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第76章 乱花 （二）

花黎君猝不及防被火光映红了脸，忙往旁边一躲，不料他的对手也抱着头滚出来，还和他选的同一个方向，两个人滚到树丛里一看，相视无言。

原来那条火龙只是声势惊人，能略略阻一下绝影剑就不错了，根本造不成威胁。

“哈哈，无垠的灵力还是那么不好使。”刘颜开乐了。

花镜一张脸绷得铁青，眼中凝郁之色越发加重，太师椅的扶手不知不觉被他捏成了木渣。

绝影剑劈开火龙，“砰”地撞上后面的第五剑，两道剑影一同炸开，消失在众人面前。

花无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意识到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了。既然对手能利用剑影之间的时间差，那他也同样可以。他试探几次后，就开始稳扎稳打，细细留神。

“第五十八回合了，还在逃。”场外的众小花们也捏了一把汗，渐渐地有了议论声。

“他好像有一些破局的想法，但是实力差距悬殊，没办法实施。”

“这么拖下去只会更加被动，黎君把他活动的空间压得死死的。”

“繁花似锦、一枝独秀、绝影剑，我都能猜到黎君接下来要使什么招了。”

众人沉默，这种连续的套路太顺手，太顺理成章了，除非有什么能够打断，否则会被逼到角落里，一直挨打到比武结束。

“等等，机会！”

这时花黎君为避开回转而来的剑影，退身之后一招远距离穿花，对无垠的封锁就没有那么严密了，可以用流水落花剑直接破招，然后反攻。小花们眼前顿时一亮，伸出手臂握紧拳头，恨不得代替他挥出这一剑，在心里演练了十几种反击的做法。

你看这角度，这距离，都很漂亮！

然而没有，花无垠用最朴实的打滚方法躲过去了。

“……”

“初级生会用流水落花剑吗？”小花们突然想起来。

“不会。”

“哎，可惜了。穿花之后的破空双刺，如果是你会怎么接？”

“……”

中、高级生发现他们学了更顺手的剑法以后，已经忘了怎么用纯基础的方法打架了。

“他难道在和黎君拼体力？”有人又提出来。

两个人比武的速度依然极快，在擂台上迅速地交换身形，但明显是花无垠消耗更大。

乱花步拉开漫天剑影，纷乱的剑光围着他们飞旋，如同一百头凤凰齐鸣，局外人已经看不清局势，唯一的感触就是——好华丽，可是这样都打不中？

噢，黎君自己也怕被剑影击中，难道这就是花无垠的计划？所以他故意提快了身法？

尽管花无垠有意引着黎君去撞剑影，但黎君又岂会不防着他，两个人你来我往，每道剑影的持续时间、飞过的距离都算得相当精准。

打到现在，已经不是体力的比拼，而是耐心和意志力的考验。

时间缓慢地流逝，暂且不说花黎君是剑影的主人，令人惊异的是，第一次见到乱花步的花无垠居然也坚持了这么久都没出现失误。

擂台底下一片安静，就连预言这次比武无聊透顶的人，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

花镜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后，脸色依然阴沉而复杂。就算这么拖着，也只是输得好看一点，他还是看不出哪里有翻盘的机会。

就在花无垠晃过两道连续向内凹的弯月形剑影时，脚步忽然打滑，被削下一缕头发来。

“哼，不过是个废柴，翻来覆去就会几招。”剑影与预定的目标偏离了分毫，花黎君迅速调整，往无垠那边进了一步。然而紧接着，他又向另一个方向多迈了一步。

从踏出这一步开始，主动权就不在花黎君手上了。这丝破绽在花无垠的刻意引导下越放越大，飞舞的剑影甚至开始帮花无垠挡剑，甚至干扰到黎君出手。

最终还是花无垠险胜半着。

花无垠轻轻地吁了口气，碎发凌乱地贴在额头，几乎遮去一半眼睛。阳光倾泻，他火红长袍上的织锦晕染着一层金黄。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磨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战斗，是过关了吧？

