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第122章 幽月（四）

暮霭对八个人发出指令时，莫非和洛河东都在用术法监听，根据情况与自己人联系。

暮霭：“晴朗，将灰色的灯转五圈。”

洛河东：“你们当中有个奸细，只有她会去动灰色的灯。按下黄灯旁边的鹅卵石，把她丢进炼狱之关。”

莫非：“等第一道机关打开后，再拉灰色灯座下的手环。”手环一动，整个禁地将开启“敌袭自卫”模式，几道机关的传送阵会与原路断开，全部连上炼狱之关，所以这一队人随后还是会与华英相遇。

华英与小队分开，洛河东继续提示秦霜人：“保存实力，让雷皇的术师顶在前面，你们守着圣女就好了。”

莫非：“在炼狱之关的南方入口等待，圣女会打开第二道机关，从那里进来。”

公孙襄等从第一个机关出发，冒死穿越亡灵之川、驼鹰峰，才能到达第二道机关；而华英进入炼狱之关后，离南方入口其实并不远，莫非觉得这段路程对她而言只是麻烦了一点，还远远不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洛河东：“如若遇到危险，钟闵要活下来。”留下一个精通暗杀的四阶术师，以防炼狱之关灭杀不了华英。

莫非：“会合以后，护着圣女往东走，在炼狱之关的东方入口有一棵牛鼻草，把它拔出来，穿过面前的橙色气旋。”这时，“敌袭自卫”模式被关闭，气旋的对面就是第三道机关，只要将之开启，就能见到公孙歆。

莫非：“在气旋里将闲杂人等解决掉。”

洛河东：“到第三道机关之前，若奸细还在，就杀了她！”

莫、洛二人事先通过各种手段，把禁地的情报摸得极为透彻，就在暮霭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了一场博弈。奈何“棋子”的素质天差地别，莫非更是看透了洛河东的计谋，并以此反将他一军。

“接下来——”莫非一手撑在他的椅背上，俯下身凑在他耳边轻笑，“只要处理掉你，一切就圆满了。”

……

大雨激起的水花如同白珠滚玉，飞溅入窗。苍白的手不顾顺着屋檐流下的小溪，伸出窗外折中一枝朱堇花，指甲是薄薄的粉红色。

竹门开启了一条小缝，公孙歆目光痴痴地遥望过来，雪白的皮肤透出病态，一小块碎玉似的光斑映在她的侧脸，仿若流动。

云薄罗裙绶带长，满身新裛瑞龙香，却是一位华容婀娜的美人。

“姑姑，阿襄来看你了。”公孙襄站在门边想了想，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怕吓着她。

公孙歆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保持着那个姿势，连眼珠子都不曾移动半分。

公孙襄叹了口气。她这位姑姑比她年长三岁，比她父亲小了二十岁。

公孙歆幼年失怙，公孙棠对她而言就像父亲一样。

以前无忧无虑时，阿襄时常和姑姑偷溜出去，掏灵兽，骑骏马，饮烈酒，俨然草莽英雄，拜把子的兄弟。有时被暮霭逮到，要吃一顿教训，都是公孙棠替她们打圆场。

阿歆十五岁上就成为了圣女，招婿的事情一拖再拖，也是因公孙棠顺着她的性子。

“姑姑，我可以进来吗？”

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回答，公孙襄只好自己走进屋里：“以往向母亲问你的情况，她总说你过得还好，假以时日就能康复。可是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养病呢，你跟我出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公孙歆没有反应，阿襄刚要去握她的手，她却像触电似的，猛地向后一缩。

公孙襄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仅仅是半秒钟的犹豫，公孙歆已经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向屋外走去。

当初随她一起进来的几个侍卫紧张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是不是该阻拦。圣女想把人带走，原本他们是无权置喙的，可是城主大人交待过“一定要看紧病人，若有异动，随时报告”。

公孙歆来到门边，沾湿的额发下，眼尾带着花汁般的红，呼吸沉重而急促。突然，她从怀里抽出一把利器，没有一丝停顿地向着华英扎下去！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瞠目结舌，一时忘了反应，唯见华英双掌一并，将那利刃夹住，长袖翩然张起，轻松地化解了这一击。乌黑的眸子里莫说惊吓，就连惊奇也没有，只是稍带着不解的目光眨了眨眼，表明她的困惑。

