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想不到,这辈子还会见你第二次。”
林霁的话里透着丝丝寒意,掺在空气中爬满金礼年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像是衣冠楚楚地坐在咖啡厅,而是光着身子蜷在陈铭杰工作室那张简陋的席梦思。
“那天晚上在电话里叫得这么欢的人是你吧。”桌面上的水被人端起来抿了抿,太烫,没能入口,遂又将杯子放下。
金礼年知道他指的是哪天晚上。当时的余庭周身笼罩着怒火,整个人既残暴又失常,以至于金礼年好几天不敢去回想当晚的□□,更别说揣测其盛怒的原因。
只是现下答案似乎就摆在眼前,他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对不起,我……”
“你不用做出这种低声下气的样子,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林霁打断他,身体微微靠后,直至背部贴到了沙发椅背,“毕竟在那个男人面前,你我都没有权利去抱怨对方的存在,不是么。”
金礼年惊疑不定地抬起眼,藏在杯沿阴影下的手指止不住的发颤。
“我不过是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
有人分手的时候不屑于歇斯底里,有人却把每一句话都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这样才能撑起那微乎其微的底气。
林霁自然不是那个需要底气的人,他没出轨,没亏心,但他需要尊严,哪怕理由冠冕堂皇,只要能告诉他,不是他做得不够好。
可惜男人能为出轨找到成千上万个借口,陈铭杰指责他的硌涩与刻薄,埋怨他的冷漠与无趣,一字一句入情入理,过去的所有温情仿佛都被这些话语给淋透了,晾不干,也暖不回,最后腐烂在心里。
林霁平静的接受了陈铭杰变心的事实,却不甘心将自己经营已久的感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拱手让人。
这种事情有过一次,他可以承认或许是自己的运气不好。发生了第二次,他只能接受是因为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手段太过精明,心计太过缜密。
他自小按部就班,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从没接触过余庭这样的男人——无情,多疑,深不可测,对待情人也像是对待物品一般,用协议上一道道冰冷的条款划定界限。
第一次在艺协会长举办的画展上见到这个男人,对方以两千万的价格买下了他的画作,事后主办方不仅送来一张带有落款的支票,以及一份附带银行卡的合同。
这么些年来,艺协与那些高官权贵背地里搞什么勾当,学院里的人都心知肚明,院长认为他们的做法亵渎了艺术,更是直接跟他们翻了脸,二者间的关系一度变得紧张。
林霁作为学校的代表,本不该带着画作出面在此次会展,可谁也没想到,原该给到他手里得意门生的深造指标平白落到了别人头上。
为此他找过领导很多次,最后只争取来一个非公派的推荐名额。
是个人都能够看出这背后的买卖与交易,学院不仁,他林霁也能不义。
他知道艺协的势力不小,但仍然看重和他们学校的合作,于是主动抓住机会,一是借助艺协的影响力抬高自己的价值,好为学生铺路,二是给校方施压,好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这么做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而那张泛着特殊光泽的卡,意味着能够带他毫发无伤的从这名利场中抽身。
出卖了□□不要紧,只要灵魂能达到永生,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最后无法让那个男人满意,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至于今后会有怎样的下场,他都不在乎。
若不是金礼年再一次出现,他原可以坦坦荡荡,心甘情愿的从余庭眼前消失。
他今天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无关乎感情,只在于输赢。
“我不知道……”
林霁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回答,寡欲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错愕。
这几个字分明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却如同几吨巨石,重重地落在人的心口。
“你不知道?”他抽搐着扯开嘴角,极力想用一种自如打造松弛,“你是想说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靠床技把阿杰留在身边,也不知道要下贱成什么样,才能按照那个男人合同上的要求,把自己洗脑成一个婊子?”
他无法想象此刻一头扎进牛角尖里的自己有多么难堪,尽管表面还没有任何失态,可握着玻璃杯的手不受控制地逐渐收紧。
他的目光像是焊在了面前的人身上,渴望从那张漂亮的脸上找出羞愧,印证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的。
这些话足以把人剥光了丢去大街,然而金礼年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疑惑和不解一点一点从微蹙的眉间流出。
他问,什么合同?
