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了整整三天的汪檀心,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了,手机都不想碰,吵着闹着要回学校上课,沈姨出门买菜,图南正在看杂志,看汪檀心无聊的摁着手柄,斟酌了一下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汪檀心苦着脸:“什么,一百天,我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你之前不是一听到上课上学就应激吗?”
“我还差十个身位就能冲到一班了,眼看着前途闪的睁不开眼,这一下给我急流勇退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做同学? ”
图南放下杂志,给他递了一杯牛奶:“你奋发图强的让我感动。”
汪檀心完全不想喝将杯子推走:“我也想尝尝一班的滋味。对了,我就算了,你怎么也待在家。”
图南重新拿起杂志翻看:“我的主业也不是读书。”
汪檀心问:“那是什么?”
图南回道:“保护你啊。”
“那你上学也是为了?”
“对啊,为了你。”
“你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保护那根指头啊!”
“有区别吗?”
“当然有,我是我,他是他。”
图南点点汪檀心的心口
“他在这里,你就是他。”
汪檀心更烦躁了。
“我妈也是为了这根指头!”
“不尽然。”
“怎么说。”
“对汪浩渺来说,你是你,他是他。”
“我妈还是爱我的...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我好难受,我想出门。”
“我给你讲题。”
“不听!我想出门!”
“别挑战我耐心的底线啊。”
“哥。”汪檀心抬起脚,指着伏羲琴弦对图南说。“我没求过你什么。”
图南皱眉:“你他妈天天求我。”
汪檀心有点赧然,呵呵笑了两声:“过度的保护只会使我长不大。”
“你想都别想。”
“法器在手我实在心痒啊。”
“你一个凡人,灵元有限,根本驱使不动。”
“感觉自己是一头猪,你们养,无始宗杀。”
汪檀心恨恨的放下裤腿,往后院走,先是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然后是“夺!夺!”的声音,图南想着这人在翻墙吗?
图南走到后院,一只箭嗖的从他眼前飞过,狼狈的撞到靶子边上的墙壁,地上已经落了大小十几只箭头,汪檀心站在另一侧,带着护目镜,煞有介事的弯弓搭箭。
汪檀心的肩不平,肌肉力量不够,下盘不稳,拉弓时大臂抖个不停,一双眼睛盯不住靶子,没一箭是插在靶子上的,图南饶有兴致的看着,时不时点评几句。
“站直!”
“没中!”
“差一厘米就一环了。”
“又是外环。”
汪檀心问他:“你有事没事?”
图南将靶子挂的更高一点,问道:“弓的拉力是多大?”
汪檀心加好势,盯着靶心,回他:“36磅。”
图南走过去,踢他脚尖:“脚再分开点,别一前一后,对着靶子。”
又点点他拉弦的右手:“你扯着翎了,再往后。”
再抬抬他拉弦的左胳膊:“别翘肩,沉下来,小臂别崩,放松。”
随后划拉他的脊椎骨:“背肌群发力,肚子别挺出来。”
最后指指前方:“眼睛看箭尖,顺过去看靶心。”
还不到半分钟,汪檀心劲力一卸放松下来。
图南拍拍他的肩膀:“再来一次。”
汪檀心遂抬弓、沉肩、收腹、瞄准、松弦。
“夺!”
箭头稳稳钉在一环上,两秒后掉了下来,汪檀心真格手臂都开始发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图南抽出一支箭,从背后拢着汪檀心,协助他架好势,同汪檀心一起左手推弓,右手两根手指搭上护指垫,沉肩、深吸气、用力,两人共同用力,弦如满月。
“夺!”
箭头深深的钉在9环,汪檀心震惊的回头,对着图南说:“我草,第一次射中黄圈。”
图南抓着弓试了试弦,掰了掰弓身:“这弓还不错。”
汪檀心甩甩头发:“霍伊特GMX3,X99 的弓弦,多尼克的减震,ACS15的平衡杆,双赢的弓片,弦是我妈找人调的。”
图南覷他:“文具真多。”
汪檀心尴尬:“确实有点三分钟热度了,后来我初升高了啊,哪有时间玩这些。”
图南点点表示赞同,随手一箭,正中靶心:“是,有限的时间必须献给无限的网吧。”
汪檀心眼睛亮了:“你也练过?”
又是随手一箭,10环。
“嗯。建木的弓身配上蛟龙弦,放在南溟,有机会给你看。”
汪檀心把散落一地的箭头收好,问他:“我妈教你的?”
图南抽出两只齐射,依旧10环。
“不是。”
“那是梅叔?”
“不是,是他。”
图南将箭头对准趴在墙头看麻雀谈恋爱出神的土行孙,汪檀心看图南抽箭的手快成了残影,连续五声破空弦响,土行孙头也没回,尾巴来回甩动,五支箭被劲风切断断成两截。
汪檀心呆住:“我这箭,潘神的啊......”
