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将军,皇上等候您多时了,赶紧进去吧。”孙良友引着人往大殿左侧的书房走。
匡寒沛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问道:“敢问大监,皇上近日身体可好?”
孙良友脸上笑容不减,道:“皇上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身子一直不爽利。从昨日起才好些,今儿早上喝了一大碗莲子粥,恢复得差不多了。将军,您请吧。”
到了书房门口,孙良友让匡寒沛独自进去,在外面刚把门关上,里头就传来了摔茶杯的声音。他悄悄抹了把汗,心道:可算是有了出气的人了。这下子,自己可以松口气了。
当日那封密信传回来之后,是孙良友陪在皇上身边看的。那天可是他到皇上跟前这些年唯一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的。恨不得将手边能摔的全都给摔了。把皇后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他都害怕被皇上迁怒,没了小命。那几日,他真是睡都不敢睡的。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了。
匡寒沛垂眸站在那里,任由皇上发了一通火,才道:“是属下无能,中了埋伏,耽误了行程。还请皇上责罚。”
“你的确该罚!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险些酿成大祸。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即日起好好思过。”皇上见他态度不错,气也消下去了些。
其实皇上能想明白这里头的事,匡寒沛是断没有这个胆量搞这些的,定然是那个不孝女的主意。可皇家威严,也不允许他当着匡寒沛的面承认自己的女儿竟这般大胆,只得委屈一下这位大将军了。
“伊家长女我见过了,是个可心的人。与你倒是般配,日后,你定要好好待人家。”
“是!”
匡寒沛从皇宫里出来,小方早已经等在宫外。他给自家大将军披上斗篷,担心地问:“将军,皇上有没有为难您?”
“无妨,近日京中可有事发生?”匡寒沛边走边问公事。
小方将匡寒沛不在的这段时日,军中之事一一禀告,又想到一件,说:“我派人一直盯着的那几处,都没什么异样,唯独织锦坊的老板这些日子一直都不在。说是去了南方进货,可按理说,早该回来了。今日探子才报,那时老板凌晨归来的,且并无货车跟随。将军,探子还说,时老板防人意识特别强,有几次都差点暴露。您看,咱们要不要换人?”
匡寒沛未加思索,脱口而出:“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就好。”
“是。将军,那咱们此刻去哪儿?”
这大将军被皇上罚思过,短时间内是不给指派任务了。若去军营,路上被有心之人瞧见,再参一本,怕是又吃不了兜着走。
小方心想:这样也好,好好休息休息。将军瞧着都瘦了好些。大将军此次送亲,本来就是长公主给按的头,一切都是长公主设计好的。怎么能怪自家大将军呢。
他心里头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往让将军开心的事情上引。
“对了,将军。老夫人已经去过伊家了,还给准将军夫人送了好些首饰。说等您回来,再正式过礼。”他朝匡寒沛脸上偷偷看去,想瞧瞧他是何表情。
却见大将军咳嗽了几声,道:“那就回家吧。”
小方忙问:“那将军,是要跟老夫人谈聘礼的事吗?老夫人说了,既然是皇上赐婚,这聘礼就不能轻,不然要叫街坊邻居嘲笑咱…..”
“就你话多!”
当晚,于氏让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匡寒沛爱吃的菜,一直等着他从皇宫里回来。手里握着佛珠一直转,心里也不踏实,生怕皇上为难自己的儿子。
刘妈妈在旁边劝着:“夫人,皇上都赐婚了,定不会再为难大公子了。顶多就是问问话,您也别太忧心了。”正说着话,外头传话,说大将军回来了。她赶紧扶着刘妈妈出门迎接。顺便让人将侧室柳姨娘和她的儿子一家叫过来,让陪着吃酒。
于氏见到匡寒沛的第一面,眼圈就红了。“怎得这般瘦了?可是吃了很多苦。”
说完,抱着儿子痛哭。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去跟皇上求情,不要让你去办这档子差事。让我儿吃力不讨好,还受了这些罪。”她是听说匡寒沛在路上受了伤,耽搁了时辰。并不知道他还中过毒。否则,定要去皇宫里腆着老脸,闹上一闹了。
匡寒沛安慰道:“母亲,儿子一切安好。外面冷,快进屋去吧。”他与赶过来的柳姨娘一家点头示意,众人便围拢着桌子坐了下来。
于氏还在抹眼泪,拉着匡寒沛不肯撒手。
刘妈妈提醒道:“夫人,菜都热二回了,再不吃又凉了。”
“好,吃饭,我儿多吃些肉,这次趁着休息定要把身子补回来。”
一家子其乐融融,吃了顿丰盛的晚餐。饭过之后,姨娘和她儿媳妇抱着孩子走了,留下庶弟匡寒岩陪着闲聊。
他问:“大哥,你回来可曾见过未来嫂子了?”