那一刻,林霁只感觉指尖简直被杯子里的水烫得失去了知觉,直到那股钻心的痛意突然间顺着他的手臂爬上心头,他猛然一颤,下意识想要摆脱这种痛苦——
水花触碰到皮肤的瞬间,金礼年睁开了眼,惊奇的发现余庭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睫羽迷茫的垂落,掩住了所有情绪。
“……庭?”
手里的烟在回神的瞬间被碾碎,余庭闻声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冬天不是吃石斑的季节,要弄来一批觅食足够活跃,肉质饱满紧实的着实不易。为了这一口鲜,从捕捞到运输,每个人郑重其事,半点不敢马虎,生怕流程上有一丝差池折损肉质,影响口感。
如今这些饭菜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在餐桌彻底冷却,无人问津。
主卧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地衣物,床上倒没那么凌乱不堪,被子整整齐齐地掩在靠着床头的男人身上,拱出一个不寻常的弧度。
余庭将一条胳膊垫在脑后,微微仰起头,喉结不经意地滚动几下。
身下先是传来一阵微乎其微的呜咽,断断续续萦绕耳边,进而化作急促的喘息,凝成一声声剧烈的呛咳。
他掀开被子,往里头随意瞥去一眼,大抵是对这应付了事的态度不太满意,皱起的眉头带出几分不悦。
不过他也并未为难,屈膝支起双腿,抵住往下塌陷的被子,好让里面的人钻出来。
周围包裹着的厚棉絮使人透不过气,呼吸都带着滞涩感。再次感受到清新的气息,出于求生的本能,金礼年几乎迫切地拖着发沉的身体从那绵软如云,却闷热难当,不知天堂地狱的蒙界爬出,张口换掉胸腔中的浊气。
几缕发丝被闷出来的汗液浸湿,杂乱的贴在额角,男人难得耐心,仔细为他拨去了湿发。
在被子里闷了太久,他早就憋得头晕眼花,来不及感动,便气短无力地栽了下去,滚入男人遒劲的臂膀,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余庭没说什么,顺势把人搂住,凝视着天花板那一片单调的白,任由其吸走周遭的一切声响,被日光灯管照得毫无波澜。
物非尽美,世事难全。他偶尔也会惋惜,这个家太安静了。
怀里的人就好像体察到这份不言于表的遗憾,强撑着倦意开口,将此刻的静谧撕开一小个裂口:“这次忙完,会在这里待多久?”
男人有时真正想听到的,未必是不怕你会走的体恤,更愿是只怕你不留的乞求。
余庭閤起眼,凭印象摸索着金礼年小腹两侧的窝眼,以指腹描摹凹陷的轮廓——他一直觉得这是经一双双不计其数的手按在上面以便操弄形成的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当真回想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回复自己的情人:“这次可以待久一点。”
金礼年夷犹片刻,零碎的字符在心头翻涌、重组,辗转半晌,最终拼织成一句开口的话。
言下之意大概是劝他,别让别处的牵挂落了空。
早在这些话说出口的前一秒,金礼年便对余庭会做出的反应有了心理准备,没人比他更清楚推开这样一个男人,等同于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无关转圜的余地。
可他同样无法忽视在林霁那双清冽的眼中看到的决绝与破裂。
这世间何其逼仄,命运偏以绳索相缚,将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人缠得密不透风,在彼此折磨中痛不欲生。
若非要有一人挺身而出,终结这场无休无止的煎熬,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谁来找过你?”
