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第20章 回梦（六）

巴蛇群很快穿入兵马阵中，魔教弟子腾空而起，用五花八门的损招对付金寒军，巴蛇也逮着马腹马腿，张嘴就咬。獠牙利齿之下带着剧毒，不少马匹当场抽搐而死，背上的术师被甩飞下来，魔兵赶上去，脖子一抹。

“小将军！北边，北边要顶不住了！”

金寒正要一剑把林恢钉在地上，有人传来了急报，他闻言北望。魔教军队放出了万蛇王，一条通体血红的巨蛇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卷起的烟尘有数丈高。术师们的马全是经过千锤百炼，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这一回却不知为何受了惊吓，怎么驱也驱不动，再吆喝它一嗓子，反而扭头就跑。

以万蛇王为圆心的六尺之内，除却尸体，更无一物。

这个时候，一骑向前的金寒就显得太过夺目了。兴许是遇到一个对手，他的眼睛光辉湛亮，他的身姿笔挺英伟，一剑辉映着晴空白云和炽日，红色的战袍在狂风中卷舞，仿佛吹不灭的燎原烈火，以雷霆万钧之势疾奔而去！那巨蛇渐渐也安静下来，金色瞳孔警惕地注视着他。

苻辛夷打得意犹未尽，心想反正要和金寒提升好感的，不如现在就开始。说干就干，刚好一个术师骑马路过，他侧面一脚踹上去，那马嘶鸣一声，背上突然就换了个人。林恢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侧目，接着同流合污，如法炮制。

金寒的心思虽然全在蛇王身上，忽然听到身后马蹄强劲的“嘚嘚”声，不由满意。他的部将中还有如此反应快不畏死的，竟然跟得上他的步伐，这几个人值得提拔！

只见万蛇王猛地一窜，苻辛夷手臂一挥，大剑化作飞旋的巨影，腾然甩出，黑气与白光焯烁，但听一声闷响，蛇面被一股千钧之力砸中，劈开一道裂缺！

林恢不愧是对外交际的好手，在金寒意识到不对之前气沉丹田，先声夺人，高调地一声喊：“华松派弟子前来助阵！”

万蛇王愕然，满脑子金星乱转，这当众打脸的事，让它如何在蛇子蛇孙们面前抬起头？

金寒亦愕然，华松派？支援？真的假的？

正迷惑间，那两个人在马头上飞足一点，直袭万蛇王，咒火熊腾，剑气扫掠，配合得天衣无缝，用的是华松派的正经功法。

原来是正经的小兄弟。

失礼失礼。

忽然林恢被一口毒气喷中，眼看就要掉入蛇口。金寒兀地抬手，一道烈风破空，只听“咔嚓”一声，长长的蛇牙为之截断。蛇口合拢，林恢夹在上下牙槽之间，用尽浑身力气撑着，汗如雨下。蛇王一时咬不动他，头一仰，嘴一松，咕咚一声，把他囫囵吞了下去。

“啊？！”苻辛夷又惊又怒，提剑猛砍它的腹部。

万蛇王正要还击，忽然感到一股强压迫及五内，仿佛七寸被人拿捏住。它悚惧生骇，抬首却见天空中排开一面光阵，千万道剑气指向了它，灼亮炫目。

金寒合并双指，剑气“哧”地落下，宛若风驰电掣，在半空里划出一道道硝芒。

高耸的骊山宫从奔涌流淌的雾气里浮现，露出峥嵘一角。山脚下，遍地碎石乱坑。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却一时无法死透的人群当中，花向晚提着裙摆走过。

这些人中的毒真是相当的眼熟，巴蛇是由何人所饲，不用想也知道。为了快点出阵，她掂了掂手里的药丸，挑了几个长相霸气威武的汉子，捏着他们的下巴灌了下去。

汉子“啊啊啊”地发出猪叫声，七经八脉中有一股滚烫在蔓延，灵力不受控制地逆行，在体内运转了三个大循环，浑身皮肤涨成鲜艳的血红色。半炷香以后，红色渐渐褪下，皮肤居然光洁细腻，白得透亮，如获新生。

“你们去吗？”花向晚指的是蛇王那边。

战斗正是激烈，一条硕大的尾巴在烟尘里翻滚搅拌，剑光有如九霄雷劫，打出轰然巨响。几个汉子只看了一眼，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开什么玩笑，神仙打架，凡人还不速速退让！

