，江犹就顿住了。

没错，开始的确有事要问。

但现在又好像不用问了。

“你有安排人故意吓我吗？”江犹说出来后都觉得自己有点傻。

王木这样那样的讲一通，连带着他遇到的那些事都可以算被解释过了。

——世界BUG。

王木很疑惑:“什么吓你？没有啊……我最近都在查事情……”他话没说完，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遇到了什么事？马上全部都告诉我！”王木很急。

江犹把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王木听完后一直沉默地盯着他。

王木低下头，叹了口气，“对不起，应该都是……”

江犹打断他:“不是你的原因。”

他看着王木，“在你打电话来之前就已经不对劲了。”

“其实我有一个关于你的猜测。”王木看着他，“根据我们最近遇到的事情，你有没有发现，好像这个‘世界’有一种想让你知道，又不想让你知道的样子。貌似还……并没有想要害你？”

“小静消失之后除了我就没有人记得她了，你是第二个没忘记她的人。”

“如果说是因为你和我都是特别的，所以没有忘记。那你应该也要付出一点‘代价’吧？毕竟，‘规则’不会允许有人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但你好像并没有什么‘代价’，就仿佛故意让你瞧见这些端倪。你说看见烧烤变样了，后面又变回去。一些人很正常，然后又很诡异。这就有点像故意吓一吓你，又等着你去追究一样。”

——你是特别的。

江犹听他这么分析，细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有点毛骨悚然了……

“那……那个‘规则’为什么就对我这样？”江犹说。

“这谁知道呢？况且我们能接触到这些信息还是半猜半分析的。”王木说，“我呢，反正也活不久了。但我不想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去，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你说。”江犹看着他。

“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然后我把你从楼上推下去，看看你还能不能活着。”王木说着就笑了起来，“我们来尝试如果改变它既定好的命运轨迹，会发生什么。”

“你可能真的有点神经病。”江犹回答。

王木笑的眼泪的出来了，他戳了戳江犹的手臂说，“江犹，你现在有没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啊？好像之前发生过这些事一样。”

江犹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嗯，有点。”

“……虽然不是很想跟你说再见，不过真的马上就要没时间了，”王木突然有些伤感，“江犹，不要忘记我。”

“嗯。”江犹答应到。

说完两人就望着星空一同沉默着。

想不通的事再纠结，也依然是一团乱线。

“好！有你的承诺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现在是告别环节。我要打破这里了。”王木突然蹦了一下，往江犹背上摔了一巴掌，让江犹看他。

江犹听着他胡言乱语，“……”

王木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江犹，我已经死了。现在你能看见的，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王木，是虚假的。这是你的回忆梦。”

江犹震惊地看着他。

梦？

“按理说你早就该有所察觉了吧？毕竟你还挺聪明的，我不信你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你到目前为止肯定碰到过一些夹杂在正常和不正常间的小事，来提醒你该醒了。”王木看着他说。

是的，早就发现了。

只不过潜意识一直回避这些事。

打不开的手机、跑不动的步伐……

“毕竟是回忆梦，你这几个小时经历的事很多都是现实已经发生过的。所以会有熟悉感。”王木给他解释，“不过那些奇怪的大小事就是梦中产物了。”

王木叹了口气，“毕竟你现在还在梦里，很多事是不容易想通的。我趁着还有点时间跟你讲讲你目前的情况，也给我自己分析一下。”

可能是察觉到这整个虚假世界要破灭了吧，江犹突然有点慌。

“现实中你已经帮完我的忙了，当时你说你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并且跟这个‘规则’有关系。于是就同意了我的请求。你被我推下楼后，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王木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没死，我们一起改变了你的命运轨迹，于是‘规则’来抓人了。你可能会经历跟小静一样的事情。”

“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应该是那个‘规则’干的吧，你可能由于什么原因不得不沉睡？然后开始重新在梦里经历现实发生的事。”

“但由于改变命运轨迹本身就是BUG，所以梦出现了一些诡异的事情。我应该是托了BUG的福，溜了一点意识来你梦里。不过我也是刚刚才有意识的，不然你进度早就拉到被捅那里了。”

“外面的‘规则’应该是在催你醒来，我能感觉到我要走了。但一直走不了。”王木看着他，“你不愿意醒。”

江犹也看着他。

“你知道有很多不对劲，但是还是把这当现实。是因为不敢面对真正的现实吗？”王木笑着说，“会没事的江犹，信我。现在你该走了，强留在梦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犹知道他要干嘛了。

“回忆梦嘛，经历完就醒了。”王木推着他站到台子上，“刀子我就不捅了，保重啊江犹。”

江犹转过身看着他。

“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见吧，希望你能找到你想知道的一切。”王木说，“再见，江犹。”

随后一把将他推下楼。

陷入黑暗前，江犹好像听见方传来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跟现实中他坠楼前一样。

“江犹，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