此话一出,金礼年顿时有种胸腔里空荡荡的感觉。
令余庭稍许意外,纵使金礼年在床上能表现得多么骚多么浪,有时竟也单纯得完全没有一个婊子该有的,对规则有着清晰洞察力的精明。
或许其也并不是想不到和林霁的那些牵绊与纠葛,他从一开始便了如指掌,可能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谁也说不清楚。
有些事情他不提,证明他不在意。毕竟他从来不需要感情,只需要一个家的氛围,以及一个乖巧的□□。
如果一切的发生都是巧合,那么他可以允许这种巧合存在。
唯一有所不甘的,是自己曾不止一次给出去的独宠与偏爱。
说来可笑,在得知航班因台风一再延误时,恍然间他感受到一种召唤。这种召唤甚至堪称为归属感,不断告诉他有那么一个地方,容得下他绝无仅有的狼狈。
当他真正回到这个地方,才发现那所谓的召唤,实则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脑补,孤注一掷的错觉。
头一回有人教他自作多情这四个字怎么写,而他不会这么大度的准许这种情况出现,早就内化进他身体里的狠戾催生出一种让他想要将身旁的人千刀万剐的本能。
反应过来时,指腹带着淬了冰的凶残,已经不受控制地攥住对方下颌,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指节也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层薄薄的皮肉里。
真奇怪。
余庭心想,为什么比金礼年流泪的脸先浮现在眼前的,是刚踏入家门时看见的画面。
“林霁能有今天的下场,都是他自找的。你以为你把我让给林霁,他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们之间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他慢慢放开手,拎起搭在床头的外套,“我说过了,我给你别人没有的,你最好好把握。”
“要是你做不到,就永远别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家里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金礼年楞楞望着床单上的褶皱——那代表着另一个人的痕迹,此时也在他最脆弱的地方留下了挥不去的印。
从余庭离开那晚算起,至今只过去几天,却漫长得望不到头,一天好似平白多出几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空荡中打转。
若非不断在推进的工作和手头上琐碎的事务牵扯精力,金礼年恐怕会被这份无边的空寂所淹没。
X市的项目有一条技术指标肖凌认为过时老套,以现在的技术来看完全可以摒弃过去的经验开发新的模式,既节约成本也提高效益。
为此他与其他几位董事在会上唇枪舌战不下五次,对方都觉得他的想法太大胆冒进。
这个项目不是试点或研发,极大可能会改变明辉未来的方向,整个公司倾入了大量资源,倘若失败,毫无疑问会严重影响到明辉的生存。
董事们的担忧无可厚非,肖凌的执着也绝非无的放矢。在没有任何先例的情况下,明辉做的每一项决定都必须小心翼翼。
有同事问金礼年怎么看。这种问题并非八卦,就好比一个人失去方向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想从别人的判断里捞一根能稳住自己的浮木。
彼时金礼年在会议室不远的地方听着肖凌再一次声嘶力竭,给出了一个显然偏心的答案:相信肖总。
作为助理,他能做的实在很少很少。
“也是,您总是站在肖总这边。”同事简单结束了话题,抱着文件去处理其他事情。
人刚走,金礼年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上次接到陌生电话,还是余庭亲自用私人号码打过来的,类似的场景,使得他的感触不合理的泛化。
他不清楚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接听这通电话,电话那头漏着不稳的气息:“金礼年吗?”
这声音的确熟悉。还没待金礼年想起是谁,对方便自报家门。
声音或许能忘,那个名字他却如何也忘不了。
“无论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今天必须要和你见面!”洛青的语气又急又硬,“铭杰哥的公司被查出股东资质造假,人已经被关去看守所了!”
