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灯 第1章 开局就挂

年老的木窗发出沉重的声响，颤颤巍巍地被推开，拨开了一片浓雾。着一身青衣的少年将头探出窗外，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包裹着整栋小楼的浓雾，深呼吸一口，随即下楼。

他敲响一扇门，等待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少年像是蒙了晨雾的眼睛沾着笑，望着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人，放轻脚步走过去，俯下身。

“哥哥，该起床了。”

“嗯……”床上的青年翻了个身，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少年爬上床，一边注意着不让鞋弄脏了被褥一边凑到青年的耳边：“敌人要打过来了！”

青年杨子规在三秒之后敏捷地爬了起来，只是脑子跟不上身体，迷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阿听，最后一顿觉了，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见面前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有，他再次闭上眼睛，眼看又要倒在床上。

花听眼疾手快地把被子从对方身上拽过来，拎着被子抖了几下，然后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

“我去做饭了，你快收拾，顺便把知了大哥叫起来。”

杨子规刚要应声，场景忽然极速旋转着远离他，墙壁凹陷成一个点，他感到身体上下颠倒，头晕目眩。等到彻底清醒过来时，他坐在一个石桌前，石桌上摆上了三碗粥和几碟菜。

“快吃吧，哥哥，你不是要赶路吗？”

还是那个少年，只是他的穿着打扮已然变换。他一身劲装，长发成一束，高高地悬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方才调皮的模样已经全然不见了，冷淡的神情只有在对上那位青年时才会变得灵动一些。

说话间，另一个身穿卫甲名叫知了的少年已经端起碗狼吞虎咽，刹那间半碗粥下去了。

杨子规端着碗看着他们吃了半晌，才鼓足勇气开口 ：“这次知了跟着我一起去。”

“哐啷”一声，知了的碗磕到了桌子上。花听的眉毛也微微上扬。自从他被安顿在雀角山住下，青年就让知了一直照料他，知了只会在下山采购必须用品的时候才会离开他几天。如今杨子规这般说，这场仗怕是不好打。

少年这样想着，眉头越发紧缩。

“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杨子规沉默了一瞬，端起碗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只一瞬，其余两人皆明白了他的意思。霎时间，餐桌上温馨的气氛全然不见，每个人都默默低下头接着吃饭，碗筷碰撞的声音像是死亡上演的预告曲，冷不丁“叮当”一响，突兀到令人恐慌。

太阳缓缓爬上山，雀角山上的蝉越发兴奋，吵得整座山不得安宁。从用完早膳一直到正午，花听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像往常一样读书作诗，叫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杨子规轻轻推门而入，一眼就瞥见了少年握着笔轻颤的手。他的心逐渐下坠，不堪重负，疼到失去了力气。

他抚上少年的手，用力握住：“我给你安排好了去处，过几天会有人带着信来接你。别怕，乖乖等我回来。”

花听再也无法控制手中的笔，一道浓墨随着滚到嘴角的眼泪飞了出去。他放下笔，胡乱抹掉泪，将头埋得很低，死咬着嘴唇不出声。

终是要走的。

狂热的夏风和枯燥的蝉鸣还是不停，好像这只不过是数次离别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幕。说不定再过几天他依旧可以踏过这片枫林，带着无尽的喜悦去拥抱眼前这个少年。

他终于下定决心，松开花听的手转过身，想要走出这个令他窒息的房间。

“哥哥，保重。”花听在对方跨过门槛低一刹再也忍不住眼泪，扔下一句颤抖的话，匆匆扭过头，不再看他。

杨子规红了眼尾，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心，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行到山脚，他去牵马。回头向山的方向一看，正有一抹青色从艳丽的枫林间极速坠落。

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撂下马，使出浑身解数向着山的方向全力奔跑，一声嘶吼震碎了胸腔：

“阿听——！！！”

……

杨子规从地上猛地坐起，大颗汗珠坠在他的鬓角。他大口呼吸着，瞳孔还在震颤。

幸好，这只是他做的一个梦，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

渐渐稳下心神后，他细细地打量如今所在的地方：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一路向前蔓延，行到山脚下似时突地向上折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弧度，路的尽头隐没在云层里，许是通天路。道路两旁是同样直冲云霄的高山，用了寻常的绿树红花装点，只是杨子规觉得，盯着看久了会莫名生出一种生硬刻板的感觉。

