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双弯腰喘了会儿气。
石洞里非常湿冷,时不时还有阴风混着冰冷的雨滴飘进来,好在它看起来非常坚固,而且还可以避雨。
徐双低头看了一下,她裤子上全是一些泥点子还有残缺的树叶,看到小腿上的伤口,纱布已经全部被打湿了,这会非常可能收获伤口感染大礼包了。
李洄帮她把被雨水打湿透的纱布取下,拿出纸巾擦了擦,“我没带消毒的。”
“没事,回去了再消。”徐双说着,她拿出手机想给徐照打电话求救。
路上的桥都被冲断了,他们下山原路返回是没戏了,但是他们对这片山的路并不熟悉。
但是比这更糟糕的事永远层出不穷,手机没信号了,她的和李洄的,都没有。
徐双看着李洄,叹了口气了,“我们这也是荒野求生了。”
李洄看了她一眼。
“干嘛,要我们在这抱头痛哭吗。”徐双被洞口的风袭击,打了个冷颤,她缓了缓说,“反正没被那从天而降的泥石流冲走都是我们命大了,死里逃生总得给我们一点后福吧,等等看过会会不会有信号。”
徐双看了看周围,这石洞里还有一些干木头,她把木头搬过来,问李洄:“你带打火机了吧。”
李洄点头,看了看她,现在徐双脸色发白,头发也打湿了,凌乱的发丝贴在她脸上,他脱下外套,“你冷吗,我……”
“不不不,”徐双连忙摆手,“你疯了?你里面就一件短袖,等会天黑了冻不死你,我们搞点火来把身上烤干就行。”
李洄马上说,“我不……”
“不个屁!赶紧把你衣服穿上!你发烧了我还得照顾你。”徐双瞪着他。
李洄顿了顿,把外套穿上了。
“我去外面找点,这点都不够点一小时。”他说着往外走,“你尽量别走动,腿上的伤口现在泛红了。”
徐双点头。她腿上那道口子上的血已经被雨水冲掉了,现在伤口周围红了一片,划痕口是死白一片,还被雨水泡着有点浮肿,不过她现在感觉是麻的,没什么痛感了。
她看着一堆木材发了会呆等着李洄。
很快,李洄带着一身的冷风和水汽,他拉起冲锋衣的帽子,这会天色已经暗了,他抱着一堆杂乱的树枝木材,只是因为在外面捡的,外面微微湿润。
李洄蹲下,抽出一截小枝还带枯叶的树杈,拿出打火机试图点燃他。
徐双看他半天都没能点燃,便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笔记本,她本来是打算看到有想画的东西就画画,现在它有了其他的用途。
她撕了几页空白页,让李洄把树枝给她,徐双把撕得参差不齐的纸张缠绕着枝条,用打火机把它点燃。
随即,李洄把干木头放在火焰旁,一点点的,火越来越大,把空气的温度也一点点提了上去。
徐双把手伸到火周围烤着,身上的水汽慢慢变少,只是腿上的痛觉也复活了,一阵阵的钝痛。
李洄的脸被火光照着,火把他深黑的瞳孔都映得浅了一些,整张脸也像被火焰融化了似的,变得柔和了些。
徐双见李洄看着火堆发呆,以为他是在担心难过,她安慰道,“……等我妈和秦叔叔看到我们很晚还没回去,电话也打不通,肯定会来找的。”
李洄抬眼,“嗯。”
徐双和他对视,她忽然有些内疚,李洄本来是没这个风险的,只是陪她来的,“如果不是我要来山上采蘑菇,我们也不会……”
“不是,”李洄立马打断她,“和你没关系,又不是你把桥斩断的。”
徐双看着李洄,突然笑了一下。
李洄疑惑地看着她。
“虽然你大部分时候挺讨厌的,但是有时候又挺好。”徐双或许是被火温暖地放松了些,也可能是这种两个人被困在的感觉很适合敞开心扉,这种感觉自己快挂了,就没有后顾之忧地可以吐露任何想法。
李洄看着她,静静地听着。
“虽然你嘴又欠又毒,有些时候还非常冷漠,还爱变脸阴晴不定的,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马上就变了,真的很莫名其妙……”徐双说着说着生出了些怨气,“而且!你这个真的相当洁癖啊!我腿被划了一道那么长的口子,你居然还先把我裤子上的草抖掉再包扎的!!”
“我没有洁癖。”李洄马上说。
“放屁!”徐双瞪着他,“就说你家那个苍蝇去了都得劈叉的地方,你怎么敢说你没有洁癖的?!”
“这和洁癖没有关系吧,”李洄辩解,“我这顶多算是卫生习惯比较好。”
李洄顿了顿,开始嘴欠,“不过你这样的,也正常。”
“我这样的?”徐双不爽,“我这样怎么?!”
