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风总带着几分闷热。
可当窗边的风穿过她泠泠如月光的银紫色长发,又似拂去燥热落下微凉的宁静。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跃动,音符便流淌成了溪水汩汩的乐章。
忽然,一道清浅香气伴着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他听见少女在他耳边说,“不二,你要一直来我家玩钢琴。”
他指尖一颤,落下一个错误的音符,“一直是指?”
她眉头一抽,挤开他的手,重弹一段完美的旋律盖过错误后,才气鼓鼓瞪他,“一直就是一直,难道和我在一起,你是抱着早晚要绝交的想法吗?”
和她在一起……
他放在琴键上的手缓缓蜷缩,怕弹错了又被她瞪。
他知道,她说的‘一起’,一定是指和他成为好朋友的意思。
可明栖的语气,总是带着模糊的、令人心痒痒,却又不敢深想的恶作剧。
不过,在沉默几秒后,他还是以她的方式回应她,“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四周霎时一静,她缓缓抿紧唇。
他看不出她开心还是不开心,只知她指尖溢出的旋律,从沉缓到欢快,再成了汹涌的激昂。
慢慢地,他听到了四手联弹的小调曲,像是她隐晦的邀请。
但或许两人都太过肆无忌惮,脆弱的钢琴竟被敲出裂痕,一排排黑白琴键宛如被恶魔唤醒的精怪,长出小手小脚朝他们群拥而上,又将两人推入扭曲的颠倒空间。
他紧紧握住她手,安抚她别害怕,他一定带她回到安全的地方。
可她却忽然变了一个人,不仅用力挣开他,还将他往深渊狠狠推去。
他心头一窒,在无限下坠的黑暗中,怔怔地望着越来越模糊的她。
她环胸立在高处,居高临下俯视他,“不二,我才不想和你成为朋友。”
“嘀嘀——”
闹钟铃响,床上的不二周助猛地惊直了身体。
他起身下床摁闹钟,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慢一点,就会被那个讨厌的噩梦追上。
美好的清晨,他才不要再为了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让心情变得糟糕。
他拉开窗帘,轻声吐息,直到阳光洒上窗扉,他嘴角挂起迎接第一缕朝阳的笑容。
可愉悦还没从脸上扩散到心底,手机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没有备注,只是一串号码。
但他知道那是谁。
他眉头一顿,却没有立即点开。等慢条斯理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才一边下楼一边打开邮件,“帮我带一瓶原味酸奶,要常温的。”
没有称呼,也没有感谢,甚至还带着理所当然的命令式口吻。
不二周助,“……”
他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绝交是她说的,人也是被她主动推开的,现在这样熟稔喊他带酸奶又算什么?
去年十月,他被她莫名其妙残忍绝交后,也曾经历了一段茫然悲愤期。他不懂他们明明相处得好好地,她为什么突然不理他。
他又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令她不愿沟通解开误会,还用竖起浑身荆棘的目光凝视他。
他想了许久都没想通,便极力劝自己别再为此伤心伤肺。
毕竟,她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已经不需要他了。
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到底是曾经很好的朋友,即便未来不会走同一段路,他依然祝福她自在快乐。只是,他再也不会和她说话。
可……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她又找上门了——
“我妈妈做的蛋糕,你给我吃掉。”
“伞给你,待会我妈妈来接我。”
“马上期末考了,这是数学考试重点。”
她每次都欲言又止地走过来,和他面无表情对视后,就把那些蛋糕、雨伞、笔记……等等如同恩赐般摁在他书桌上。
……这看起来像是别扭的道歉求和。
但由于这个人是明栖湶,他的警惕不减反增。
她是想欣赏自己被她甩开,却被这点零零碎碎的东西就能轻易哄好的可怜自尊心?
还是,不爽他被绝交的态度不够卑微,没有哭着向她讨要一个继续成为朋友的名额?
他曾经以为很懂她,但那只是以为。可即便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心想道歉,他又凭什么连一句‘对不起’都得不到就原谅她。
而他要的不仅只是道歉,还有她莫名其妙突然和他绝交的理由……不过他才不会主动提,以免让她误以为自己很在乎。
可某人实在没有道歉的诚意。
甚至‘低声下气’送东西求和的戏码也演得没了耐心,在今年升入国二,班级选座时,她又坐在他身后。
他无奈看向她。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他扭头不想理她时,才冷哼道,“多多指教,不二同学。”
他回以淡定微笑,“多多指教,明栖同学。”
于是,这位从新生入校第一天就因为太过高傲锋芒被许多人讨厌,但依然任性不在乎他人目光,至今还学不会收敛脾气的同班同学,开始没分寸感地命令他了。
不二淑子见他在楼梯上顿了足足一分钟,不由疑惑喊道,“周助?”
