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停的，缠绵的雨 第6章 不会停的，缠绵的雨6

“你来帝都，我还没尽地主之谊。”沈易安先一步下了车，快步直奔餐厅。

“你没有回答我，沈易安。”谢芙追问。

面对谢芙的极度坦诚，沈易安又一次落荒而逃。但是，要命的自尊心决不允许她示弱。沈易安转身，嘴角轻弯，“快点啦，老北京涮肉，你多吃点。”

谢芙知道，这又是沈易安的战术。她才不管。她在沈易安身后，拉住沈易安的手，不走了。

沈易安的目光落在谢芙手上，笑容消失，“吃，还是不吃？”明明是在问宵夜，可语气间又带着威严，在警告谢芙，不吃，就各回各家。

谢芙果然乖乖听话，最终坐在了餐桌前。

沈易安在快速点菜的期间，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修改起了文件。

谢芙看着她，盯着她，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

直到景泰蓝的火锅已经冒气了热气，各色菜肴摆满了桌子，沈易安才从工作中醒过来，一脸诧异看向谢芙，“怎么不吃？”

“等你啊。”谢芙看着菜品，笑道：“这是老北京涮肉？老虎斑，大闸蟹？沈大律师，没想到请我吃饭，竟然这么隆重？”

“手切羊肉、牛黄喉，看不见么？”沈易安拿起公筷，涮了一筷子毛肚，七八下甩出来，放到谢芙眼前的芝麻酱碗里，“老北京爆肚。”

“骗小孩呢！”谢芙撇撇嘴，“老北京涮肉是涮肉，爆肚是爆肚，明明是两顿饭啊。又糊弄我！”

“注意你的言辞，哪里来的‘又’？”沈易安的筷子没有落下，悬在半空中，眼睛瞪着谢芙。

谢芙看着沈易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嘴上说得好像很是勉强，可心里感觉碗里的毛肚价值百万，她立马塞到嘴里，“好吃！”谢芙是真的饿了，她的胃好像感知到了沈易安的投喂，被唤醒起来了饥饿感。

整顿饭下来，沈易安没怎么吃，拿着筷子不停地给谢芙夹菜，还一直介绍着：“这个是北京特色，麻酱烧饼，上面满满一层的芝麻，外酥里软，口味层次感很丰富。”

难得她吃了一口烧饼，就见谢芙又盯着自己，不吃了。

麻将烧饼很小，一切为二，沈易安自己吃的那半个烧饼的另一半放一边，将剩下的另一个烧饼，连着烧饼推到谢芙面前：“你想吃？”

“我要吃你剩下的那半个烧饼。”谢芙说。

“一模一样的烧饼，有什么差别？”沈易安嘴上说着不愿意，还是把自己的另外半个给了谢芙。

谢芙拿起剩下的半个，吃得津津有味。

沈易安实在不懂谢芙在矫情什么，只当这是小姑娘的乐趣，喜欢较真，也没当回事。

吃完饭，谢芙和沈易安抢着买单。沈易安调笑：“毕竟你天天胸口碎大石，赚的是辛苦钱，还是我来。”

“好好好，你来。”谢芙总算承认，“律师的脑子就是比一般人好使，我随口说说的话，你能记这么久。”

“所以请你下次不要张口就胡说八道。”买过单，沈易安没有立刻起身，手指还在笔记本电脑上不停地敲字。

这时，电话忽然响了。沈易安与谢芙同时瞥过去，是张元凯的视频电话。

谢芙指了指手机，示意她帮沈易安拿着。

沈易安：“你接。打发掉他就行。”

谢芙总是擅长自我攻略，这两句话，在她耳朵里立马生出了甜蜜。一，沈易安相信自己，才让自己接。二，“打发”掉张元凯，可见在沈易安心里，张元凯实在是微不足道。“那我随便说？”

沈易安好像陷入到了文件里，无暇顾及，只点了点头，“嗯。”

谢芙生了坏心思，“我帮你可以啊，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忙碌的沈易安又点点头。

谢芙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滑动手机，与张元凯视频电话，坚持敌不动，我不动。等着张元凯说话。

张元凯默认接电话的是沈易安，都没好好细看，就嚷嚷着：“来来，叔叔伯伯大爷们，这是我对象。安安，给张咱家爷爷拜个寿吧。老爷子九十岁大寿啊！“

“有什么事？”谢芙绷着一张脸，如丧考妣。

张元凯愣了几秒，近乎结巴：“你……你……”他这一天撩骚过太多小姑娘，实在记不起来这个女孩叫啥。

就听张元凯周围嘈杂的声音响起，“元凯，你女朋友。哎呦，好小啊。成年了没？”

