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第120章 幽月（二）

“圣女！”小二哥“蹭”地蹦起站直，两眼满放金光。

小骨龙躲到华英的背后，怯怯地伸出一颗脑袋瓜，大骨龙正在试图把它揪出来，眼眶里的鬼火茂盛地摇曳着。

公孙襄走过来，反而像是被他们几个吓了一跳。她一副失魂落魄、心事重重的模样，眸光与华英对上，如同流淌着浅浅的雾气一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禁地吗？”

“我愿意！”小二哥像做梦似地回答。

华英闭上一只眼，似笑非笑。

“那你也来吧。”公孙襄道。

最后，确定去禁地的共有八人，五个雷皇人，两个秦霜人，以及华英。

“这两个人里，可能有认识我的。”莹白指尖在名单上轻轻点点，然后圈起了秦霜人的姓名。

莫非正在研究禁地的地形图，闻言抬起头：“若有变故，便摇青芒羽三下。”

……

良辰吉日，由大引导者布下传送阵法，八个人站陆续站入其中，分立八方，马上一阵晕头转向的感觉传来，好像一船的人被一个大浪拍翻，眼前发黑。

阵口竟然开在半空，八人这就么猝不及防掉下来，熙熙攘攘站稳了脚跟。

禁地里阴森黑暗，众人还没开步，就被贴着平地猛吹过来的风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寒潮一下子包围全身，唯有华英好像并不受影响，镇定地张望着。

天空中雷云密布，积压着混沌阴郁的灰白。一道闪电击穿云层，雪亮的光照在人脸上，广阔无际的土地亦在此刻将远貌舒展开。放眼望去，坑坑洼洼的地表，青碧与漠黄渐染，如同指引鬼魂前进的冥间。

在这个地方不能使用外界的工具，就连灯笼也不能打，以免被恶兽凶灵闻出味来，招来不好的东西。

但是，可以杀掉野兽，取兽骨生火，这样得到的火焰也是幽蓝色的，总之这个地方处处都是邪。

华英从一棵无皮树上摘下了果子，用衣袖草率地一抹，“咔嚓咔嚓”，没一会儿便啃瘦一圈。

“……”其他术师通通傻眼，动了动嘴唇，露出几分惶恐之色。

这东西确定能吃？

他们身后路过了一只三翅的自厌狮，却毫无自觉，华英顿了顿，黑漆漆的眼眸追着那狮兽望去，脑袋也随着它转动。

众人这才意识到什么，骤然间回头，只见那自厌狮上半身匍匐，肌肉绷出蓄势待发的弧度，驼满长毛的黑色翅膀张开来一扇一扇。

众人禁不住摸向脖子根，无意识地搓了搓泛起的凉意：“它……它什么意思？”

“要冲过来了。”华英声音淡淡。

“你不早说！！！”

七个人大叫着散开，华英嘴里还叼着果子，拔剑，剑身被一记冲撞顶出刺耳的厉响，而自厌狮猛地顿在她跟前半尺之处，前爪上几缕白烟飘散而去。

“吼！！”

华英飞快地抽身，顺着一条分不清昏晨的道路又跳又跑，数以万千的雷电感应到她的移动，从云端降下，如活蛇一般轰隆闪耀。伴着粉身碎骨的炸裂声，紫电青光混在一起，将她瘦小的身躯淹没。

华英突然从滚滚烟幕中穿出，那自厌狮紧随其后，竟被雷电劈了个正着，环状电流在它身上一圈一圈缠绕着，顷刻间，将它烧成了一堆焦炭。

术师们浑身止不住地哆嗦，像挨了响亮的一巴掌，最开始的兴奋劲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这雷电如此灵敏，如若再遇上怪兽，他们连跑动也不能，难道要坐以待毙？

华英也觉得事情有点棘手，经过方才的试探，她发现——禁地里的兽语她不懂。

雷皇禁地养的灵兽都是很古老的品种。从不能使用外界物品也可以看出，这里的一切从古封闭至今，十分排外，更遑论与他们语言相通。

正因为如此，在更深处还保存着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华英极目远眺，阴沉贫瘠的土地上，古老的树木苍劲而怪诞，巨兽的影子在雷光里若隐若现，一条龙尾翻出千丈烟尘。

这是他们必须闯过的地方。公孙襄咬了咬嘴唇，一遍一遍给自己打气：“大家尽量用遁身术隐藏气息，避免使用声音大的咒术，如果被发现了……就齐心协力吧。”

齐心协力还有一线希望，倘若有人想要退缩，即便留到了最后，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必死无疑。

八个人依靠着对方，一路上小心翼翼，若没有这雷声，恐怕连银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前方一只怨暮蝶正在教孩子如何捕猎，两只灵兽拼命地啄在啮齿狼的颈上，吸收着它的生命力。啮齿狼倒在地上扭来扭去，发出变了调的哀嚎，硕大身躯每挣跳一下，地面就晃动一下。

