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伊家出来后,于氏的脸便拉了老长,看自己的儿子都不顺眼了。
匡寒沛仍旧面无表情,坐在马车里,隔窗看着外面。
于氏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开口说道:“你知她那个表哥会给她写些什么?万一如传闻那样,两个人真的有些什么,你.....”
“母亲!”匡寒沛沉声道,“您想要有些什么?先不说伊姑娘不是那样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您也不该由着她那个继母在今天这种场合让她没面子。”
于氏瞪着自家儿子,气呼呼的。
“这还没成亲呢,你倒是护上了。等她日后进了咱家的门,是不是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认了。”
“母亲!”匡寒沛的声音在这初春的傍晚透着冷意,让于氏不禁住了声。他越来越像自己已故的丈夫匡印了。当初嫁给匡印,所有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只有她心里清楚,那个整日里铁青着一张脸的匡印,有多不好相处。平日里就极少有笑脸,若是一个不高兴,肃起脸色,就更让人发怵。
现在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长相与自己有三分相似。脾气秉性却更像他的父亲。于氏心中叹气,叹自己命不好。思绪又飘到了在伊家吃晚饭时。
伊家显然还是懂些待客之道的。他们一家子是南方人,却让厨子做了一桌子北方菜系。
何氏那一儿一女没怎么动筷子,尤其那个小儿子,一上饭桌就把嘴撅起来老高,嫌弃菜不合口味。想要离桌让小厨房单做,被伊耀正叫出去呵斥了一顿。他便将气撒到了管事的素霜身上,专门把口味重的菜往素霜面前端,咬牙切齿地说:“大姐你太瘦了,要多吃些才好。”说着,就要给她夹菜。
哪知道匡寒沛却端走了那一盘,放到于氏面前。说什么:“母亲最爱这道菜了,家中厨子倒没有这里做的好吃。”
于氏想到这里,捂着心口顺气,心想:这还了得,一定要趁着素霜没进门前,多找机会教导她才是。
伊家也不安生。把客人送走之后,伊耀正将家中能训的人全都训了个遍。首当其冲的就是何氏。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会看脸色,非得当着亲家的面拆信?”
何氏眼圈都红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歪理:“老爷,这怪不得我呀。还不是因为素霜那表哥非要写那信,早不到晚不到,偏偏今日到。我知道素霜跟她那姨母表哥感情亲厚,所以才给她的。再说了,此事也不瞒住,不久后,她姨母和表哥不是还要上京来吗?难不成,要那个时候才让他们知道素霜有这么个表哥吗?真要没事,为什么不敢当众念信。老爷,今日就该让素霜把那信念了,哼,指不定匡家此刻怎么揣度素霜和她表哥的关系呢。”
“好了!你还有理了?素霜她年纪还小,尚未及笄。匡家要说也是说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合格。这点事你都想不明白,还怎么做当家主母!”
伊耀正骂完何氏,还不解气,又说碧瑶。
“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今日见着客人,怎得一句话说不出。于夫人问你琴练得怎么样?你也说不出个一二来,你平时有没有在认真学啊?”
“还有你!”说完,又指着嘉荣,“吃饭就吃饭,话这么多!今日的客人是北方人,能依着咱家口味做吗?懂不懂待客之礼。”说着,就要抬手。
何氏忙护住自己儿子,嚷嚷着:“老爷你就是偏心,自从来了京城,你就看我们娘仨不顺眼了。什么都是素霜好,既然如此,当初就把我们娘仨留在老家得了,你就带着素霜一人上京。给她定一门高亲,对您也有利。我们娘仨,没这个本事,只能添乱。”
“你!你们!”伊耀正气得摔了茶碗,手指着他们,“都给我滚出去!即日起,没我的允许,谁都别出门!”
何氏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走,嘉荣却无所谓,甚至得意,不出门就意味着不用去学堂,正好他不愿意去。
他人都要出去了,却听伊耀正说:“嘉荣照常去上学堂,从明日开始,每日给我汇报功课。”
嘉荣气得直跺脚,暗道:“伊素霜,都怪你,你给我等着!”
碧瑶却一点都不气,挽着何氏的胳膊说:“母亲,您也别生气了。此事也不是全无益处,您没看见今日那于夫人前后对大姐的态度已经起了变化了吗?想必她心里已经扎进了一根刺。待大姐及笄之时,咱们家给她办一场盛大的及笄宴,到时候.....”
