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卿 第13章 和好

风无情看着张子复的脸，怔了良久，才颤声道:“你的脸……究竟是谁如此残忍？”

张子复见他眼里充满了疼惜之情，心中微微一动，凄笑道:“是我爹划的。”顿了一顿，又道：“就连我的阿筠也是他杀的。”

风无情听了，惊惑道：“你爹他……他怎么……他为何……”

风无情本想问一下缘由，但话到嘴边，又连忙咽住了。毕竟他与张子复交情尚浅，不便多问，也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追问别人的伤心事。

张子复也没打算继续吐露心扉，于是静默不再说话，两眼却痴痴地望着风无情，仿佛在看一件心爱之物，舍不得移开目光。

过了良久，忽然一阵秋风拂过，风无情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意，遂道:“我该回去了。”

张子复想了一想，道:“我还会在洛阳多待些时日，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风无情深知自己身份特殊，不宜私下与外人频繁来往，于是便想一口回绝。但话刚到嘴边，他又忽然迟疑不决，心里对眼前这个凄惨、忧郁、深情的男子充满了怜悯和敬仰，不由自主地想与他深交。

迟疑半响，风无情便淡淡道：“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话毕，便纵身飞下屋顶，一面沉思，一面徐徐回到客栈，只见秋庭夜负手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柔声问道：“深更半夜的，你不好好休息，跑出去干嘛？”

风无情见问，本想冷冷地回一句“不关你的事！”但话到嘴边，他突然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个哀伤的故事，然后又看着秋庭夜，心里忽然没了怒意与怨气，反而隐隐地有点害怕和不安，于是便淡淡回道：“我只是睡不着，所以出去随便走了走。”

秋庭夜见风无情突然不再冷言冷语，也不再动怒和闹脾气，心里登时又惊又喜，然而脸上却竭力不露声色，遂道:“那我去给你熬一点助眠的汤喝。”说着，便要走。

风无情忙道：“不用了。我走了一会儿，这会子已经有点困倦了，回房一定能睡着了。”话毕，瞧了秋庭夜一眼，随后便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秋庭夜嘴角扬了一扬，然后又在风无情房门外站了半响，才转身回自己房间去。

过了几日，风无情因服了不少滋补的汤药，兼之内力深厚，身子已差不多痊愈。他因心里对周夫人母子充满了愧疚，于是便又带着酒菜和鲜花到周夫人母子的坟前看望，直到红日西沉后，才转身欲返。

不料他刚回过头，便见秋庭夜也静静地站在坟墓不远处，叹道：“其实我曾替他们求过情。”顿了一顿，又道：“不仅是他们母子，以往的所有罪犯家人，为了能让皇上饶他们一命，我每次都厚着脸皮求太子殿下，让他向皇上求情，可是皇上每次都不愿网开一面。”

风无情听了这些话，低头沉吟不语。

秋庭夜只当他是不相信自己，又道：“其实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风无情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半响后才轻叹一声，道：“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着，便先一步往回走。

秋庭夜听风无情的语声之中隐隐带着温柔，便知他是信了自己的话且愿意重新接纳自己，心里登时喜之不尽，忙紧跟其后。然而两人始终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进城后，暮色早已四沉。二人正走着，忽见三个黑影掠过街边的屋顶。

风无情忙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秋庭夜一眼，低声问道：“那些是甚么人？”

秋庭夜略一沉吟，道：“我们跟上去看看。”说着，便和风无情一起纵身跃上房顶，跟到一处大宅，只见那三个黑影越墙进了宅院。

秋风二人落地定眼一看，只见那大宅门匾上写着“沈家庄”三个大字。

风无情微微一惊道：“竟然又是沈家庄！”

秋庭夜转头看着他，柔声问道：“你认得沈家庄的人？”

风无情摇头道：“不认得。但周远山的妻儿曾到这里来投奔过。”

一语未了，只听庄内隐隐传来惨叫声。

风无情与秋庭夜对望一眼，忙一起纵身跃上高墙一看，只见前院密密麻麻躺满了尸体，血流成渠。两人吃了一惊，忙沿着血迹来到后院，只见庄主沈万豪也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幼女。

风无情忙上前探鼻息，发现沈万豪父女均已气绝身亡，心里登时一阵酸楚。

他虽与沈万豪素不相识，但那日见沈万豪待周远山的妻儿也算是仁至义尽，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心里不免有些敬佩。今见沈万豪一家上下忽然被人杀害，他心中怎能不难过。

