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风暖和湿润,正值四中上午的大课间,刚跑完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堆在教学楼栏杆边。
“下午放假啦!”
走廊里有人边跑边喊,带起一片惊叫声。
汪檀心看着班长田西抱着一大束康乃馨跑来,瞪着眼睛问。
“放假?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田西笑的灿烂,招呼走廊上的同学,“今天下午放假,三八妇女节,快进教室,一人一朵康乃馨!”
走廊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从明理楼一直响到致远楼。
汪檀心和同桌谢天一急吼吼的一把将桌上的书往书包里扫,田西发着花经过,笑他。
“你们现在就要跑?”
俩人头都没抬。
“学霸就不要揣测学渣的世界了。”
放学铃刚响,学生们晃着书包往校外跑,汪檀心拉着同桌第一个冲出教室,迫不及待的拥抱自由的空气。
俩人在公交站分开,约定好下午一起打篮球,汪檀心坐上晃悠悠的公交回北边越城区的春光里巷子,春三月天气好,弄堂里都是来往的游客,挤挤攘攘。
春光里临水而建,两边共十九户人家,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多宽的春光河,独门独栋,青砖黑瓦,游客多船也多,家家户户连着春光河的后门都紧锁着。汪檀心家在打头的一号三层小楼,左边的平楼小砖房被年轻人盘下来做成咖啡馆,门口小黑板上二十五一杯的美式看的人直摇头。
社区临时工小莫穿着橙色背心,站在小拱桥上翻资料,看到汪檀心笑着和他打招呼。
“你逃课啊。”
“今天三八妇女节,下午放假。”
“给你妈的?”小莫瞥见他手中的康乃馨,“怎么就一朵,零花钱拿去上网了?”
“学校发的,再说了我妈又不喜欢康乃馨。”
“嗯,你妈喜欢大垂柳,”小莫又指指他家后院,“剪一把包好送给她,免得对面的阿婆天天和我投诉你家柳絮惹的她犯鼻炎。”
汪檀心翻了个白眼。
“她家还种的石楠呢,我们说什么了。”
“不能修修枝吗,她八十多了你和她争?”
小莫懒得较劲大步走了,汪檀心抬头看见自家大肥猫趴在墙头,揣着爪子闭着眼,他大喊一声“土行孙!”,肥猫转了个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汪檀心推门,见客厅里站着一个白净瘦高的少年,眼珠黝黑,三月天里只穿着一件白衬衫。
“这是你表哥,我刚接回来,”汪浩渺进来呼噜他的头,“叫人!”
汪檀心很是奇怪:“我什么时候有的姨妈姨夫?”
汪浩渺顿了顿:“很小的时候给你讲过。”
“我没印象啊。”
“你能记住什么?”
少年伸出手,眼神温和看着他,。
“你好,我叫图南,大展宏图的图,南方的南。”
汪檀心赶忙伸出双手握住。
“哦!哦!”汪檀心了然,“哥哥好,我叫汪檀心,檀木的檀,心脏的心。”
“你拿的什么?” 门外的沈姨提着一袋冒热气的卤菜进来,“康乃馨啊。”
汪檀心递给汪浩渺。
“妈,三八妇女节快乐。”
汪浩渺笑着接过,包装纸里还插着一张卡片,字迹飞扬,图南凑过去看。
女人四十一枝花,何况我妈三十八
正因我妈三十八,美成一朵玫瑰花
--祝妇女节快乐,檀心。
汪浩渺和图南:“......”
环艺学院下午还有一节公共课要讲,汪浩渺扒拉了几口饭急急忙忙出门了,吩咐汪檀心给图南收拾屋子。汪浩渺和沈姨住一楼,汪檀心住三楼,沈姨本想着两人住一块有个伴,被图南断然拒绝,只得转身就去收拾了二楼的空房间。
汪檀心发现图南的话少,行李更少,薄薄几件衣服,想着人家初来乍到肯定不适应,同他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哥你多大。”
“十六。”
“比我大一岁。”
“姨妈姨夫没来吗?”
“没了。”
“......怎么没的。”
“车祸。”
“怎么不早点来绍兴?”
“受了点伤。”
“什么伤?”
“烧伤。”
“怎么会烧伤?
“意外事故,碰上起山火。””
汪檀心在心里叹了一句好可怜。
“伤好了吗?”
