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桉没招了。
周逸也低着头看手机,迟迟没有说话,但看他这架势,多半也是收到了刘导同样的通知。
半晌后,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没有人开口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
林肆桉沉默着吸完最后一口抹茶拿铁,扫了眼周逸,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不知看到了什么,他重新翻回日历,才猛然惊觉今天已经到了月末。
林肆桉的母亲早逝,父亲在续弦后的家里没有话语权。
继母每个月给林肆桉的伙食费只能堪堪解决温饱问题。其余娱乐、染发、买衣服的钱,都只能依靠林肆桉给学校周围的一个高二学生当家教赚。
——当然,至于要问家长为什么会选择形象和行为都如此不靠谱的林肆桉来担任这个工作,就是后话了。
然而不巧的是,这周学生的家里有事,课暂停了。断了收入来源,从前攒下的些许工资也全被他用来修饰自己的外在,如今报应来了,余额里那可怜的两位数让他第一次在周逸面前感到难堪。
要是能用校卡刷就好了,哪怕饿几顿也比现在丢人强。
林肆桉佯装低头沉思,暗处的指尖却在屏幕上飞快敲字,给张磊发消息。
【帅到你我很抱歉:磊哥,江湖救急,v我50看看实力。】
林肆桉发完这句话后,觉得太过于玩笑,体现不出他的真情实感,又附上一句。
【帅到你我很抱歉:借我五十块,看到速速回复。】
然而,平日里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抱着手机的张磊,此刻就像是人间蒸发般,没有给林肆桉任何回复。
大腿坐的有些发麻,林肆桉终于认清张磊靠不住的事实。他深吸一口气,只能以一种极其尴尬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逸哥,”
头一次这样叫周逸,林肆桉感觉自己的脸烧红烧红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肆桉看着周逸,缓缓吐出三个字:“你……请客?”
周逸自认为自己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准备好了一切应对措施,却唯独没有想到林肆桉会以这句话来开场。
他的目光在林肆桉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才低声道:“好。”
在周逸起身付款的间隙,林肆桉悄悄的挪向门口,眼角的余光撇了眼收银台前的身影,最后丝毫没有留恋的推门走出了咖啡厅。
无数的烦心事在这一刻蜂拥而至,从还没寻找到下落的信,再到如今态度不明的周逸,每一件事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林肆桉心头。
林肆桉再难掩心中的烦躁,返校的一路上不知道揉了多少次头发,又多少次耐着性子抚平。
思考片刻,他还是给周逸发了条消息。
【帅到你我很抱歉:突然想起来待会儿我还有课,先走了。】
等到消息成功加载并且发送出去之后,林肆桉抬起头看着天,继而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他倒也没说谎,距离下节课确实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不过,不辞而别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林肆桉想要远离那种诡异的氛围。
周逸。
林肆桉狠狠地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个名字从自己的脑袋里晃出去,可单凭这样,除了让他头晕脑胀外,那个名字就像是在他的脑子里扎了根般难以动摇。
这个已经知晓了自己秘密的人,以后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对待?
正午的太阳打在湖面的波浪上,照的水底的游鱼也想寻个阴凉地儿休憩。
林肆桉信步走到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目光从粼粼湖面移向湛蓝天空,可那股无名烦躁并未消散。
好不容易放空下来,裤兜里的手机发出突兀的消息提示音,又把林肆桉拽回了现实。
林肆桉略带不满的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发来的消息让他哭笑不得。
【社会你磊哥:[对方向你转账:35.56元]】
这有零有整的,感情是把自己掏空了?
林肆桉无奈地笑笑,心情瞬间好了不少。紧接着,对面又发过来一句话。
【社会你磊哥:最近手头也有点儿紧,哥们儿就这些能周转的开了,多的没有,要命一条。】
林肆桉没有收钱,看着时间差不多到了,起身拍拍屁股朝教学楼走去,还不忘给张磊回复消息。
【帅到你我很抱歉:钱你自己留着吃顿好的吧,我的腿已经因为吃霸王餐被老板打断了。】
刚坐到座位上的张磊给林肆桉占好位置,冷不丁看到这句话,不知晓其中实情的他,只能在林肆桉这句玩笑话后默默扣出一个问号。
【社会你磊哥:?】
【社会你磊哥:默哀。】
这一通插科打诨让林肆桉的步子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他几乎是踏着铃走进教室,环视四周,很快就找到张磊,然后坐到了他身边。
老师照例点完名后,便开始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输出。这节课林肆桉已经提前学过了,所以不甚在意。趁着老师转头写板书,他低头小声和身边的张磊交谈。
林肆桉一边观察着讲台上老师的动向,一边问道:“老刘发的消息,你看了没?”