“究竟是甚么人如此残忍？”风无情悲愤道。

一语未了，只见三个黑衣蒙面人分别抱着一个大箱子从前面房里跑出来。

风无情见了，当下怒喝道：“站住！”说着，霍然拔剑，刺了过去。秋庭夜怕他不敌那三人，忙出手相助。

那三个蒙面人未料庄内还有活人，当即也挥剑杀了过来，一人对阵风无情，另外两人则向秋庭夜杀来。

风无情心里本就又痛又恨，又着急弄清这些蒙面人的身份，故出手丝毫不留情。当下刷刷刷刷刷刷地连挥数剑，顷刻间便将那蒙面人手中的剑击落，随即左手疾出，意欲摘下那人脸上的蒙面黑布。眼看就要抓到，谁知那人忽然侧身向右一沉，避了开去。

风无情见自己失了手，连忙手掌下滑，本想擒住那人的左肩，无奈那人身法较快，最后便只扯下那人左肩上的一块衣布。

风无情心里大失所望，忙扔下黑布，意欲再出手去擒住那蒙面人，却忽见那人左肩上衣服被扯破的地方露出一块刺青标识，看着十分眼熟。

这时，另外那两个蒙面人因不敌秋庭夜，先后受伤倒地，两人手中的箱子也跟着滚在地上，撒出许多金银珠宝。

秋庭夜看了，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正要上前擒住那两人，谁知就在这时，忽然“轰”的一声响，眼前陡然升起一阵烟雾，伸手不见五指。

过了半响，待烟雾散去后，风无情与秋庭夜忙上前一看，只见那三个蒙面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地上的金银财宝也全都消失不见。

秋庭夜叹道：“看那几个人的武功，显然是武林高手，绝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之匪，可惜让他们给逃了。”

风无情凝神思忖半响，道：“放心，他们逃不了，我知道他们是甚么人。”

秋庭夜饶有兴致道：“你怎会知道？”

风无情道：“和我交手的那个蒙面人左肩上有块刺青，我曾在来洛阳的路上看到过，那是天龙镖局的‘镖记’！”

秋庭夜听了他的话，想了一想，道：“这天龙镖局又是偷偷豢养死士，又是谋财害命，到底想干甚么？”

风无情沉吟半响，一字一顿道：“恐怕是为了谋反！”

秋庭夜听了这话，脸色陡然肃穆，郑重问道：“当真？”

风无情转过头，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万豪，叹道：“你也听说过‘乾坤扇’，对罢？”

秋庭夜“嗯”了一声，疑惑不解道：“这和乾坤扇有甚么关系？”

风无情道：“江湖中知道乾坤扇秘密的人不计其数，但除了张崇辕的后人，再无人知道乾坤扇的下落。你可知它这几十年在哪里？”

秋庭夜微微摇头，诧道：“莫非你知道？”

风无情点了点头，道：“在周远山周大人那里。”叹了口气，又道：“那日我去狱牢看望周大人，他告诉我张崇辕的后人这几十年来一直在暗中密谋复国。他们在塞外与鞑靼联盟，又在洛阳豢养了许多刀枪不入的死士，甚至还暗中与德王勾结。”

秋庭夜听了这些话，不禁一惊。

风无情续道：“后来，张崇辕的孙子张子复为了逼周大人交出乾坤扇，便与德王合谋出卖陷害他。”

秋庭夜聚神想了一想，道：“听你这么说，莫非乾坤扇已经落到了张子复的手里？还有天龙镖局背后的主人也就是张子复？”

风无情沉吟半响，道:“乾坤扇是否落到了张子复手里我不知道，但我猜测他极有可能就是天龙镖局背后的主人。因为沈万豪过去曾是周远山的贴身侍卫，又腰缠万贯，张子复若查清他的底细和来历，一定会迁怒杀了他，顺便抢劫他的钱财，作复国之用。而天龙镖局既豢养死士，又跑到沈家庄来杀人劫财，其中十有八.九都是张子复在背后指使。”

秋庭夜听了，便郑重道：“这样看来，我们得尽快潜进天龙镖局查清真相。”

风无情听他如此说，便借机问道：“文瑄武功虽不弱，但少不更事，这么危险繁复的任务，你为何非要派他去？”

秋庭夜道：“你放心，我执意派他去，自有我的道理，日后自会告诉你。”

风无情听了，便道：“那我陪他一起去。”

秋庭夜柔声道：“也好，你跟着去，我更放心一些。不过……”说到这里，深深地瞧了风无情半响，续道：“你进了天龙镖局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凡事只可智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贸然动手。若不慎暴露身份，立刻回客栈来见我。”

风无情点头道：“嗯，好。”说着，待要再说话，却见秋庭夜的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目光温柔又灼热。突然间，风无情感到脸颊有一点点发热，于是便低下头，静默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