花镜沉默了半天，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身边的刘颜开：“方才你看到了吗？”

“头脑清晰，下手精准，也难为他打成这样。”刘颜开直接评价。越级挑战，还破了人家的乱花步，说实话他有点被惊艳到。

“这些时日你也观察了不少，觉得他如何？”明知刘颜开的答案，却仍忍不住要多此一问。

五年前也是在这个地点，花知源干脆利落地打败了对手，面朝阳光的那一笑自信而泰然，闪动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迷了每个人的眼。

若他还在，现在又是何等出色呢？

花镜望着议论纷纷的众人，眼神里渐渐多出一丝怅惘。此时无垠已经和黎君打过招呼，静静地站在那里，万分熟悉的杏眼也恰好看向他。好像两片通透冽然的湖水，让他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内，一览无余。

花镜陡然垂下眉，事过境迁，他依旧相信知源只是出门历练，过不了三年五载，就会站在家门口，老神在在地唤他一声“父亲”。

他刚要叹口气，就被人一巴掌拍在肩上，惊醒了神。花镜不悦地拧起眉。刘颜开近乎痞子的笑脸凑到他眼前：“无垠这孩子比你那时候努力多了。要是你，会先批判一番这种打法有多么不公平，非要把比试规则改成‘挺过五十个回合就算你赢’之类的。”

“啧，谁问你这个了？”他差点老脸一红。

刘颜开摇摇头，一抬手把花黎君招过来：“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无垠的招数虽然大同小异，但其中的变化和调整都是经过盘算的，你却没有重视它们。”

“晚辈明白。”花黎君低下头掩盖咬牙的表情。他无话可说，但输给那个花二公子他就是一万个不服气。

刘颜开弯了弯嘴角，视线往花无垠身上一转，揶揄道：“再拖上两回合你就扛不住了吧？”

“前辈目光如炬。”花无垠干笑，“晚辈明日恐怕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还请您勿怪罪。”

“表现还不错——是吧，城主大人？”刘颜开用胳膊肘撞了花镜一下。

花镜严肃的脸庞一僵，终是点了点头。

“谢父亲。”花无垠应着，没有寻常孩子被家长夸赞的雀跃，但从眼神来看也是高兴的。

小花们连忙道贺，说的话一个比一个虚情假意。这种拼耐力的战斗本来就不甚精彩，况且花无垠也快撑不下去了，胜与负之间或许只差一个转身，一次突击。实在太可惜了。

花原秀淡淡地拨开人群，走到花镜跟前，低声道：“叔父驾临演武场，难道只为考察无垠的实力，不给我们一些表现的机会吗？”

他比坐在椅子上的花镜高了一截，说话时略略弯腰凑近，对方则偏过头来聆听。只这一个动作，就体现出花镜待他比待自己儿子还要亲厚。

小花们的表情变得很精彩。

“你又在想什么主意？”花镜的语气却并无不悦。

花原秀眼中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华英把凤游剑封印在丹霞峰上，听闻那里机关众多，只拦人而不伤人，请准许大家潜入取剑，算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花镜还在考虑，刘颜开却已经饶有兴趣地看过来：“左右那些机关并无危险，让他们尝试尝试，有何不可？”

花镜被这两人轮番一说，不由也点点头：“华英的手笔必然不小，尔等还是分组行事。”

“小心被困在里面哦！”刘颜开笑咪咪地挥一挥衣袖，眼中却精光四射，很像是期待着发生些什么似的。

这次试验，灵力强大的花原秀势必最有收获，许多孩子自然而然地向那边聚拢。刚刚败过阵的花黎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转身跑到花无垠面前：“我不去凑那边的热闹，你敢不敢和我比谁走得更远？”

花无垠看着他，半晌，挑起一边嘴角：“我无所谓。”

花黎君满意地拉着一朵小花，先行出征了。

小花们呼朋引伴，叽叽喳喳，兴奋得像小学生春游。无垠抬头看了看半壁桃烟的丹霞峰，视线转回时，眼前已空无一人。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会失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