“小姑娘好啊，我们元凯好孩子！”

……

谢芙的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沈易安也听见了那些不尊重的言语，皱了皱眉。

谢芙觉得张元凯完败，没有哪个女生希望自己被另一半当成一个显摆的花瓶，何况张元凯和沈易安的关系还没到另一半的程度。谢芙礼貌笑了一下，“安安家里着火了，挂了！”

“啊？”张元凯真信了，一脸焦急，“安安呢？怎么样？”

“她手机在我这，我已经扑灭了火，”谢芙一脸淡定，“她啊，在洗澡。”

“哦，那……”张元凯一时间不知道该跟谢芙说什么，或者让谢芙传话给沈易安些什么。

就听谢芙说：“需要我祝爷爷人生像一把火，永远野火烧不尽么？”

张元凯忽然想起来自己该说什么了，他装作听不清的样子：“喂喂喂，什么？诶，听不清，没信号啊。挂了啊，挂了啊。”

谢芙关掉电话，将手机推到沈易安身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易安。

沈易安看向谢芙：“小朋友，伪造灾难，制造混乱是要被帽子叔叔抓走的。”

“我说了火灭了。而你，正在洗澡。”谢芙堂而皇之地看着沈易安，咽了咽口水。好像她真的就看见了沈易安在洗澡一样。

沈易安：“你一直都这么能言善辩，张嘴就来么？”

谢芙：“分情况。”

“例如？”

“在追你这事上，我简直可以说是才华横溢。”

沈易安看向电脑，关闭文件，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紧张：“为什么火灭了，我在洗澡？”

谢芙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沈易安的身上，开始上下逡巡着打量着沈易安的身材：“因为我想看。”

“你真的很欠揍。”沈易安一巴掌落在谢芙头顶，将谢芙的头打到一边去。她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答应了谢芙一个条件。她后悔了。

“现在想起来后悔了？”谢芙坏笑着，左手托腮，右手落在了沈易安的腰上，指尖一点一点向上滑动，“你答应我了。”

“我没答应跟你一起洗澡啊？”沈易安吓得差点站起来。

“哦！”谢芙意味深长地喊了一声，“原来你竟然想跟我一起洗澡？”

“我没这个意思啊。”沈易安发现自己遇到谢芙，真是有理说不清。

“我是让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谢芙忍着笑：“原本我只想看你洗澡。但是吧，既然你想喜鸳鸯浴啊，那我倒是不介意，一起洗。”

沈易安反应过来了，自己不能入谢芙的陷阱，于是换了话题，“再吃点吧？你不是都饿得胃疼了么？”

谢芙也不会入沈易安的局，她可记得要自己的“条件”：“沈大律师，说话算话啊。”

“这个汤是十几种菌子煲的汤，特别好喝，你多喝点。”沈易安盛了一碗汤给谢芙。

谢芙攥住沈易安的手，看向沈易安，没有说话。

沈易安：“我竟顾着忙了，你等等我。我再吃几口。”

谢芙让沈易安吃，松开了手，“那你答应我的条件。别的条件。”

沈易安无奈，“你说。”

“我帮你解决张元凯，多久都行。不过你得答应我，这几天，成为我随叫随到的玩伴。”

“什么……什么样的玩伴。”沈易安怕自己又想多了，所以还是确定一下比较稳妥。

“你说呢？”谢芙问。

沈易安冷静地放下筷子，试探着：“带你去爬长城，看升旗，逛故宫。带你购物、吃美食、溜大街。”

“你当我大老远跑这来，是当游客的？”谢芙被气笑了，“不是。”

“那是什么样的玩伴？你说。”沈易安把问题抛回去。

谢芙霸气道来：“去酒店里一起洗鸳鸯浴那种，在一个被窝里滚来滚去的那种。就是你想的那种。”

“你想得美。”沈易安没有答应，谢芙的要求简直是胡闹。除了在徽州的那次房车之旅以外，沈易安的人生从来规规矩矩。谢芙的要求，在她看来是一种出卖自己、放浪形骸的堕落。

“哈哈哈哈！”谢芙笑得前仰后合，“瞧给你吓得。我就在帝都一周，你带我转转吧。”

沈易安心有余悸，“那明天一早去看升国旗么？”

谢芙一脸懵逼：“啊？”

“不然去爬长城？”沈易安认真谋划起来，“那我得提前请假，还不一定请得下来。”

谢芙满头问号：“啊？”