“好了。”
“从小和谁住啊?”
“疗养院。”
“哪的疗养院,没听我妈说过。”
“昆士兰。”
“听起来像外资医院,我妈说外字打头的都不靠谱。”
图南看了他一眼。
“嗯,外资的,在新西兰。”
“是太平洋上那个新西兰吗?”
“是的。”
“怪不得没见我妈去过,你个海归中文还这么好!”
“请了中文老师。”
“那你还会回去吗?”
“不会,你妈让我在这边上学。”
“也上四中吗?”
“对。”
“读高几。”
“高一。”
“咱俩以后能一起玩!明天周末沈姨要回儿子家,出去吃好的去。”
“好。”
土行孙扭着屁股走过来,在图南的脚边蹭来蹭去,图南看起来很开心,眉眼弯了弯,蹲下来将他抱起来摩挲下巴,猫咪舒服的咕噜着。
“我妈捡回来的土猫,十岁了,叫土行孙,他很亲你啊,平常都是拿鼻孔看我!”
土行孙对着图南喵喵两声。
图南觑了一眼汪檀心,说道:“你小时候老扯他尾巴?”
土行孙:“喵喵!”
“睡觉把腿压他身上?”
土行孙:“喵喵喵!!!”
“下雪天逼他上树捡羽毛球?”
土行孙:“喵喵喵喵喵!!!”
“夏天非要带他在溪里游泳?”
汪檀心都呆了。
“你会读猫语啊?”
“...你妈说的。”
他奇怪了,干这些事儿的时候他妈在场吗?
“我约了同学打篮球,你去吗?”
汪檀心像有多动症,在家屁股坐的还没十分钟就想着要出去玩,图南摇头拒绝球赛邀请,沈姨刚洗完碗,扯着嗓子叫他早点回来写作业。
图南抱着猫,站在窗户边吹风,汪檀心欢快的跑过拱桥,敞开的校服被风吹的乱飞,手中的篮球拍的啪啪作响,阳光斑驳的撒在少年的身上,来往的乌篷船间传来咿咿呀呀的昆曲声。
溪对岸,小莫午休完回社区上班,抬头对着一号院挥挥手,图南点了点头,举着猫爪子扬了扬回礼。
周五晚上的哈欠还没打完,周一又来了,汪檀心和谢天一撑着眼皮度过了第一节课,下课铃一打双双呼呼大睡。
田西走过来,推醒汪檀心。
“我看见你妈了。”
汪檀心还没醒觉。
“骂人干嘛。”
田西一脸八卦。
“我看到你妈带着个人去校长室了,你犯法了吗?”
“你没看错?”
“你妈那个样子我能认错?跟二十多一样,人群中,我第一眼能认出来我妈,第二眼能认出来你妈。”
“我没犯事啊。”
窗外,隔壁班主任领着一个瘦高个往一班走,前排的宋梅梅眼珠子不错的盯着,嘴里还感叹。
“帅哥!”
汪檀心指指瘦高个对田西说。
“我妈来给他办转学的,这是我表哥。”
田西感叹。
“你们这一家子长得,一个赛一个......”
正说着,上课铃响了,大家开始窸窸窣窣的找书,宋梅梅顶了顶汪檀心的桌子,把课本竖起来,小声问。
“你堂哥叫什么名字?”
“图南,大展宏图的图,南方的南。”
“这个姓很少见啊,图南图南...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名字真好听。”
汪檀心戳戳宋梅梅。
“背负...而后乃什么?”
讲台上丢过来一记眼刀。
“汪檀心,上来画一下内环境图谱!”
“......”汪檀心捏着粉笔背上直出汗。
“宋梅梅,你来画!”
“......”宋梅梅写到胃和循环系统写不下去了,俩人一起捏着粉笔,背上直出汗。
“都给我拿着书站后面去!”
俩人灰溜溜的滚到教室后面,汪檀心不敢凑近,用气声问。
“背负什么而后乃什么?”
宋梅梅刷刷刷在书上写完,斜着给汪檀心看。
“文盲,《逍遥游》。”
汪檀心奋笔疾书。
“我们学过?”
宋梅梅顿了顿,写道。
“寒假提高班预习了。”
汪檀心更迷茫了,有吗,全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