图南将弓递给汪檀心:“菜就多练,这距离最多8米,靶子都射不中还想玩伏羲琴弦?”
汪檀心眼珠一转,拉住图南的胳膊:“大哥,别走,教教我,我太想进步了。”
晚饭时间汪浩渺回来了,没见着汪檀心,遂问沈姨和图南人呢,图南拿了几个干净碗将菜分好放在一边后回她。
“射了一天箭,睡觉呢。”
汪浩渺不爽:“不上网课啊。”
图南规矩的坐在餐桌边倒了三杯果汁。
“缺乏锻炼,锁了门,睡得像个猪,叫都叫不起。你去哪了?”
汪浩渺心情大好:“揍人。”
图南疑惑:“揍谁。”
汪浩渺将果汁一口气喝完。
“李云爸爸啊。”
“叮”
“五相”的聊天群组里收到梅近春发的一张照片,背景是高耸的黑山雪顶,左下角是鼓动的经幡和零落的土屋,天气阴沉,正中间看着有不少登山客和夏尔巴人在行进,整齐列着几队。
莫逐流发言道:“震惊.JPG。想你的风吹到了南迦巴瓦?”
汪浩渺秒回:“梵天孤独了这么多年可算有人陪。”
秦锋镝感叹:“人类潜能无穷大矣,万水千山只等闲。”
土行孙很是怀念:“喵喵喵。”
林伽接上:“?????? ???????? ??? ??? ???????? ????? ?.”
众人怒:“翻译不准!”
林伽撤回再发:“期待.JPG。梅,看完梵天记得来看看我。”
梅近春表示拒绝:“等尘埃落定,不差这点时间。”
汪浩渺在群里发了一长串单号:@??????,给你买了台PS5,记得叫你家小童子老地方查收!
林伽感动:“流泪.JPG。谢谢小水。”
晚上十点,汪檀心被饿醒,汪浩渺和图南正坐在客厅大手柄,俩人大乱斗战的正酣。
“厨房有饭,自己拿微波炉热热,”汪浩渺想想,又加了一句,“吃了赶紧上课。”
汪檀心默默的发着起床气,把一碗番茄炒蛋搅的稀烂,妈的,今天怎么不是周五!
到了第五天,阳光正好,前一天下了场雨,散去了灼人的热气,汪檀心趁人不注意要出门,结果被图南发现,脚还没踏出前院,立马就捉了回来。汪檀心和汪浩渺吵了一架,大喊着在不出去他就要憋死了,汪浩渺毫不客气甩过来两沓试卷说憋死了就做卷子。
第六天晚上,汪檀心罕见的开始沉默了,沉默的洗漱,沉默的刷网课,沉默的做卷子,沉默中憋着一股生气,又无处可发泄,只能拿箭靶子撒气,练的满头大汗后再去睡觉。
第七天凌晨两点,他失眠了,气哼哼的下楼喝水,见汪浩渺和图南站在二楼书房门口,对着手机发愣,他凑过去,愣住,天灵盖像被人砸了一下。
纯黑色的幕布中央是一双大睁的眼睛,看不到眼仁,虽然是静图,眼眸中散射的金红两色碎星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这双眼中有星象、有宇宙、有无穷尽,明明是他在看着这双眼睛,汪檀心却顿生一种孤身站在巨大的黑暗中被静静的凝视的错觉,对方看着他像看空气中漂浮的一粒尘埃,他很想很想对着这双眼睛跪下、臣服。
汪浩渺收起大图,汪檀心感觉浑身一轻,长舒一口气。
“叮咚。”
“五相”群组里的梅近春发起了视频通话,所有人瞬间接通。
视频中的梅近春,盘腿坐在一个小木屋内,他打了个响指,不曾断过的风声骤然停止。
梅近春微微一愣:“檀心也在?”
汪浩渺嗯了一声:“该知道得知道,再关下去要疯了。”
一个高鼻深目的棕发男子接话道:“檀心,我是土相行者,林伽。”
汪檀心抓头:“哦!那什么,林,叔叔好。”
莫逐流打断众人寒暄:“先让梅哥说!”
梅近春继续说道:“我同梵天对话,没有任何反应,这种状态,似乎更像是"梦游"。”
汪檀心仿佛听到了什么大八卦,脑子里面疯狂输出,梵天,那双眼睛是梵天!
秦锋镝面色凝重:“他从来没醒过啊。”
莫逐流附和:“是啊,总不至于是找人聊天。”
梅近春也觉得很疑惑:“除了刚睁眼那几天板块活动很频繁,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这里没有任何混沌的气息,五行流动正常,灵元非常平静,和闭眼时没什么两样。”
莫逐流哎了一句:“梵天被登山季的游客吵着了?”