砰！

啮齿狼摔过来，头颅与身躯弯折成扭曲的角度，歪向公孙襄这边，温热的狼血像下雨一样溅在她身上。

这一幕恐怖至极，那狼脸上的伤口一条条一道道，纵横密布，足有拇指宽的沟壑，还在不断地流出鲜血。

完了……狼血？！

怨暮蝶杀完狼，闻着血的气味扑了过来。

公孙襄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急忙把外罩脱下，扔得远远的。但是，她身上的血腥气十分浓郁，根本无法消弭。

她咬着牙双手合十，再分开时，已经握住了风刃，“刷刷”地劈向那母蝶的翅膀。第一下没有打中，母蝶洒出一种能够迷惑人心的粉末，接近的术师顿时变得有些飘飘然，露出迷醉痴狂的神色。

公孙襄眼皮跳动了起来，她现在的风刃很不稳定，旋转的气流被紧紧包在手心，震得整条臂膀泛酸，好像一不留神就要滑脱。

布满花斑的翅膀慌乱又无声地拍打着，带着一绿微弱光芒，像颤抖似的黏向了她的后颈。

公孙襄专心致志，并没有注意到子蝶正在将捕猎之术现学现卖。

就在这时，本以为已经死去了的啮齿狼，忽然暴怒地翻起身，露出巨爪狠狠地朝子蝶拍下！

劲风扫过侧脸，她的长发全被撩到一边，风刃下意识斜亘出去，如同沉重失准的一笔浓墨，在空气中一划而过。

寒风呜咽，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被捅进心脏的啮齿狼蔫趴在地上，软得像一滩水，一张皮，失去了最后的生机，风刃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对撞哑了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公孙襄额发透湿，看着自己的手，迟迟未能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爆发出了多么大的能量。

那一对母子怨暮蝶似乎很感激她，围着她翩翩起舞，双翅勾勒出妖艳的花纹，让人觉得恐惧。

少女努力地忽视心中的不适：“晴朗，你在画什么？”

那一把迷幻粉，除了她以外就只有一直趴在地上翻翻找找、寻寻觅觅的华英没中招了。白玉般的手指像搜身似地一寸寸摸过地皮，又曲起指节扣扣敲敲，忽然她盘膝坐在几颗垒起的石子旁，咬破指尖，用鲜血勾画出一连串繁复蜿蜒的纹路。

“这里有暗门。”

公孙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像耍酒疯一样露出痴态术师们：“他们看来都中了幻术，该怎么办？”

华英抬起头看了一眼，撩起长袖，打出一记料峭掌。

刺骨的寒风使得衣袂飘飞乱舞，凉意像长了触角，拼命地向经脉中游去，包裹、缠绕、渗透。众人一个哆嗦，彻底清醒了。因为中幻术而流下的汗水也冻结成了冰粒，眉宇间糊上一层寒霜。

公孙襄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为难。此地无热水可用，连一口清水也找不到。难道要给他们喝狼血？不好吧……

华英已经把阵法解开，一道石门凭空出现，门中似乎更加凶险，一股淡淡的烟雾，混着浑浊的闷气弥漫出来，使得边界模糊不清。

华英不管其他人有没有做好心里建设，四平八稳地一脚踩了进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石洞，洞顶又黑又深，给人一种残破积灰的错觉。不可思议的是，里面有经年不朽的照明工具。

八盏不同颜色的六角灯一字排开，正对应着八个人。大家心里一喜，纷纷上前摸一摸这灯，然后握着把手一提，结果都没有提动。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难道要把底座砸烂？”

“要是真提起来，会不会发生不好的事？”小二哥咽了口口水。

众人互相交换眼神，沉默了。

“你手腕上是什么？”华英突然问公孙襄。

“什么？”公孙襄抬起腕子，天香色衣袖从雪白的手臂滑下，露出一个十分奇怪的花纹。她迷茫地睁着双眼凑近去，这花纹有点像铃兰，因为是银色的，又只有指甲盖大小，所以很难注意到它。

公孙襄皱起眉头:“我没见过。”

小二哥沉思片刻：“这不是那蝴蝶脑袋上的花斑吗？”

“没错，就是花斑。”经他提醒，又有人反应过来。

那么问题来了，这花斑怎么会出现在公孙襄身上？

七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公孙襄默默放下衣袖：“回头我去问问大引导者，请他帮我处理，现在先找机关吧。”

几个雷皇人十分紧张：“要不把那两只怨暮蝶再抓回来……”

“现在到何处去抓？若是惹到其他野兽就不好了。”公孙襄拒绝，“放心吧，只是一个花纹，对我没影响。”

雷皇人面面相觑：“若有不适之处，请千万告诉我们。”

又一个人撸起袖子：“小人输些灵力给圣女吧？”

“不用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公孙襄慌忙摆手，这地方不安全，任何一点灵力都不能浪费，说不定还要靠它救命呢。“如果发现不对劲，我一定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