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不纯臣 > 第37章 三十七

不纯臣 第37章 三十七

作者:轻微崽子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7-31 10:24:55 来源:文学城

沈书在府门外来回走了两转,冷得不行,被风吹得冷静下来,想回去又拉不下脸来,一脸茫然地在外面的石狮子旁边找地方坐下。

正是下午,陌生的滁阳城,日光照得眼里的一切都纤毫毕现。

突然,大门里又冲出来一个人,朝沈书反方向的另一边街道跑。

“哥。”

纪逐鸢听见声音,木屐险些一滑,回头他就看见沈书站在不远处,避着他的眼光。纪逐鸢一脸冷峻走过来。

那一瞬间沈书几乎以为要挨打,纪逐鸢上来便抓住他一条手臂,劲还不小,沈书抬起一条胳膊遮挡脸部,下一刻他就被纪逐鸢扯到怀里,纪逐鸢用力抱了他一下。

“错了。”纪逐鸢退开,认真看着沈书,他低着头,背显得略略有些驼,与沈书平视,“哥错了,别生气,我不会说话。”

沈书眼睛红了,抿着嘴看纪逐鸢。

“真错了。”纪逐鸢放缓语气,拿手揉沈书的头,注视他的双眼,“哥错了,再不跟你乱撒气。”

沈书嘴一瘪,深吸一口气,伸出双臂抱住纪逐鸢,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片刻后沈书憋回去的眼泪从鼻孔流了出来,他用力吸了吸气,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退后。

“我也不好。”

“不,你挺好,你没有不好。”纪逐鸢忙道,见到沈书歪着头,眼带迷茫地看他,他抓了抓脖子,一边耳朵发红,嘴唇轻启,朝沈书问:“咱们去逛会?”

时候还早,但沈书已经不太想逛了,他犹豫片刻,一点头,让纪逐鸢把钱带上,打算再看看滁州城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纪逐鸢脚步明显轻快起来,回去拿钱换鞋。

沈书伫立在街头,遥遥向着长街望去,这一条街上只有两三间门面开门,沈书看着那些紧闭的门扉,不禁在想:这些门后还住着人吗?还是已经都变成了空屋子。

就在这时,一匹高头大马从街道尽头飞驰而来,从沈书第一眼看见,就感觉那马是朝自己这里冲来,但那头马离他还有数十米距离,便没在意,只是站起了身。

直至那头马冲近眼前,沈书连忙跑上石级。

缰绳猛然发力,勒进马的脸颊,粗气自马儿乌黑湿润的鼻孔喷出,马嚼子滴下水来。

马背上那人突然一歪,闷声跌落到地上。

沈书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只见到那人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一只手伸了出来,指缝中鲜血淋漓,衬得他手上皮肤一片死白。

“康里布达?”沈书把人抱起,反过来便见到那人的脸,康里布达吃力地撑开眼皮,一轮白日映入他深棕的眼瞳,他的手抓住沈书的上臂,“救、救我。”

沈书自己不会医术,只乱看过一些杂书。他二话不说朝着门房大叫来人,门房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跑下来三个看门的,把康里布达从地上抬起来,沈书在前面带路。