“那我再想想。”沈易安认真规划起来，“尽量在我不用请假的情况下，还带你逛、玩一通。”

“所以沈易安，我是不值得你请假的关系。”谢芙觉得受挫。

“打工狗哪有那么多假期？我得工作，我得养活自己啊。”沈易安语重心长地说道。

“哦。”谢芙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要求过分了。

夜里，沈易安开车将谢芙送到酒店楼下。

谢芙下车，走到了驾驶位的车窗前。

沈易安打开车窗，摆手，跟她道别：“拜拜，上去吧。”

谢芙站在车窗前，诚邀沈易安：“上去喝杯茶吧。”在谢芙眼里，这句话跟邀请滚床单没有什么差别。

沈易安自然也意识到了：“现在的你，很危险。”

“行吧，”谢芙无奈一笑，“那你抱我一下。”

沈易安指了指身上，“我系着安全带呢。”

谢芙不打算再给沈易安任何狡辩的机会，她凑过去，唇贴在沈易安的脸颊，落下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Goodbye Kiss。”

沈易安吓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冰山，不会动弹了，也不会说话了。

谢芙的唇挪动了些许，凑到了沈易安的唇上，才要吻过去，沈易安躲开了。

沈易安察觉到了自己眼中的兵荒马乱，果断别过头去，不看谢芙，“回去吧。”

谢芙失落，“哼，臭姐姐。”

周三那天，谢芙失踪了一整天。

刚巧，这一天沈易安没有加班。

下午五点的时候，她翻看手机，发现一整天谢芙都没有给自己发过一条消息。她忽然觉得觉得无比孤独。

她在微信对话框里，输入：“你去哪了？”还没发出去，就删掉。

又输入：“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还是没有发出去，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如此反复了几次，她什么内容都没有发给谢芙，关掉了手机。

沈易安想着，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在五点下过班了？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她竟然觉得无所适从。

她好需要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就是跟她从公司走到停车场，哪怕这个人就只是跟她打声招呼，说两个字，哪怕这个人只是吃饭时，坐在她旁边，让她觉得有人气……

可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沈易安如个挫败又悲观的末路人，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拖着沉重的身体缓慢地走着。

“好冷啊……”谢芙的声音凭空冒了出来。

沈易安觉得自己神经衰弱了，居然产生了幻觉。

“沈易安，我真的好冷啊。”谢芙看见沈易安发呆，就跑到了她面前。

“啊！”沈易安吓了一跳，在看清眼前人是谢芙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这什么表情？见鬼了？”谢芙与沈易安并肩。

“吃饭去吧。”沈易安问，她不等谢芙回答，又说：“走吧，去附近吃点饭。一起吃点热乎的。”谢芙的出现，弥补了她这一日所有的孤独。

“吃什么？”谢芙问。

“那边胡同里，有一家手擀面的店，很有名。”

“好啊，我好冷，赶紧快点走。”谢芙缩着脖子，她是真怕冷。

“你今天去哪玩了？”沈易安故作不经意地提起。

“秘密。”谢芙一脸严肃：“反正一定不是令我开心的事。但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

“你确定我想知道么？”沈易安不甘示弱。

“不想知道你还问？”谢芙笑了一下：“哦，所以，你今天很想我，是么？”

“你真的……”沈易安快步走进了面店，“幼稚。”

两人才点好菜，坐下，就见张元凯大摇大摆走进来。见是沈易安和谢芙，张元凯一屁股坐在沈易安对面，谢芙身边。

“怎么哪都有你？”谢芙脸上明显不耐烦。

“这家店很有名的，好吧？”陈元凯起身从店内的冰箱里拿了三瓶北冰洋，顺了起子，打开：“在这个大厦上班的人，都会来这吃饭。我们下班不想回家，或者没饭吃的，都愿意来着，贼有生活气息。”

果然是有生活气息，谢芙打量着小店，墙上挂着的电视放着电影，墙角摆着茶桌，老板坐在一旁盘着串，喝着茶。

不一会儿，家常小菜就摆了上来，沈易安还没吃上一口，就接了个电话，她去店外接电话。

谢芙一边吃，一边问张元凯，“你喜欢沈易安啊。”

张元凯喝了一口北冰洋，跟喝酒似的，咂摸了一口，“谁都不会讨厌她吧。虽然……”

“虽然什么？”谢芙听出来话里有话。

“虽然她性格有点冷，不过我能理解她。”

“你为什么能理解她？”