“你的铅笔都削得跟狗啃了一样。”李洄说。
“那是我削的丑了点,就算你把你的笔雕成花,用还不是一样的。”徐双愤怒。
“这不一样,”李洄说,“你那个破笔头看着都让强迫症原地去世八百回。”
“你这还没有?都赶上强迫症了。”徐双不服。
“我这相当轻微了,”李洄说,“不过我妈才是……”
他猛地停住话语。
徐双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提到他妈妈,她也顾不得什么破分寸感什么破情商了,她的好奇冲破了一切束缚,她问:“你妈怎么了?”
李洄沉默了很久,周围只有木材被燃烧发出的细碎的声音。
“我们俩都他爹的有生死不定了,说不定这破石洞就垮了,说不定还没等到我们妈她们来,我们就失温挂了呢?你都可能会死了,还不能和我说说吗?我都可能要死了,还不能听听吗?”徐双吐出一连串不吉利的话。
李洄盯着她,眼神很冷,她甚至怀疑狗东西是不是要杀她灭口,然后抛尸荒野了。
但是他却笑了一下,说,“我妈才像有洁癖的,她每天都搞好几次卫生,甚至还用放大镜来拖地,洗手也非常频繁。”
徐双愣了一下,“我靠。”
李洄又加了点木头,他垂着头,徐双莫名其妙觉得他有点可怜。
徐双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李洄感受到她的靠近。
“怎么了?”他问。
徐双忽然有点尴尬,“没事,我就是,我们离得近一点,暖和,对,暖和。”
李洄暼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徐双近距离才发现他的脸很红,是不正常的红,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烤的。李洄递给她一包饼干,说:“吃点东西吧。”
徐双接过,她手指触碰到他掌心的时候,发现这人的手很烫,她把饼干放一边,直接伸手摸了摸李洄的额头,李洄似乎没反应过来,她非常轻易地摸到。
很烫。是可以烤地瓜的程度。
徐双看着他,“你……好像发烧了。”
“不会吧,”李洄有点诧异,“我都很久没发烧了。”
徐双有点无语,“你很久没发烧和你现在发烧了,有半毛钱关系吗?”
李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还好吧,不烫吧。”
“废话,你浑身上下都一个温度,你摸这烫就怪了。”徐双说。
李洄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可能智商都给烧没了。”
徐双也笑了,“让你不要随便脱衣服,你看,发烧了吧。”
“我就脱了那么一……”李洄突然止住话。
他侧头打了个喷嚏,李洄揉揉鼻子。徐双看着他,现在估计发烧得更猛了,打完喷嚏后眼眶有点湿润,眼角也泛红,看起来像哭过一样,刚刚说话的语气也被迫软了许多,一下从疑似杀人灭口变态杀手转换成低眉顺眼的小可怜了。
徐双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软软的,像被浓缩的柠檬汁从天而降的酸性给软化了。
李洄坐在地上,石洞里的地面非常不干净了,各种碎石子烂木头,还有夹缝里的青苔们,一个能让他这个死洁癖的心里难受死的地,他的搭在膝盖上,他的手很好看,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指甲盖修剪的干净圆润。
徐双神差鬼使地握住了他的手。
“嗯?”李洄侧头,用鼻腔里发出疑惑。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
徐双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手。
李洄的手很烫。
像正在木材里跳跃燃烧的火焰。
很烫,但是温暖。
徐双不想放手,也不想思考自己为什么不想放手。
李洄等了好一会,直到他的手被徐双握得有点僵,她的手带来一股凉意,很舒服。
但是,李洄看着她,徐双没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火光,李洄轻声,“徐双。”
徐双还是没看她,也没松手。
李洄感受到她的指尖有点微颤,徐双的手一点一点地放松,最后收回了手。
徐双还是没看他。
李洄只是说,“我有点困了。”
徐双这才回神,看着他:“你这个状态是不是不能睡觉啊,我看电视上那些受伤的人就是不能睡,睡了就完了。”
“我是发烧了,不是中枪了。”李洄没好气地说。
“哦,”徐双忍不住笑了。
李洄把帽子带上,轻轻地靠在墙上,他闭着眼,他的五官隐匿在阴影里。
徐双拿出手机,手机还剩百分之三十的电,她开了个省电模式,这会的信号一会有一会没的,跟在挑衅她一样忽然忽明的,她刚点进去拨号,就没信号了。
徐双缓慢地挪到洞口,把手机往外伸,这会雨小了点,只有零星雨点滴在手机屏幕了。
直到徐双腿都有点蹲麻了,想回去加柴火时,她终于把电话拨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