匡寒沛手指握紧了茶盏,此事自从他进京之后,都在刻意回避。他也说不清要回避些什么,偏就是不想主动提起。
他这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冷。
于氏替他回道:“你大哥哪有时间啊。这不是回来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跟皇上复命了嘛。此事倒也不急,反正我已经去他家表达了诚意了。待你大哥修整好,再去送聘礼吧。左右伊家那姑娘也还未及笄。”
谁知匡寒沛忽然说了句:“明日我便去登门拜访。”
于氏愣了:“不用这么急吧?你才刚回来。”
匡寒岩在一旁偷笑:“听说那伊家大小姐是满京城最漂亮的人,大哥怕是等不及要去见未来嫂子了吧?”
“胡闹!”于氏白他一眼,“你一个成了婚的人这样说,成何体统。”
匡寒岩赶紧站起身,低头道:“母亲教训的是。”他一时忘形,后知后觉匡家主母还在这,遂找了个借口,回自己院子了。
人一走,于氏哼了一声:“真不知这柳氏是如何管教孩子的,都做父亲的人了,还这般不知轻重。”又去看自己的亲儿子,道,“寒沛,你真要明日去伊府?”
“是,既是赐婚,理当礼数做全。我回到京城的消息,想必伊家也知晓了,若没有任何动作,怕惹人非议。母亲不必多虑,此事我自己去办就好。”
屋子里只剩母子二人,于氏便也就卸掉了防备。
“那伊素霜,我见过,是个体面的孩子。只是......”她想说有些关于她与她表哥的传闻,怕儿子听了不悦,改口道,“只是不知你是否喜欢那样柔弱的女子?”此刻她倒是忘了当初要给伊素霜和自家儿子做媒那时的想法了。
当时是怎么跟王夫人说的来着?
“样貌品性一样不能差,跟我儿站到一起,必须得般配才行!”
匡寒沛嘴上说:“圣意如此,不可违背,也不容我多想。”心里想的却是:那姑娘每次见着自己都有些惊慌,不知她是否怕自己。
于氏看着自己儿子的脸,想到当日他倔强的表情,说道:“说来也是巧,我想让你出发前见一见我帮你寻的人,你偏不见。眼下,竟还是与你定了亲。罢了,也是你们的缘分。”
匡寒沛本已预备起身要走,听到这句话,猛地回头,问:“母亲,您是说当日您要我相看的是伊素霜?”
于氏被匡寒沛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是啊,怎么?有何不妥?”
“那她知道吗?你可否让人知会过她?她作何反应?”
匡寒沛的这一系列问题把于氏问住了,愣愣地看着自家儿子,不知道一向持重的他,怎会如此慌张?猛然醒悟过来,问:“你们之前认识?见过?你对她......”于氏脑子一转,说道,“自然是得先问过你的意思,若你同意了,才好去跟人家说。若你这头没个准信,我总不能背着你去下聘礼吧。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早些歇着去吧。对了,明日若你执意去伊家,我和你同去吧。”
于氏上一次去伊家,是从皇宫谢恩出来后的第二日。伊家对她盛情款待,那日她只坐了片刻,喝了杯茶,给素霜送了一只从婆母那里得来的祖传的镯子,饭都没吃,便走了。
那时,从西贝传过来的消息,让她惶惶不安。突然的赐婚更是让她心生疑虑,差小方去打听,也只是只言片语。后来,才慢慢理清了头绪。
明日也该和儿子一起,正式去拜访拜访。为当日之唐突,也为澄清一些“莫须有”的民间传言。
第二日天还未亮,拜帖就送到了伊家。伊耀正去宫里请假的功夫,母子俩就坐着马车到了巷子口。何氏带着素霜出门迎接。
时进二月中,京城仍旧天寒地冻。素霜裹着夹袄,略施粉黛,站在寒风中,迎上了那个让他不安了许久的人。说来也怪,两人只一个月未见,再见面身份地位竟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微微服身行礼,因为冷,说出的话中带着寒气。
“于夫人,匡将军。”
匡寒沛见她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曳,心中一动,说了句:“这里冷,进去说话吧。”于氏瞥了眼儿子,微笑着拉住素霜的手:“哎呀,等了好久了吧,手都这般凉了。快进屋去,咱们暖暖和和地说话。”
何氏想上前套了近乎,可母子俩只跟她点了点头,谁都没有想多说一句的想法,便只好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