张磊目不斜视地点头:“看过了。”
林肆桉又问:“你猜我和谁一组?”
张磊疑惑地皱眉,刚想反问一句“我怎么能知道”,转念一想,对上林肆桉的视线,脱口而出两个字:“周逸啊?”
林肆桉瘪嘴耸了耸肩,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张磊如此评价道,“想好怎么应付没?话说,你不是刚说过他好像在躲着你吗?”
一谈到这个,林肆桉的眼前又浮现出周逸在得知自己性取向时复杂的眼神。
他暗叹一口气,避重就轻道:“到时候得买份意外险,只求他不要害我。”
张磊无语:“感觉只有你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意外险还是留给周逸吧。”
林肆桉“呵呵”一声,不再接他的话茬,目光变得涣散,右手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咖啡厅里,周逸早已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不过他并没有回头。
付完款后再向那边望去,看到的便是意料之中,人去桌空的景象。
手机屏幕的最上方突然弹出一个弹出对话框,是他备注为林肆桉的人发来的。
【林肆桉:突然想起来待会儿我还有课,先走了。】
不用猜就知道,这句话中有极大的说谎成分,但周逸并不打算追究。
微信依然停留在和刘导师的聊天界面,输入框里的几行字被他反反复复的删了又打,此时,如果对方恰好也在线,一定会看到他总是间歇性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周逸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什么可以出卖他早已波涛汹涌的内心。
输入框里写着:刘导师,请问可以申请换组员吗?
刘导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学生的问题在他这里都可以得到调解,如果周逸真的问出了这句话,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
但……或许是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冒昧,也可能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周逸最终没有发出这句话,而是重新把手机揣进了口袋。
周逸一个人又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等到日头更上,他才起身离开。
周遭的喧嚣闯入他的耳朵,杂乱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喂,发什么呆呢?”
一个熟悉又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周逸回头看去,才看清了来人。
女生是周逸的妹妹,大名郑晓晓,随的是母姓,是附近的高中在读的高二学生。
郑晓晓的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俏皮的高马尾在她的脑后小幅度的摆动,八字刘海的弧度恰到好处。她的肤色很白皙,眉眼和周逸很像,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周逸无奈地看着她,暂时把繁杂的心绪抛在脑后,问道:“不好好在学校里待着复习,跑来这里干什么?”
“你别管。”郑晓晓向他吐吐舌头,“我还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听妈说,你周内不是成天都泡在图书馆吗?怎么刚刚是从咖啡厅里出来的?”
周逸抿了抿唇,答道:“偶尔去而已,这次就被你给碰到了。”
“哦——”
郑晓晓白净的小脸上浮现出夸张的表情,更显得灵动可爱,而周逸则是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淡淡的表情,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后文。
郑晓晓拉长了声音,像是透过了他淡漠如水的表面,看到了他心中的澎湃:“撒谎可不对哦,周、逸。”
郑晓晓在认真的时候总是会直呼周逸大名,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周逸下意识的抿唇,不料,这个小动作也被郑晓晓敏锐的捕捉到眼中。
“周逸,你在说谎的时候老是抿嘴,很明显哦。”郑晓晓的语气很骄傲,“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名侦探郑晓晓。说吧,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
“你别乱猜。”周逸躲开郑晓晓探究的视线,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来这里干什么?”
话题被周逸僵硬的转移,但好在郑晓晓并不刨根问底,就回答了他:“来给我的家教老师送东西,他还是华大的学生,和你同级。”
家教?周逸在脑海中搜寻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从前确实提到过这么个事儿。
不过他们的家庭关系属实复杂,导致上了大学以后,周逸朝不常回家,同样的也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件事。
周逸的心中升起一阵愧疚,然而,他长久的沉默却被郑晓晓误以为是对她老师的不认可,所以赶忙帮他说话:“他虽然还是学生,但他教的可好了,人也特别好,妈很喜欢他。”
“最近家里忙,我没上课,妈就让我今天给他把上次落在咱家的衣服亲自给他捎来。”
“嗯。”
周逸的目光下意识看向郑晓晓手上提着的袋子,在接触到袋子里衣服上显眼的彩色logo之后,瞳孔骤缩。
这件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周逸的神情一滞,心中隐隐不安,他问道:“你的老师,叫什么名字。”
郑晓晓眨眨眼回答:“他叫林肆桉,怎么,你认识吗?”
周逸心底倒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林肆桉那样张扬,真的会屈尊给别人当家教吗?
又或许……是他另有所图?
周逸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写满了倾慕和爱的纸张,最后的署名更是让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林肆桉啊林肆桉,你真的就这么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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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就这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