花向晚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你们为兵为将的，倒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噌！

苻辛夷又一次狠狠砍在蛇腹上，剑光甩出凌厉的弧度。

万蛇王速度太快，甲壳硬、尾拍子打得又响亮，能给他的机会不多。可他只一意向前，出剑都用最强有力、最有效率的方法，就算砍不穿，也要震得它僵一僵。

冲出，靠近，命中，然后寻找下一个空当，不断地重复上演，苻辛夷摔得几乎都要麻木了，正当他格开一记拍击时，剑尖忽然诡异地戳到一个软处，一下滑进蛇肉里。

万蛇王呆住，苻辛夷眉眼一厉，用足了力气一个横拖：“喝阿——！”

地面上惊叫四起，整条尾巴飞出去，掉下来把躲避不及的人压吐了。万蛇王痛得直哆嗦，疯狂地挣扎扭动，一股散发着恶臭味的黏腻液体淋湿了沙地。

金寒拎着苻辛夷火速飞奔出数十里，突然，一道剑气从蛇肚子里打出，被灵力喂得水润盈光的金色剑气顺着它的身躯流过，若九曲黄河飞流直下，最后从断尾的伤口喷了出来。这一下当真是穿肠烂肚，万蛇王当场就绝了气息。

……

“……林恢？”

死蛇在地上滚了滚，好像在翻身。

苻辛夷精疲力尽，摇摇欲坠，这些都阻止不了他带着要哭不哭的难看表情破口痛骂：“你奶奶的！！你还活着？还没死呢？平时叫你再练练你不当一回事，非要贴什么符！符纸毁了你还嚣张个鬼哟！再多待会儿就要变蛇粪了你知道不？”

满地人讶异地张大嘴巴，直直地盯着他，不敢出声。

苻辛夷双目火灼火灼，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被撞坏了，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失控。深吸一口气，又一股怒气冒上来：“糊涂！胡闹！愚蠢！”

“老远就听到你啰啰嗦嗦，也不知道来扶一把……”林恢扒开蛇皮爬出来，坐在地上，身上又是血又是黏液，嘴角挑着一个小小的弧度，淡淡道，“要你何用？”

苻辛夷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只见他缓缓低下头、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忽然这火也发不下去了。

“莫要太天真，莫要上他的当，这厮多半只是在装可怜而已……”苻辛夷扶着脑袋去一旁嘀嘀咕咕。

这时公孙襄用运尸体的推车把四五推到山脚，师兄弟二人脸色皆是一变，连忙行礼。

二位少侠动作一致迅速，恭恭敬敬地弯腰一拜，四五有点被吓到了，挣扎着要起身回礼。

“掌……这位师伯，骊山宫现在情况如何？”林恢没等他下车，直接转了话题。

四五身子一僵，面露忧色：“自被魔教占领以来，大大小小的反抗谋划了三次，今早又有几位师兄遭到毒手，只剩重明殿机关重重，大师兄当初将大家安置在殿内……”

众人一时沉默。整个骊山宫上下，从宫主到年轻一辈的弟子几乎全被屠戮，剩下一门孤弱，战战兢兢，明知殿外就是害他们灭门的仇人，却又无可奈何，那是多么深切的绝望。

金寒当即说：“布阵图拿来，你回去让他们别再送死了，等待我军攻山。”

公孙襄说：“四五这个模样，恐怕是撑不到上山了，我愿代劳。”

四五心头一震：“姑娘，山上全是魔教中人，你又不熟悉路……”

“你说给我听便是，我记得住的。”公孙襄道。

四五望着他们，一揖而下，郑重地说：“诸位相助骊山宫之义，在下没齿难忘。”

“诛灭魔教，理当同心。”

一股豪情环溢于胸，回荡在骊山脚下，唯有一个人不同——那道士正捏着讫月阴罗犬的两只前爪一下分开一下并拢，闻言扭过头来，讶异：“什么同心？我也算？”

众人叹气，四五怔愣，晴朗哭笑不得，苻辛夷面色阴寒，冷笑两声：“你自然要跟我们上山，如果敢添乱，我的重剑就在你身上捣十七八个窟窿！”

道士笑嘻嘻地：“我知道，你们不和贫道在一起，心中就会不安。也罢也罢，贫道这副身子骨也好久没练过了，就勉为其难地陪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