居然是这个反应……公孙歆面容一暗，瞬间凝聚起大量的灵力，企图顺着武器打入华英的经脉。然而下一秒，她忽然感觉到寒气侵身透骨，细碎的冰晶爬上指尖，又像示威似的裹满她整条手臂，停顿一个呼吸不到，又缩回华英掌心。

公孙歆咬咬牙：“雷霆变，破！”

刹那间，雷光在剑端嘶吼闪耀，映花了众人的眼。

竹屋之外是守护结界，结界之外是茫茫大陆和电闪雷鸣的天空，她这么一动，就连结界外的雷电也被引过来，轰隆砸下。无数的紫色电流吸附在结界表面，在原野东面聚成一个硕大的雷电球。野兽们不安地奔跑，有些被激得性起，鼓起灵力与雷霆对轰。

结界开始频繁地震动，紧接着出现一条又一条裂缝，禁地的阴寒之气立刻涌了进来。

侍卫们惊呆了，以往公孙歆虽然有些神志不清，却从未主动去攻击人，今日是撞了什么霉头？

“姑姑，她不是恶人！”公孙襄抱住她的手臂，竭力阻止那一剑挥下去。

华英则好奇地伸出手指，想要摸一摸剑尖上的雷光，看看是什么感觉。

“枭蛟王，那个人和枭蛟王是一伙的！”公孙歆发了疯地大叫，“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晴朗她从未踏出雷皇半步！”小二哥指天指地地作证。

华英指尖一顿，迷茫地眨了眨眼。随后，她瞟到了桌上那把星河镜。水银色的镜面中，整个禁地的情形尽收眼底，连驼鹰峰上飘落的羽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们到来之前，公孙歆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华英并起两指，飞快地点在她肩上，白气在指尖绽开，公孙歆顿时气息不稳，灵力涣散难凝。

“走吧，结界撑不住了。”话音未落，一道紫电从缝隙中劈进来，院里的青石板炸得粉碎。

公孙襄忙拉上姑姑，招呼众人跳入传送阵逃走。

一瞬间满目银光，天旋地转，众人被传送回禁地外面。

暮霭看到公孙歆，怔了一怔。

“幽月璜可拿到了？”

“拿到了。”公孙襄忙将钥匙双手托在掌心，呈给母亲看。

暮霭道：“阿歆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还是搬到双圣峰去住，你平日里少去打扰她。”

“母亲，大夫请脉之时，我可以跟去听听吗？”

“我让他去你那里便是。你事情多，必须跟着大引导者学习——还不走？”

“……是。”公孙襄有些失落。

等她走远，暮霭的目光倏然定格在公孙歆脸上，幽幽渗人。

这个女人，居然利用阿襄的同情心逃出来了！当初她私自把幽月璜带入禁地，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本来还想留她一命的，现在看来……

“呵呵呵呵……”公孙歆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上下耸动，“哈哈哈哈！！”

“城主小心！”侍卫们一拥而上，反翦住她的双手，“前圣女发病时会攻击人，得罪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你们说来听听。”暮霭生了兴趣，脸上笑意十足。

自此以后，华英从扫地人“破格提拔”为侍者，专门照顾公孙歆的饮食起居。

“姑奶奶，你怎么偏偏把剑弄丢了……”小二哥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冲进杂货间一阵翻找，不多时便把修理树枝的大剪子顺了出来，慨然道，“拿去吧，留着防身！”

华英接过来，顺手别在腰带上，又低下头忙活自己的事。

“不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行凶呢！”小二哥看着这身装束连连摇头，“等哥给你做个木头刀鞘，你把它藏在包里。”

华英把剪子插进桌缝，继续忙活别事。

“还是不行！万一到时候……来不及拔刀怎么办呢？”小二哥又着急地揪下几根头发，“要不哥给你找一家便宜的药店，你多买些十香软筋散——话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紧张？！”

华英抬起头，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我紧张得表现不出来了。”

小二哥叹气：“不管有什么困难，记得回来找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