纪逐鸢才要出门,侧身让过一群人,他闻到了血腥味。

“怎么回事?”高荣珪收起长戟,大步跨进来,看到朱文□□上的几个杂役抬了人进来。

“你们里那个最小的叫我们把人抬过来,放这儿了。”三个杂役把人往榻上一堆,掉头就走。

纪逐鸢拉住一个,问他让他们把人抬来的人呢。杂役往榻上看了一眼,回话说小公子找大夫去了。

“这不是那个色目人吗?”高荣珪看清伤者,出去叫穆华林进来。

沈书满头大汗地拖着一位身上挂药箱的中年男子进来,榻上康里布达已经被剥光衣服,他左乳下方被一枚箭镞洞穿,手臂、小腹有数道刀伤,一边肩部裂口足有寸许宽,深可见骨。

“城里最好的大夫。”沈书喘着气,让郎中给康里布达看诊,郎中也吓了一跳,急忙打开药箱,给康里布达扎了几针。

“怎么回事?”纪逐鸢拉着人,走出门外,用手擦沈书头上的汗。

沈书惊魂未定地说:“他突然骑马冲过来,让救他,这、这几日没有战事。”沈书渐渐镇定下来,抿了一下嘴,看着纪逐鸢说,“应当是碰上仇家,他直接找到这来,他知道我们住这儿。”这么一想,康里布达其实一路都跟着他们,却连穆华林都没反应。

“也许他知道。”纪逐鸢道,“你忘了康里布达让你带话给他,叫他不要管人闲事。”

“那他还自己跑过来?”沈书低叫出声,突然想到康里布达这么好武艺,是什么人能把他伤到如此地步?

“保住他一条命,就把人扔出去。”纪逐鸢道。

“那怎么行?”

“我看行。”高荣珪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严峻,“他是个危险人物,下手的人不仅手段毒辣,还熟谙折磨人的手法,他腿上好几个地方被人片下了肉。”

沈书听得牙疼,不寒而栗,感到脊柱发凉。

“恐怕是逃出来的,手腕脚踝都有被锁过的伤痕。”高荣珪道,“我和你师父追击过此人,这人飞檐走壁的身手绝对不差,恐怕他知道什么事情,箭镞是要他的命,差了那么半毫准头。”

穆华林走了出来,他今日穿的一身淡褐色布袍,全都沾着血。一看他,沈书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这时才闻到血腥的气味,方才太紧张,鼻子像失灵一般。

“小先生,你过来。”穆华林走在前面。

沈书看一眼纪逐鸢,单独跟过去,穆华林没走多远,就在十几步外这季节荒着的花架下站住脚,眼神向屋子瞟了一瞬,低头看沈书:“这个人我不认识,但他同你说的话,显然他认识我。过去认识我的人里,多半都已死了。”穆华林停了一下。

沈书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嗓子眼里一阵紧似一阵地发干。

“他为什么来找我?”这是沈书最想不通的事情。

“未必是找你。”穆华林耐着性子说。

沈书反应极快,道:“不是我,是我们,我们是他离得最近可以立刻找到的认识的人,而且他认为我们会救他。”回想起康里布达晕过去之前那个眼神,沈书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发烫,看见是他,康里布达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竟然像是放心把命交到他手里了。

“你来决定,救不救他。”穆华林一手放在沈书的肩上,深邃的眼睛看着他。

“救。”沈书几乎立刻点头。

穆华林接着说:“大夫已经在处理他的伤口,但是他肩胛上有一枚雕青。”

“是木兰吗?”沈书想起刺杀穆华林的帖木儿画下的木兰花。

穆华林摇头:“是狼头。”

一阵发麻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沈书的头皮,昨日下午李恕来时带的那枚银币,沈书于无人处看过了,银币上的狼头威风凛凛亮出锋利的獠牙,只是昨天李恕才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同人研究那枚银币。

“怎么了?”穆华林看出沈书走了一下神。

“没有。”

穆华林沉默片刻,接着说下去:“他也许根本不是哈麻在大都随便找的人,有的人身上雕青只是为了显示勇武,他身上却是一枚猛兽图腾,也许隶属于某个组织。”

这就说得通了,沈书被绑走那天夜里,康里布达说大都有人要穆华林的命,让他给穆华林带话。又说让穆华林不要再侍奉喜怒无常也耳根软的庚申君。言语之间,康里布达确乎很清楚穆华林的来路,就像是他曾经是一双盯着穆华林的眼睛。

