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李华的尸体,三人回到货仓。
这里原本的三名待报废机器人被李华拉走了两个,剩下一个被她们塞到了床底,她们只需要缩在角落装死,明天一早便会被装上车,拉往垃圾场。
杨薇和杨妮显得有些害怕。
“我杀了一个人……”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杨庆坐在墙边,手还在发软:“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有钱,有钱在哪里都不会太难过。”
一开始她真的在两名室友身上纠结了很久。
出于这么多天的情分,她想要带她们离开,可这两个是机器人,她们没有记忆,没有思想,最重要的是,没有主见。
带上她们和带上宠物没什么区别,逃命带宠物,说起来还挺浪漫。
不过李华的计划倒是非常够用,甚至人多点反而更好掩护。
于是她去砍坏了三个机器人。名额刚好够她们一个宿舍。
说服室友的过程也相当顺利,说要走,立刻收拾东西,说要杀人,便开始准备工具。
“我也没想过我是机器,而且随时会被报废。”
杨薇隔着衣服抚摸自己纤瘦的骨骼,柔软的胸部,“我感觉,不太舒服。”
杨妮摇摇头,示意她现在不要聊这个。
“那些事情,出去再商量吧,我们现在要保留精神。”
杨庆从身后拿出一包褐色的棉布:“这是套袋,你们天亮之前记得把自己套进去。”
“啊?你呢?”
杨庆站起身,从杨妮随身的工具包里挑了挑,拿出一把剔肉刀。
“我要去杀了杨天烨。”
“不行!”杨妮拦过来,“太容易被发现了,他身边不可能没有人保护的!反正我们都要走了,就当没见过他。”
“可是他羞辱我。”
自始至终,他都把她当个玩具,体验、玩弄。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模拟体验。
他的过家家行为对她来说则是莫大的侮辱。
他一直在体验不同的恋爱,拥有各种各样不同性格记忆样貌的女仆,利用她们的感情丰富他的内心、他的阅历,成就他游刃有余的人生。
她们这些人,只是为了培养他年轻阶段的情商基础而存在。
和那种用一百条人命来磨炼枪法的暴徒没有任何区别。
他凭什么这么做?
“杨天烨现在对我没有防备,就算杀不了他,天亮之前我也能回来。假如我没有回来,你们按计划行事。”
杨庆推开她们。
纯粹的自由不是指走出一道门,不是指随心呼吸和吃饭。
没有自尊就没有自由。
她背手藏着刀,走进还未灭灯的卧室。
房间里只有杨天烨一个人,他倚在床上看书,床头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他像发着金光。
见她夜半忽然到访,杨天烨叹了口气,放下书,朝她走来:“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赤手空拳一步步靠近,柔软单薄的睡衣下就是他**的胸膛,只要割开那一层皮肉,就可以挖出他的心脏。
杀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
去死吧,带着你所做的所有恶心的事,带着你那些令人作呕的情感,落下你身上重重叠叠的王冠和阳光,去到地狱里去吧!
杨庆呼吸不断加重,她感到血液在兴奋地咆哮,胸腔里正在滚烫地膨胀,她只需要飞过去一刀!随后猛烈地奔跑,跳跃,跨上清晨的运货车,就能迎着阳光,被倾倒向自由的垃圾场。
藏在腰后的刀朝她鼓吹着各种未来和希望,她要出手了!
“哦对了,”杨天烨走了两步,停下来抬起手,露出腕上的通讯器,他似乎在上面操作了什么,“医务室给我看了你的体检报告,好像上次的扭伤挫伤了骨骼,现在芯片有些断链了。”
他点完最后一下,抬起头,还是那样温柔的笑:“先给你重置维修一下,不用担心,一个月以后你就可以回来。”
面前的空气顿时化作冰刃,迎面斩向她。
他说她是什么?芯片?她为什么会有芯片?