为人担保说到底就是场没明说的赌局,台面上是疏财仗义,底牌下是听天由命,对方安好则相安无事,对方失序便共陷泥潭,没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陈铭杰为之担保的建筑商资金链突然断裂,项目陷入停滞,银行却在这时开始催款,建筑商无法偿还,贷款方自然是要找到担保方头上。
代偿款近数亿,要只是短时间内无法筹集那就好了,偏偏银行将情况上报时引起了金监局的怀疑。
他们第一时间便启动了紧急调查,顺藤摸瓜地查到陈铭杰当初的注册资金在仅入账一周内就被分多笔转入了与其公司完全没有业务往来的贸易公司账户,名义上的股东更是对公司的业务一问三不知,承认自己只是挂名,不参与实际运行。
即便金礼年不是专业的,有限的行业经验也已足够让他意识到陈铭杰应该是为了达到验资标准,找财务公司进行了过桥垫资和股份代持。
他既然要这么做,证明其公司就不是非融资性质的,而这恰恰是最严重的,直接将问题上升到了涉嫌虚报注册资本的经济犯罪,还很有可能涉及行贿。
其他的洛青不了解,他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统统告诉了金礼年,说到后面时急得眼眶都红了:“铭杰哥要请律师,可不论我们出多少委托费,那些人听了这个案子,没有一个肯出面……”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坐在金礼年的副驾上,猛然侧过身扒住金礼年的胳膊,声泪俱下地打起感情牌,“嫂子,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幸福,之前我和铭杰哥背叛过你,你肯定不会再想管我们的事……可那时……那时铭杰哥来找我也是不得已的!”
“嫂子你性格好,人也长得好看,喜欢你的男人那么多,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逼你在他和别的男人之间做出选择。”
“那天你走了,铭杰哥发了好大的脾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只懂得把自己关在屋里喝闷酒。”
“铭杰哥真的很爱你,他喝醉时曾跟我说,你们最苦的时候为了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拍过□□的视频卖到网上,明明只要让你漏个脸价格就能翻好几倍,他却不愿意也舍不得……”
洛青几乎央求地看着他:“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往日情面上,你不能不管铭杰哥!”
车里的暖气得修修了。
这个冬天还很长,免得总是让寒气入体,某个器官上的那道豁口无论如何也愈合不了。
等有时间了一定得去找人把暖气修好。金礼年默默想。
至少得是陈铭杰这件事了结之后。
开车把洛青送回家,他立马在通讯录里翻出那个一年也不会播打几次的电话。
今时不同往日,他强迫自己将过往隔绝,义无反顾地按下拨号键。
等待音响了几声,接听的女人声音中满是惊讶,非要拆解一番,这层惊讶中还掺杂着几分惊喜:“小年,怎么了吗?”
对方理应是这个世界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 ,金礼年也不再过多客套,直截了当地开口:“妈妈,我有件事想找您帮一下忙。”
旋转门无声滑开,一阵似有若无的松香裹挟着轻微的冷冽在空气中弥漫开,瞬间与外界的喧嚣划清界限。脚下浅灰色的大理石地砖一望无际,光可鉴人,倒映出挑高的大堂上方悬挂的水晶吊灯。午休时间,整个律所透着一种令人不觉紧张的静谧。
前台小姐仪态端庄地立于深色的实木柜台后,正低着头专注地核对电脑上的访客信息,余光还没瞥见来人,就优先被一股浓烈的气味引去了所有注意力。
这种味道柔腻绵长,与这略显冷峻的空间委实不符。
通常很少有人会选在这个时间前来拜访,前台小姐也对突如其来的访客感到意外:“先生请问您找……?”
“您好,我和沈硕律师联系过,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通报一下?”