杨子规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有些懵。

前一秒他还在跟梁国的将军对峙，后一秒就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醒来就是在这陌生的地方。

总不能是瞬移了吧？但从前他就不信那些道士装神弄鬼的把戏。

那就是……到地府了？

他试着抬了抬手，又活动了下身体，发现自己身体的重量都消失殆尽，此刻的他轻得不似常人。而当他环顾四周，看到的全是正在哭闹或者交谈的……缥缈虚无的人。

没错，虚无缥缈。

这里的每个人，包括杨子规自己，皆是透明的乳白色，好似他们生来就没有血肉一般，只是一些四处飘荡的魂灵。

可此地阳光耀眼，花草满地，怎么看都不像说书人口中所说的阴森可怖的地府。

杨子规看了看身边那些低低啜泣或是号啕大哭的人，他们跟自己一样不知所措，估计是不能为他解答疑惑了。

他又把这个地方从头到尾打量一边，发现只有一条通往天边的路可以走。但坐以待毙从不是杨子规但风格。只见他两手一撑地板便敏捷地爬起来，打算上前一探究竟。

杨子规整理了一下衣衫，正抬脚欲走，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人群传来。

“将军——！”

他猛然回头，目光四下一扫便锁定在人群中穿梭的某个人身上，一时间，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知了，你……”

“将军，我来陪你了！“知了大步跑到他跟前，激动地扬着明媚的笑脸。

迎着灼目的日光，这位自年少时便叱咤沙场、而今久负盛名的威风将军竟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这一眼，心酸与悲痛便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涌上他的心头。杨子规眨眨眼，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来势汹汹的酸楚抑制住。

然而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他看了知了几眼，却又莫名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随着笑声夺门而出，吓了知了一大跳。

“那个，将军，你不会是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了吧……”

“一边去，我好着呢。”

杨子规弹了下知了的脑门，接着一边摸了把眼泪一边叹气。想想当时在军中，自己还因为知了整天嬉皮笑脸这件事经常批评他，没想到如今却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当时叫你好好练武你不听，这是被自己人误伤了还是被敌方哪个无名小卒给捅死了？”

知了见杨子规现在还有心情打趣他，大大松了口气，接着忿忿道：“就凭我的实力，能败在无名小卒的刀下？我们俩拥有共同的死敌！”

杨子规立刻反应过来：“你也是被魏启阳杀的？”

魏启阳，梁军的领头将军，也是与杨子规纠缠已久的对手。而杨子规就是死于他的刀下。

“对啊。如果要喝孟婆汤，我一定要咬紧牙关，忘了什么都不能把他给忘了，来世一定要找他报仇！”知了激动地高举起双臂，仿佛下一秒就要成功砍掉魏启阳的脑袋。

“好，你志存高远，我绝对不拦着你去送死，”杨子规将手搭在知了肩膀上，“你说你从小跟我穿一条裤子的人，现在能一起死也是缘分。走吧，去看看上面有什么。”

知了的头点得像装了弹簧，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尽管有不少人还困于死亡的阴影走不出来，但依然有大批的人站起身，源源不断地向台阶上涌去，而更远处的人的身影已经成了蚂蚁。

拾阶而上的过程，就像是在乘坐人间的最后一趟风。一路上知了的嘴叽叽喳喳就没停过，东拉西扯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杨子规不傻，能听出来知了这是在帮他转移注意力，想让他开心一点。听了将近半个时辰，他惊异于知了人都没了还这么有精神，更惊讶于自己头一次没嫌他烦。

爬到半山腰时，杨子规趁着知了找话题的间隙开口：“知了，你不难过吗？”

“嗯？难过什么？”知了扭头看向他。

“就是，我们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而且下辈子说不定不会再遇见了。”

知了偏过头，笑意盈盈：“不难过啊，为什么要难过。黄泉路上有人陪着难道不应该高兴吗？”说着，他又附身，想去摘一朵路两旁开的正艳的花，“可能是我没心没肺惯了，感觉不到什么吧。”

下一秒，二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

只见知了的指尖触到花瓣时竟生生穿过了花，捞了个空。两人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假的，空有外形而无内里。

无奈之下，知了只能继续跟杨子规东拉西扯。

当知了生平头一次找不到话题而开始慢慢呆滞的时候，他们才终于走到了石梯的尽头。

陈年老文，看个乐呵[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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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局就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