然而来不及思考,意识抽离是很快的一件事,先是从脚部开始,温暖和能量被一点点往上拔,很快便拔到了膝盖,又到大腿,她两双腿像抽干净筋脉和血液一样无知无觉地软了下去。
抽离感经过心脏的时候,很不好受,她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真实的失去,这感觉太真实了,仿佛她抬手握一把,就能握住它。
然而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瞬间,她的手也无法抬起了。
她乱七八糟地瘫在地上,像一滩秋天的落叶,被巨大的扫帚扫弄堆在一起,那是一堆小小的冒着尖的三角形,形状类似坟墓。
杨庆死了。
电源熄灭的瞬间,什么都消失,宇宙天地人类机器庄园,花朵和月亮,夏夜和秋风,她的脑电波最后闪烁了一下,像空气中的电磁忽然紊乱了一瞬。
啊。原来她也是机器人。
滴——
我屈起食指,敲了敲讲台,下方的学生全部抬头看了过来。
“这是前不久一名余生科技高级vip客户的维权案例。”
我按下暂停键,视频的最后聚焦在落地的那把尖刀上,镜头语言太过直白,那森森的寒意仿佛可以透过屏幕传到现实中来,
“在家用仿生人的实用方面,有太多需要考虑的细节,尤其是和性格经历有关的词条,绝对不可以随便添加。”
“大家看,客户为了追求新鲜感和活力感,提出给自己家用仿生人添加【人生价值】这一词条,而余生公司专项组甚至没有为其开过一次商讨会议,就简单地满足了客户的需求,于是后果就是现在这样——仿生人造反、潜逃,甚至谋杀。这件事差点让一名伟大的公爵失去他宝贵的继承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底下开始窃窃私语。
显然他们知道这位公爵是谁,哪怕视频里模糊了男主人的脸部和声音,以及出现的一些文字,可有这样财力,又恰好有一位英俊年轻继承人的公爵,全国只有一位。
我不希望他们把视线太多地放在高层的八卦上,于是开始抽学生提问。
“齐羽丽,你好像一直很疑惑,来,说说你的想法。”
冷不丁被叫名字,齐羽丽挠了挠头,老老实实说:“徐教授,我就是好奇,那另外两个女佣成功逃跑没有?”
“没有。”还是八卦。
好在她没有问更多细节,不然还得给她解释每个仿生人都有固定id,绝不可能脱离主人满大街乱跑这种废话。
都大三了,这群学生还是浑身孩子气,贺兰大学的生源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以后还能号称“帝国之眼”吗?我保持怀疑。
“教授。”
终于有人举手问了个正经问题,
“【人生价值】这种词条送给机器生命确实很危险,连我作为人类都很难掌控,但消费者的要求又不能完全不满足,不然就失去了高级定制的意义。那么假如客户提出的是绝对美好的正向词条呢?比如勤劳、善良、奉献……类似这种词条,是否就可以放宽标准?”
“好问题。”
我让他们小组讨论,组内商量出一个你们认为绝对“安全”的词条,提交到课堂板块。
“课间休息,下节课我们一起来看结果。”
茶水间。
又有熟面孔找过来,不知道对方在教学楼蹲了多久点,胸口还有残留的饼干屑。
“邹梓辛,你的事我已经上报了,怎么处理是学校高层的事,找我没用,你该去找关系。”
“教授,你就是我唯一的关系了。”邹梓辛双眉全部耷拉下去,整个人就是愁眉苦脸的具象化。
“抱歉,我没兴趣当你的关系。”
剽窃大一新生的实验报告,发表期刊获奖后被揭发,这种行为竟然还期望我为他奔走求情,该说他愚蠢吗?
“以你的成绩,还不足以无条件在贺兰大学就读,家里不至于这一点事都无法摆平,如果真的不能,那你更该自己退学。”
“凭什么退学?只是剽窃而已,学校里剽窃的人又不止我……”
“和剽不剽窃无关,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浪费金钱和时间,因为你找不到你所学专业的工作,那些岗位不是提供给平民的。不如趁早去学一门手艺,类似城管ai训练师,或者营养剂口味调配员。”
仿佛受到巨大侮辱,邹梓辛面如土色地怔在原地。
我盖上水杯,从他身旁绕开。
等我回到讲台,显示器上已经出现了30个词条。
其中有一个词条的出现的概率最高,达到了60%。
那就是,【善良】。
【善良】是这群学生筛选出的绝对安全的词条。
很好理解,在日常认知中,【善良】的人,一定比【自我】的人更安全。
哪怕万不得已,哪怕遍体鳞伤,善良的人也不愿意伤害其他人。
更不可能因为恋爱不顺就拿刀捅人。
这太安全了。
我在屏幕上敲击,调出一个视频文件。
“那么,就来看看这个被添加了【善良】词条的居家仿生人,她是如何伤害一个家庭,又是如何自取灭亡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