“你真的不认识他?”沈书想到哪儿就问了,出口隐隐有些后悔。

好在穆华林并不在意,坦然答道:“真的不认识,他身上的雕青我也没见过,但我见过不少聚众集会的组织、帮派,会在人身上留下不同的图案,这种印记可以作为仪式宣誓忠诚,也可以方便有些秘密组织各自确认人员,再有便是图腾崇拜。但也因为容易仿冒,有的会使用特殊的技艺,往后再细说。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二课,这种不明确的危险,你最好的处理办法,是现在就把他送出去。”

“他还没死。”沈书忙道。

穆华林将拇指放在唇上,耐心地眨了一下眼睛,古井无波的双眸注视着沈书说:“他很危险,招惹的人也不好对付。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我明白。”沈书想了想,沉吟片刻,跟穆华林确认,“我可以决定是否留他下来对吗?”

“对。”穆华林的嘴唇翻动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某种决心。

“那留下他,师父。”

穆华林唇角微勾起,拍了拍沈书的肩膀,答应道:“好。第三课便是,为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要让自己在往后余生中后悔。‘悔’字才是穿心毒药,无论再坚韧勇猛的人,对人而言,万般酷刑都不如后悔带给人的折磨大,它会日复一日蚀穿人的心肺。”

当时沈书不明白,只是很高兴穆华林答应把康里布达留下来,毕竟如果大家都反对,那只能像纪逐鸢说的,让大夫处理完伤口,就把人送走,让他自生自灭去。如果那样,康里布达的眼神,便会永远出现在沈书的噩梦里。

屋檐下蹲着纪逐鸢,火炉里红黄乱溅的光不住舔舐药罐底部,随着咕噜咕噜冒泡,令人一闻就觉得苦的汤药气味满溢在整个院子里。

朱文正一进院子便呛得咳嗽,已经傍晚,朱文正一看煎药的人他认识,但他就回头看了一眼,用布包着药罐耳朵,随手端起药罐,把煎好的汤药倒入碗中。

“喂。”朱文正道,“我听人说你们弄了个色目人回来?人在哪?”

沈书出来倒水,哗啦一声把水泼在树根上。

朱文正朝后跳了一步闪开,怒道:“你……”

沈书连忙道歉,一脸刚看见朱文正的表情,不失天真稚气地问他怎么来了。

朱文正憋着一口气,正色道:“我们这里不收纳色目人,你们今天捡进来的是什么人,认识的?”

纪逐鸢朝沈书做了个眼神。

“不认识。”沈书道,“这人骑马到你的府外,从马背跌下来,身受重伤,文正兄进来看看,兴许是你认识的人。”

朱文正一头雾水,狐疑地看沈书:“真的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我看人太惨了,而且外面有人看见他摔在你门口。”

果然,朱文正一脸心有余悸。

抓乞儿的时候朱文正一看有人围观,立刻就叫人把乞儿用麻袋套走,且不让他说话,他还是很在意路人的看法,也不想让事情闹大。沈书抓住朱文正这个心态,果然朱文正不再多说什么,沈书便引他进门。

“其他人呢?”朱文正一进门,就发现这大屋中只有床上躺着的伤者,拉风箱似的呼吸声,他看了一眼,其他人都不在。

“吃饭去了。”

朱文正走到榻畔,沈书掌灯过来,微弱的光晃在康里布达脸上,他还在昏迷之中,连最脆弱的眼睛都没有出现任何微弱的反应。

“是色目人。”朱文正道,“我也不认识。”

“是。”沈书轻轻应声。

朱文正眉头深锁,抚摸下巴,纳闷地问沈书:“你不认识,你们全都不认识这个人,这人就自己骑着马到了我的府门外,还摔在了门口?”

“是。”

“他昏过去之前说什么没有?”

“说了。”

“什么?”朱文正眼底腾起一丝希望。

“他说救命。”沈书认真地说,“我想也是一桩好事,立刻便去找了大夫。”

朱文正:“……”

“而且他浑身上下全都是伤,好像被人严刑拷打过,既然直奔这里,我寻思要不是他就认识这里的主人,要不然他认识的人住在这里。”

这口锅子在自己头上了?朱文正恍然大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沈书说得一点错都没有,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只得耐着性子问:“他那头马呢?马身上有徽记,一看便知是哪儿弄来的,那不就可以推测他是什么人了?”

