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五行 第16章 山中何事

红钞票的力量是无穷的，村支书招呼人给他们烧了满满四五大盆热水，艾草煮的透透的，漂着悠悠的药香。浴桶擦了桐油，汪檀心一摸有点膈应，心里想着这到底是几个人用过的，清洗过没有，怎么这么油腻。

图南刚脱完衣服，看汪檀心那个样就知道他心里憋什么屁。

“那是桐油，木桶要经常擦油，防干裂和白蚁。”

汪檀心阴转晴，三两下脱了衣服往浴桶里一坐，舒服的叹了口气，图南将两人衣服卷吧卷吧放进一个塑料袋里扎紧一把丢到门外，随即坐进另一个浴桶。

“噗通！”

图南往汪檀心的桶子里丢了一颗红珠子，汪檀心摸了半天捞起来，还怪烫手的，好奇的问图南这是什么。

“找莫逐流要了一丁点三昧真火，你放到水里可以保温。”

汪檀心想，妈的比爹还周到。

汪檀心泡美了，从旁边衣服架子上摸出莫逐流的手机，看信号终于有了一格，忙不迭给汪浩渺打电话，汪浩渺一出声，汪檀心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激动的大喊了一声“妈！”，声音之大情绪之饱满，给楼下喝茶的另外两人吓了一跳。

听筒里传来汪浩渺简短有力的回应:“檀心！”

汪檀心继续激动:“妈！我好想你！”

汪浩渺似是笑了:“听大人话，和图南好好的回家。”

汪檀心的分享欲被点燃:“妈，我和图南这段时间经历了好多！”

汪浩渺回他:“你妈我这段时间经历的也不少啊！”

汪檀心委屈:“妈，我差点被吓死了！”

汪浩渺冷静下来:“不可能，有土行孙和图南在，你不会死的那么轻易。”

汪檀心见他妈轻描淡写，真想来个情景再现，可惜信号不好，两人说了半天鸡同鸭讲，最后汪檀心只能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

汪檀心的眼泪来了止不住，图南在浴桶里像个入定老僧，他抬起一只眼看汪檀心。

“够了啊。”

“和我妈生离那么久，我激动不行啊。”

俩人桶子挨着，见图南不理他，他凑上前悄悄把珠子放进图南的浴桶，自认为干了件好贴心的事，结果给极地动物烫的想揍人。

汪檀心看着伏羲琴弦出神，细细的链子挽在手腕上，闪着悠悠的光，他敲敲图南的桶子。

“我能召唤他吗？比如变成鞭子，或者嗖的一下绑住别人什么的。”

“不可能。”

“那你给我干嘛。”

“如果你离我比较远，他会更快的保护到你。”

“最远是多远，天涯海角吗？”

“想屁吃。只要我能看到你，他就能保护到你。”

“那看不到我呢？”

“那就当个手链戴吧。”

“小说里都说法器能认主。”

“你以为手机，刷脸刷指纹。”

“那不是谁都能用？”

“谁的灵元更强力量更大，谁就能用。”

“那万一别人给我抢走了怎么办？”

“你不说，谁知道。”

“戴手上那么明显，别人会看到啊！”

“那你戴脚上。”

“什么？”

“免得被学校抓校纪的缴了。”

“上什么学？我回去还要上学？”

“如果小指八十年后才有反应，余下的日子你要打流吗？”

“那你上吗？”

“当然上！”

两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搓了几遍才罢休，期间有村民送进来两套烘的暖和和的冬衣还有两大杯红糖水，汪檀心还特意问了一句衣服是谁的，人家没听懂。

“和村民买的新的，穿吧你。”图南又说，“两杯都是你的，喝完！”

洁癖小汪度过了这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能洗干净澡，穿干净衣，喝干净水。

两人收拾妥当，天色有些暗，梅近春找村民租了个小院，他俩进院的时候梅近春和莫逐流在摆饭，土行孙背对着他们头埋在一个小盆里呼噜呼噜吃。

院里接着几盏白炽灯，条桌上摆着几碗白粥并几样小菜，蒜苗炒腊肉，炸土豆，虎皮青椒，清蒸腊肠，还有一大碗酸菜汤。众人落座后，图南和汪檀心两个半大小子以吃垮老子的攻势扫荡桌上的饭食，尤其是曾经总爱对着沈姨的腊肉吐肥咬瘦的汪檀心。莫逐流和梅近春碰了三杯米酒的功夫，腊肉和腊肠已经光盘。

三碗饭下肚，汪檀心觉得人间很值得，支着下巴听另外三人互相交流信息，越听越来劲，俩人跌进幻境后，汪浩渺和莫逐流发了大飙，差点煮了半个绍兴，无始宗那边也杀疯了，秦爷怕事态不受控制带着受伤的赶紧走了，梅近春提了无常子给他好一阵严刑拷打，汪檀心和图南只是经历了其中一个小世界，而梅近春和莫逐流几乎砍遍了无常子的百来个幻境，跟虫洞穿梭似的，有唐的，有宋的，有民国的，最精彩的是还碰上两只凶兽穷奇。当图南说道自己已经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汪檀心的时候，火木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莫逐流刚想说什么，被梅近春的一句“让汪浩渺来”给拦住了。