张元凯一边哧溜着手擀面，一边跟谢芙说着沈易安的过往：“很多年前，安安她爸进城，抛弃了她妈，娶了别人。安安跟着她妈还有姥姥一起生活，小时候她一直以为她爸死了。后来，她妈妈郁郁而终，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他爸了。她后妈那人吧，不咋样，老打她，后来她姥姥知道了这事，一口气没缓过来，气死了。这之后，她就从他爸家搬出来了。”

“那时候，她多大？”谢芙问。

“高中，十七八吧。”张元凯感慨，“要不是她妈临终前，说一定要让她有个爸，她肯定不会去她爸家的。她妈怕她以后孤独，希望她有个完满的家庭，弥补小时候的不幸福吧，所以让她去找她爸了。”

“那么小，自己出去住么？”

“住学校宿舍，后来上了大学就出去自己租房了。沈易安她很要强，一直特别努力赚钱。她跟个陀螺似的，不过不是别人抽她，是她自己拿着小鞭子，一直抽自己，不让自己停下来。”

谢芙只有一个想法，抱抱她。抱抱那个小时候很无助的她，可长大后一直在独自坚强的她。

接完电话的沈易安走过来，“你们聊什么呢？”

“聊家庭啊。”张元凯没皮没脸打趣道：“聊啥时候咱两能结婚呢？”

谢芙瞪了张元凯一眼。

沈易安觉得可笑，“元凯，有时候我在想，你要是喜欢男人就好了。这样咱们彼此都不为难，我爸不为难，你家里人也不为难。”

“可人生就是如此，总是充满遗憾。”张元凯故作伤春哀秋，“这说明咱两真的合适啊。”

“不合适！”谢芙把菜都推到张元凯面前：“快吃，吃完该忙啥忙啥去！”

张元凯打量着沈易安，发现她接完电话脸色就不对劲，忽就想起什么原因了。他赶紧把碗里的面条扒拉到嘴里，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对沈易安说：“我知道明天什么日子，我不惹你，我走啦。”说着就走到门口去买单。

“我来买。”谢芙追上张元凯，小声问：“明天什么日子？”

张元凯已经付完钱就出了门，低声叨了一句：“她妈的忌日。”

谢芙走回餐桌，看出来沈易安明显心情不好。

“你刚才接了什么的电话？有心事？”

“你们刚刚说什么悄悄话了？”沈易安反问。

“我要买单，没抢过他。”

“哦。”不知什么时候，沈易安手边放了一瓶白酒，她喝了一口，吃了两口菜。

“白酒？”看来是要以酒浇愁，谢芙说：“你喝吧。一会儿我叫车给你送回去。”

沈易安没再说话，把那扁瓶的白酒喝得精光。她起身要去洗手间，谢芙扶着她。她摆摆手，坚持自己没事。

谢芙见她还能走得稳，也没当回事。可十分钟后，沈易安还没回来时，谢芙慌了。

等谢芙找到沈易安的时候，发现她坐在小店的楼梯上睡着了。

她的脸颊上明显有泪痕，所以她说去洗手间根本是借口。

谢芙仰头看向楼梯上的沈易安，喃喃自语：“偷偷去哭鼻子了？”

谢芙走上楼梯，拉了沈易安一把：“能走么？”

沈易安哼唧了一声，没说话。

“我背你。”谢芙坐在沈易安下面两级台阶上，将谢芙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背起了沈易安。

因为酒店离饭店更近一点，谢芙将沈易安带回了酒店。

酒店，楼道里，灯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谢芙背着沈易安漫漫地走向房间，“因为明天，你难受，是么？”

半醉半醒的沈易安听了这一句，抽泣起来，“好难受……”

“那我能帮你什么？”谢芙在房间门口将沈易安放下，打开门。

谢芙扶着沈易安，走进房间，关了门。她才要继续向前，手腕就被人拉住，被动转身。

只见沈易安双手一伸，挂在谢芙脖子上，醉眼迷离地看向谢芙，“你别走……”

谢芙点了点头，看着沈易安这副模样，又心疼又难过，还有一丝荡漾着的醉意让她陷入微醺：“沈易安，你别这么看我啊，我定力不好，酒品更不好。我警告你啊，你再这么看我，我不保证我会对你做什么。”

沈易安仰头亲上了谢芙的唇。

谢芙明显愣了一下，那似有若无的酒气让她也醉了。她咬住了作乱的唇，把那毫无章法的醉吻，循序渐进地吻成了一个月不见的相思和念想，慢慢释放，慢慢索要，慢慢享受，再不放下。

她们在接吻，可谢芙也在偷笑，若是明天她酒醒了不认，也没关系，她只想要眼下，也只想拥有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