不二周助收回手机,望着餐厅里的妈妈和可爱的弟弟,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妈妈,裕太,早上好~”
不二裕太刚升入国中生,五官还没张开,有点婴儿肥。他看了眼老哥,低头大口喝牛奶。
成绩比不过老哥,网球打不过老哥,但至少要悄悄在身高上盖过老哥!
不二周助浑然没察觉到可爱弟弟的小情绪,还笑眯眯夸道,“裕太这么有精气神真是太好了呢~”
“咳咳咳!”不二裕太呛到了。
不二淑子笑看着两人,给他们一人装了一份不同风味的便当,“晚上由美子姐姐回家吃饭,你们想吃点什么?”
不二裕太唰地抬头,一口气报了一连串菜名。
不二周助却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迷之微笑着问,“妈妈,家里还有酸奶和……芥末吗?”
……
明栖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不是出于什么危险预知第六感,纯粹是疼的。
她周末刚拔了智齿,吃不好也睡不好。
可刚来学校,又听他们将小提琴当成长了蛀虫的烂木头,“吱嘎—吱嘎——”地锯过来锯过去。
智齿被拔时,嘴里也是这种刺耳尖锐夹着嗡嗡的电钻声。
她牙更疼了,拿冰袋敷脸的表情也就愈发冷淡。
演奏的社员更慌了,“啪”地一声,难听的锯木头声跟着琴弦一块被绷断。
“……”全场瞬间一片死寂。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望向面色冷淡的少女,颤动的身躯比筛子还能抖。
少女的长相自然跟凶神恶煞沾不上边。相反,她漂亮得像深海中孕育了千年的珍珠,皎白的肌肤光泽滢滢,清透又洁净得令人不敢靠近,唯恐玷污了她身旁的空气。
她还拥有一头罕见的银紫色长发,微卷的弧度慵懒垂及腰部,风微拂,发丝便像静寂夜空下溶溶流淌的月光。
一袭深蓝色校服的穿在她身上,连那普通质感的衣料、以及裙摆的褶线都被她衬得格外矜贵神秘。
但几乎没人敢单纯欣赏她的美貌。
因为,她拥有一双十分锐利清傲的上挑猫眼。犀利的目光将人轻轻一扫,无形的气场便有了实质压迫感,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冷剑,要砍不砍地悬在每个人头顶。
但还是赶紧给个痛快吧!
拉断琴弦的管弦社社员强忍滑跪的冲动,疯狂鞠躬道歉:“明栖副部长,对不起!这两天我一定抓紧时间训练!一定把春假期间荒废的练习全都补回来!”
明栖湶见他满头大汗、表情诚恳,也就不再多言地轻轻“嗯”了一声。
可社员却瞳孔一缩,直接吓得膝盖一软,从台上箭步滑跪在她脚边,“明栖副部长!您为什么不骂我?!您快点骂我吧!拜托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明栖湶:“……”这人是有什么抖M倾向吗?
但到底是自己的社员,满足他也不是不行。可她嘴角刚动,又扯疼了半张脸,她顿时没了好好骂的耐心,“滚。”
“是!”社员大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提琴心满意足地滚了。
管弦社成员对此见怪不怪,甚至还有点羡慕。今天是随机抽查考核,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痛快挨骂总好过惶恐不安被吓死吧?
他们倒也不至于烂得像噪音,只是明栖副部长的要求十分严格。
虽然副部长因拔了牙限制毒舌的发挥,但眼神和表情是可以骂人的。而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淡定接受她审视的强大心理素质。
不过,就在大家忐忑下一个谁出来接受审判时,明栖湶却拿起手机开小差。
她点开邮件,备注为‘...’(三个点)的家伙没有给她回复。这备注的含义就跟他的态度一样,已读不回。
她面无表情将手机丢一边,眼底逐渐溢出讽刺的自嘲。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从她气头上说了那句伤人的话后,他就没有半分余地将她踢出朋友列表。
但这没什么关系。
她可是一个傲慢蛮不讲理的坏蛋啊。
主动招惹还需要掂量他的态度吗?
悄悄摸摸开新文~有没有小可爱出来冒个泡~
注:
1.中文名:明栖(xī)湶;日语读法;明(メイ)栖(キ)湶(いずみ) Mei-ki izumi
2.“深蓝色校服”—来源于漫画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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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