不一会儿，汪檀心发起了饭困，头一点一点的往桌上栽，隐约间听到图南问梅近春这里有没有跳蚤，是否是干净被褥，又感觉图南拉他的胳膊。迷瞪着跟着图南走进一个小房间，汪檀心见了床倒头就睡，还闻了闻枕头，闻见是洗衣粉的味道后进入了黑甜乡。图南帮着人一起收拾完碗碟，坐在院中的条凳上喝茶，梅近春走近，将他左看右看。

“看什么梅叔？”

“看你瘦了。”

“嗯。”

梅近春挨着他坐下，问他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或者不可控，图南摇摇头。

“他没问那些事？”

“我说的他又不信。”

梅近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猜也是。哎，无始宗伤了元气，又可以过一段平静日子了。”

两人坐了许久，夜已深，村里的灯一盏盏的灭了下去，困意上涌，图南轻手轻脚的回到房内脱衣上床，被子叫汪檀心的体温熏的很温暖，他的体温很凉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树上对付一宿，汪檀心的手脚八爪鱼一样箍了上来。

“我去，你身上怎么这么冷，不怕感冒啊。”

汪檀心说着还将他往被子里拖，像棉被一样往他身上盖，说话间微湿的气息喷在他锁骨，稀碎的头发磨着他的下巴鼻子，他有种鸟归巢的错觉，归巢后，要做什么来着，哦对了，梳毛，他边想着手边抚上了汪檀心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的摸着。脑袋真小，真圆，还有两个旋，在南溟养伤的时候，汪浩渺曾给他发过一张汪檀心在公园骑滑板车的照片，配文“听说发顶两个旋的人脾气都很拧”。

想着想着，图南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随即松开手轻轻推开了人形大棉被。

晨起，汪檀心晃晃悠悠的从公厕出来，在路边看到了叼着根烟望天的莫逐流，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叫了一声莫哥，莫逐流点了点头，又在身后叫住他。

“小汪，该读书读书，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别正经放心上折磨自己。”

汪檀心撇嘴。

“谁敢谈恋爱啊，前十几年都活成楚门的世界了，我有阴影，封心锁爱了已经。”

莫逐流哈哈大笑。

当列车驶进绍兴北站的时候，吸溜吸溜喝奶茶的汪檀心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热泪盈眶，这座他热爱的江南水乡、迅哥儿痛城、黄酒小镇，他胡汉三又回来了。

走出出站口，汪檀心一眼就认出了汪浩渺，拄了副拐，笑意满满的看着他，他一把丢下包，上前紧紧抱住，委屈的喊妈。

汪浩渺捏捏汪檀心的脊背，一切安慰尽在不言中。

回去的路上，莫逐流开车，汪檀心和汪浩渺坐在后座，他一个劲的问汪浩渺伤怎么样、重不重，汪浩渺只摇头说是小伤。

“妈妈，”汪檀心突然正襟危坐，看着汪浩渺的眼睛，“图南和我说的是真的吧。”

汪檀心剧烈的感情都已经在无常幻境中消耗的差不多，再次问起只余想要求证的平静。前排两人都微微侧过了头，汪浩渺摸他的头发，郑重的点头。

“不告诉你是因为你还太小，没必要知道。”

汪檀心追问：“如果是下个月呢，图南说过有这个可能。”

“即使是下周，我也希望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你是开心的、无知的，而不是活在被掠夺或者杀死的恐惧中。”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之前的人活到了什么时候呢？”

“放心吧，”汪浩渺一脸轻松的安慰他，摩挲他的手掌，“你的生命线很长，好好活，好好长大，别太拿他当个正经事儿想，明天要是世界末日，今天还不吃饭睡觉了？无始宗就是今天晚上杀来，打算把天搅塌，咱们也要中午吃完黄酒炖猪蹄再去干他们。”

至亲的安慰一句顶一万句，汪浩渺的可信度在他这就是百分之一万，激动之下他使劲拍了下图南，图南回头，刚想骂人，汪檀心咧着大白牙的笑脸就撞了过来，天真纯粹，图南在那张脸上读出了清清白白的三个字 - “妈宝男”。

除了河道里下降了了许多的水位，春光里没有任何改变，临近过年，河道的护栏上还挂着很多的灯笼，五号楼的太婆又在自家后院炕腊肉，社区工作人员隔着河和她吵的不可开交。厘园门口多了几个卖虎头鞋和钩针小玩具的大爷，一看就是义乌进的货。街角和人扯闲话的董姨和大爷们一看到汪檀心就“哎呀哎呀”的过来拉着他左看右看，问他出了那么大的车祸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他笑的很乖说没有。咖啡店养的那只波斯猫，听见动静以为外头有人打架，伸出一颗猫头瞧热闹，结果发现了隔壁那只许久不见的宿敌摇着尾巴大咧咧走过来对着它呲牙。

黄酒炖猪蹄的甜香从一号楼传出来，沈姨听见汪檀心的声音打开大门叫他快进来吃饭，走进家门，墙角的几盆果汁阳台好像又长高了一个拳头，伸出颗颗嫩绿的芽苞。

家人闲坐，四方食事，共一碗人间烟火。

新糯酒香，心似白云，添一杯碧绿茶汤。

最让汪檀心开心的还是饭桌上摆的两台新手机，双折叠，可把他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