“沈律吗?沈律下午要参加一个论坛会,今天不见客的,先生您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金礼年刚想补充,一道饱满通透的男声从右侧的走廊中传来:“没错没错,是我的客人。”
沈硕年过半百,通身的气质依旧沉稳挺拔,眉眼间不见丝毫浑浊,若非头顶闪烁的几缕银丝和眼角藏着岁月的细纹,金礼年还真看不出其与自己十二岁那年看到的模样有何分别。
出于礼貌,他先朝沈硕伸出手,微笑着叫了一声“沈叔叔”。
沈硕兴高采烈地应着,与他握了握手,嘴角的笑意止不住的外溢:“小年,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你妈妈一跟我说你有事儿我马上就赶回律所了。最近怎么样?怎么比上次回家吃饭还要瘦了?你这样身子会垮掉的。”
前台瞧见两人如此熟络,以至于言辞向来精准犀利的沈律都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长辈,顿时傻了眼。
“我挺好的。”金礼年还是不习惯这个男人的嘘寒问暖,只想赶紧结束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沈叔叔,我有件事想请您……”
“知道知道,咱们去办公室里头说。”
杨汀很忙,接到儿子的电话时,正忙着在大洋彼岸拜访某头部企业,只好让在国内的爱人帮这个忙。
沈硕当然义不容辞,领着金礼年穿过数道走廊,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整间办公室简约开阔,锦旗铺满了一整面墙,赠送人多为一些声名显赫的企业。金礼年在那张深色的实木桌前坐下,无意瞥到摆在一旁的一张合照上。
合照上有一男一女,两人深情的对望。男方必然是沈硕,而女方笑面如画,容颜鲜妍,满脸洋溢着幸福。
正是杨汀。
看到这张合照是无心的,但撞破了他人的幸福就是要受到惩罚的,从小到大都是。
金礼年想移开目光,只是已经来不及了,父亲临走前那枯槁的面容再次从内心深处钻了出来,如同一把生了锈的刀,在早已结痂的伤口上反复研磨。
他尽可能简洁却不失细节地把陈铭杰的情况描述给沈硕,沈硕对这一方面的案件有经验,清楚的知道陈铭杰一旦被定罪至少得判三年,马上确定了他们当下的首要目标是要为陈铭杰争取不批准逮捕或者取保候审。
他向金礼年保证会在今天之内到看守所会见陈铭杰,从他那边判断侦查方向和掌握一些新的证据。
他并没有直接同金礼年明说取保候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是斟酌再三过后才关切的询问金礼年是否与案子里的这个人关系很近。
金礼年从不怀疑沈硕对自己的照顾与关怀,明白他这样问是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
他又想到那张合照,于是直言不讳的说:“他是我男朋友。”
沈硕闻言,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眼儿,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让他放心,说自己一定尽最大能力。
沈硕的效率的确很高,去过一趟看守所后很快根据案情整理出了一份事宜取保候审的理由,提交了申请书。
这看似是个好消息,可他再与金礼年见面的时候,语气已经没有让金礼年放心时的笃定,神色凝重非常,在谈话开启前甚至拉上了办公室里的百叶窗。
陈铭杰这个案子很奇怪……或者说,疑点很多。首先陈铭杰为之担保的建筑商本身是个历史悠久的资深企业,更是行业领域中的翘楚,资金链却断裂得突然,毫无征兆,还是以“材料价格暴涨”这种可人为操作的理由,很有可能这就是个要引陈铭杰的担保项目爆雷的幌子。
再一个是他从一些地方了解到,从立案侦查到实施拘留,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有些流程的进展推测出根本不符合实际要求,必然是有人打点过金监局和公安机关。
种种迹象都表明,陈铭杰的案子不是一场事故。
而能接触到金监局和公安机关,又怎么能保证背后操盘的人接触不到检察院和法院?
这场仗不是打不了,是谁上场谁就尸骨无存。
沈硕说完,额角上都沁出一层冷汗,反观金礼年,从开始便一言不发,听到这些毛骨悚然的消息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微微垂着眼,仿佛与这件事无关。
“我知道了,沈叔叔。谢谢您帮了我这么多,日后我一定找机会好好感谢您。”
沈硕还以为是他见事情难有转机,大失所望,想要安慰几句,又听他郑重其事的说:
“这件事您帮到这里就够了,之后也不要再跟进了,就当我从来没找过您。”
这句话能解读的意思有很多,沈硕自然联想到了最危险的那种,莫大的担忧写在了脸上,整个人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金礼年留意到他的不安,为了让对方放宽心,硬是从嘴角扯出一个笑:“您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他驾驶着卡宴从律所停车场里出来,恰好迎上落日。
夕阳透过挡风玻璃照到他的脸上,却无论如何也照不回一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