何氏捏了捏碧瑶的手臂:“你父亲已经生气了,你就别添乱了。素霜的婚事是皇上赐婚,由不得她。最终她也会嫁入匡家。”
“是又如何?我看那于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就是要在她嫁过去之前给她婆家添堵,这样她嫁过去就有受不完的磋磨。且那匡家上一辈也是有侧室的,想必匡将军日后也少不得纳个妾室什么的。而且,我还听说,匡将军在西北边疆已经有了家室,不然怎么会一直不成亲呢。说是为了长公主受身?我才不信。”
碧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何氏都被她吊起了八卦之心,暂时将自己受的气忘记了。她问:“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消息准确吗?”
“娘,你道我这些天整日往外跑是为的什么?自然是为了掌握一手消息。我算是看出来了,京城这些官员家眷,在外人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私底下都玩的花的很。这些消息都不是什么秘密,早就传遍了。也就是我爹对您一心一意,比他们都强。”
听完碧瑶的这些话,何氏叹了口气。
是啊,来了京城才知道,哪个官员家里不是三妻四妾,家里夫人严厉不让纳妾的,也早早收了外室。相比之下,伊耀正确实与众不同。想到这里,何氏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可得好好笼络自家老爷,不能再让他对她失望了,否则,若真的厌弃了。岂不是给她人让了位子。
何氏即刻嘱咐碧瑶:“这些话万不可同你父亲讲,跟我说过就完了。莫要让你父亲学了去。”
“娘,我自然知道。日后我要成亲,也不要找那三心二意之人。与人共侍一夫,我不愿。”
何氏握住女儿的手,看着她那张有七分与自己相似的脸,安慰似的点了点头。
“母亲会替你好好选择夫家的。”
骂走了这母子三人,伊耀正又把素霜叫到跟前。
“为父不是不信任你,我知道你姨母家对你多有关照。可是你表哥终究是外男,去给你姨母写一封加急信件,将你已经被赐婚之事告知他们。我不希望以后再看到你与你表哥私自通信。”
素霜点了点头。回去之后,将那封宿城表哥的来信又看了一遍。因表哥去参加乡试,不在姨母家。他写信就是告知素霜,会在四月中旬启程往京城赶。届时再与他母亲会合,给素霜办及笄礼。
无一字是越距的。却因今日何氏的鲁莽行为,从此后断了与表哥的来往。素霜将信放在烛火处点燃,绿峨惊讶地叫了出来:“小姐,老爷不是说日后吗?何苦这封信也要烧了?表少爷若是知道,该多难过啊。”
“绿峨,去拿纸币来,我要写信。”
日子流转,寒去春来。一转眼,时间就进入了四月中。
于氏着人给素霜和匡寒沛两人的八字合了贴,算出了几个适合成婚的黄道吉日。先是让自己儿子选了选日子。匡寒沛没什么想法,回了句:“一切听母亲安排便是。”
他复工之后,诸事繁多,又回到了早出晚归的日子。且时常不在家。自那日在伊府见过素霜,两人已有一个多月未见了。
虽人未见,倒是常从小方嘴里听到“伊家大小姐”这几个字,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伊家大小姐昨日约了沈家和冯家小姐去吃茶。”
“伊家大小姐今日去了织锦坊,看样子是去采购做婚衣的布匹。”
按照当朝民间婚假的习俗,女儿家出嫁,一般是由生母绣嫁衣。素霜生母已经不在人世,何氏是不会劳心劳力给她绣的,这些事自然由她亲力亲为。
之前提到素霜,匡寒沛都没什么表示。今日小方多说了几句。
“我听我娘说,这绣嫁衣可是个大事,要一针一线细细地缝,少则半年,若是工序繁琐的,可能要需要一年才能绣好。”
匡寒沛想到了母亲于氏拿给他的那几个日子,最近的一个便是六月,素霜刚过了及笄。他皱了下眉,说:“你去同我母亲讲,日子不急着定,我再想想。”
“是,大人。”小方嘴角弯起,他大概知道自己家大人是心疼未来的将军夫人,给她留足时间绣嫁衣的。
可这话到了于氏耳朵里,就又变了味。
她咂摸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儿子为何又要想想。她问刘妈妈:“你说,是不是那日那事,他还是吃了心了?想要把婚事往后拖延拖延?”
刘妈妈自然是一番安慰:“夫人您多想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地方,还没有什么头脸的小子罢了。那伊家姑娘都已经被赐婚了,还能想着那人不成?咱们家大公子是真真难得的人物,伊家人得捧着供着才是。”
这话起了些作用,于氏眉头稍稍舒展,想到些什么,却还是不放心。
“明日去上香,叫上伊素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