“马跑了。”沈书一脸无辜地说,“人命关天,当时此人浑身是血,眼见就要发生当场毙命的惨剧,人都顾不上,哪儿还能顾得上马。找来大夫后,我再出去找马,那头马已经不见了。”

朱文正一拍大腿:“肯定叫人顺手牵羊了。”

“大人,是顺手牵马。”

朱文正:“……不行,这人还是不好放在我这里,你们一群人有蒙古人,你又弄回来一个色目人,让人朝元帅说了,会以为我这儿窝藏奸细。眼下风声正紧,我三叔本就受人忌惮,郭公的两个儿子……”话声戛然而止,朱文正怀疑地看了一眼沈书,看来看去,这也就是个小少年,没经过什么事儿,搞不好真的就是看不下去有人丧命。

“这样吧。”沈书给朱文正出了个主意,“文正兄在城中可还有别的屋舍可以一住?只要有片瓦遮身,我们兄弟几个感激不尽。”

朱文正摆了摆手:“你对表弟有恩,让你出去住,他不是要怪我吗?”

“我自会跟文忠兄说清楚,还要请文正兄派两个人手过来。”朱文正对康里布达的身份充满怀疑,让他派两个人,他才会放心。

果然,朱文正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躺着的人,朱文正已是经过沙场的人,他上战场倒是不手软,如今一个奄奄一息的病弱者躺在面前,这人又生得十分漂亮。朱文正嘲讽道:“难怪北方那些显贵都养色目人当奴。你们先别睡,待会我让人安排妥当便来把他挪过去。”

这也是因为夜里不会引人注意。沈书暗觉朱文正确是心思缜密的人,他年纪也不大,方才未尽的话,隐有朱元璋在滁州集团内部处境也并不乐观的意思,真要是这样,那朱文正这种一触即发的警惕心,也就不足为怪。

“多谢文正兄,活命之恩,这人醒来定会感恩戴德。”

朱文正叹了口气:“我要他感激我做什么?别给我惹事就行。沈书。”朱文正抬头看着沈书,难得平和地说,“我听保儿说,今日是你生辰?”

沈书有些意外,想不到朱文忠回去还向朱文正提了此等小事。

朱文正拿出一串珍珠来,给了沈书:“现钱太缺了,这也能当钱使。”

打从设了采珠提举司,沿海所获珍珠便源源不断涌入国库、流向全国各地,每年所产颇丰。

“这我不能要。”沈书辞道。

“拿着,你把这个人给我看牢,等他醒过来我再来问话。滁州水运不便,又闹饥荒,我们占下滁州后,色目人已全遭到驱赶。”

沈书心里一咯噔。滁州七月被攻,九月,郭子兴率部来滁州,眼下已是十二月,朱文忠也说,他们在清查城里的烧香会,看来没打仗的时候,这些“寇”军也完全没闲着。

“蒙古人不好全都驱走,但城中也没剩多少,是以对你的朋友,我也多长了个心眼。”朱文正道,“凡有用之人,我当然想留下,多多益善。只是一个不慎,就是玩命,我也不得不盘查清楚。这人我交给你,只要醒来就遣人来说,我自有安排。”

“得令。”沈书道。

朱文正被他逗乐了,表情稍微缓和下来,但他看上去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有多留,正要出门时,被沈书叫了一声“文正兄”。

朱文正转身过来,却听见沈书说:“郎中请的对街那家的傅大夫,还没给钱呢!”

朱文正险些摔在门槛上,拂袖就走,懒得看沈书一眼。

沈书盘腿坐到铺上,看见纪逐鸢端来药,更愁了。本来是愁康里布达的身份不好办了,现在愁得更实际一点:怎么让一个昏迷的人把汤药全咽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三十七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