众人齐齐啧了一声,看他像看傻逼。
汪浩渺急问道:“河图洛书呢!”
梅近春传来一段二十秒的视频,银色的神树拔地而起,身形之雄伟如沟天通地,双眸的碎星之间,隐隐可见两张交叠的巨大的点阵铺满了整张屏幕,前图左旋,后图右旋,光华流转,中心五个白点仿佛是黑洞一般,将周围的一切都拢了进去,此番情景,汪檀心想起了汪浩渺曾带他一起做过的可通电宇宙模型。
梅近春回复道:“河图洛书也没什么问题。”
秦锋镝提出建议:“你要不再待两天?”
莫逐流不以为然:“可能就是睡久了睁睁眼,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锋镝烦他:“你放屁!”
林伽摆摆手:“无始宗近来挺安静的,梅你回去吧,我做几个小童子去山门守着。”
众人都觉得可行,遂点头。
土行孙对着镜头扬扬爪子:“喵呜~”
林伽温柔一笑:“我也想你,期待再见时。”
汪浩渺挂断视频,摸摸汪檀心的后脑勺:“给孩子听傻了。”
汪檀心呆呆问她:“这就是我不能出去的原因?”
汪浩渺点点头:“你现在待在这座房子里是最安全的,梅近春不在我得盯着,图南也会陪着你。”
“得待多久?”
“等梅近春回来,做什么都更方便。”
汪檀心回到房间后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停的回放刚才的视频,一闭上眼睛都是梵天大睁的双瞳,完全看不懂的阴阳黑白点阵,以及如黑洞般极速旋转的时空奇点。他侧过身找手机想看一眼时间,黑暗的屏幕中倒映出他飞舞着金红碎星的眼眸。
“砰!”
他崩溃的大喊,浑身血液倒流,使出全身力气,手机被砸成两半,他颤抖着用手去捂眼睛。
几道跑步声传来,图南撞开门冲到床边,扶着汪檀心的肩膀大声问他怎么了,汪浩渺也跟着进来蹲在他的面前,汪檀心泪流满面,松开捂着眼睛的手。
“我的眼睛!!!你们看,我的眼睛!!!”
图南拿下他的手指,细细的看,掰开眼皮看:“你眼睛很好。”
汪檀心紧紧抓着图南的手:“我刚刚,在手机里,看到我的眼睛了,那不是我的眼睛!那不是!!!是梵天的!!!”
汪浩渺向他解释:“**凡胎窥神,易生心魔,你被魇住了,睡一觉就好了。”
汪檀心无法遏制住颤抖:“妈,像在医院那样,安抚我一下,我害怕!”
汪浩渺摇头:“水灵只能安抚你的痛楚,不能消除你的恐惧。”
图南的手用了用力,汪檀心抓的很紧很紧,便对汪浩渺说道。
“我来陪他吧。”
楼下传来沈姨大声询问楼上情况的声音,汪浩渺带上门下了楼。
图南一拍床头的开关,将室内的灯全部打开,任由对方紧紧握着,分针走了五格,汪檀心被冷汗浸透的睡衣冰回了神,渐渐松了力,图南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汪檀心扯了几张卫生纸抹去头上渗出的冷汗珠,叹道:“太可怕了。”
“当然,”图南给他拿了,“梵天是创世神,法相庄严,威压之大,人类的灵元很难承受。”
“光看视频和图片就这样,这要是现场看的话得了?”
“那只有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
“当场去世。”
汪檀心呵呵笑了出来,图南手支着胳膊看他。
“你只要靠近,他的神明之力会像一座山压在你的头顶,迫使你不断的低头,跪伏,最后匍匐在地只能爬着往前走,没等你靠近他,就会被压成一摊肉饼。”
汪檀心抹了一把心口:“把它带出来,肯定也很难吧。”
图南回他道:“我在外面对付无始宗部众,梅叔站着进去,几乎跪着出来。”
汪檀心觉得梵天有点寸:“怎么不分敌我啊。”
“梵天在沉睡,和陷入深度睡眠一样,并不知道开门者是敌是友。”
“无始宗进不去吗?”
“伏羲在法相外设下了八卦阵,配合奇门遁甲,混沌自己都绝难进去,更别说无始宗的护持和部众了。”
“上次是梅叔,这次也是梅叔,看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嗯,他年纪大,有经验。”
汪檀心走到卫生间,多深深呼吸,鼓起勇气抬头看镜子,眼眶之内漆黑一片,黑暗中似有宇宙星象在其中静静流动,他赶忙低下头,图南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轻声说。
“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