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落,风卷过断崖边缘。
西恩立于崖上,深色斗篷在身后扬起。他的瞳孔被术法遮蔽,只显浓黑,唯有火光掠过时,才隐约浮现一抹极淡的金。
崖下,是一处改造过的岩洞据点,仅容一人伏身进入,内部却别有洞天。
他径直下行,洞底传来铁器碰撞与低声训诫,是影子军团的夜训未歇。他未打断,只径直前往侧殿。
“殿下。”副将黑沙迎上来,衣袍未解,刀刃犹带血痕。
“南线封口完毕,”黑沙压低声音,“但阿斯达东侧清晨有残裔痕迹。未见其他迹象。”
西恩没应声,只垂眸看着掌心黑曜石。
“近日暂不行动。但边哨夜巡加派,不许再有泄漏。”
“明白。”黑沙答,犹豫半息,又问道:“属下斗胆一问,那道术式的波动……”
西恩指节轻叩石台,道:“暂缓。”
他回到静修石室内。灯火不明,光影映在他瘦削的侧脸上。他取出铜盘,将黑曜石置于盘中,指尖一转,纹波缓缓游走——毫无反应。
他本不该在意。但脑中,仍闪回那一瞬的凝视:她的神情紧张,却不退缩。
那一天,他负伤倒下,术式延迟,偏偏是那女孩……伸出援助之手。
他记不清她的名字,却记住了那种混乱中穿透空气的安静目光。
他也记得,有光曾从她的手腕间浮现,短暂地,与他掌心的旧痕交汇——那一瞬如命定。
那气息或许毫无意义,但哪怕耗损术力,哪怕只是虚幻投影,也不愿放弃这点希望。
他分不清,究竟是那点善意作祟,还是只是因为那气息。
但他隐隐知道,那股气息并非母亲留下的痕迹那么简单。
它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出现过。唯独那女孩,像是某种意外闯入这片规则之外的存在——又偏偏,与他产生共鸣。
黑曜石仍无反应。
他沉默地收起铜盘,理了理衣袍,径自走出石室。
甬道尽头,身着灰袍的少年们正在仍在训练。
这是影子军团——不是一个王国的部队,而是他一点点造出来的兵。
他们之中有四个是去年冬季收编的。快死在北境断壁上,只剩一口气,是西恩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他们效忠于谁,你比我清楚。”他说,“不是因为誓言,而是因为绝境。”
黑沙低头应了声:“是。”
在他右耳后侧,有一枚几乎隐于肌肤的符印。那是以秘法强行封存他成长轨迹的痕迹。
外表看去,他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可他心知,自己的生命线终究难再进一步。
“殿下,”黑沙忽然低声道,“您的魂核再度出现不稳迹象。”
西恩点头:“我知道。”
“如果没有术式封印……”黑沙犹豫了一下,“您恐怕早就——”
“无需多言,”西恩打断他,语气平淡,“自会有办法。”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这旧咒,也算有点用,让我不会被他们察觉。”
黑沙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西恩走至殿边,目光落在石墙上的战局图。其上有诸多术纹与刻痕,代表着异族、残裔、流民、神使等不同势力的走向——而中央那处空白区域,被留出一道窄窄的通道。
“阿布尔会筛检西省所有未册少女。”黑沙轻声说,“净纹殿的术尺极难蒙混。”
西恩盯着图面半晌,没有出声。
片刻后,他移步至另一个低台边,说道:“继续盯着,如果有异常,立刻回禀。”
黑沙抱拳:“遵命。”
晨光洒落西部净纹殿。
殿体为层叠穹顶结构,覆以金釉琉璃,雕饰着火焰神的高浮雕与月之眼的古镌。殿前广场设有星芒阵法,中央立着三根通天神柱,其顶端各嵌一只漆黑瞳珠,象征审判之眼。
净纹殿内部氤氲着淡淡的香气,银色的帷幔在空中缓缓晃动。
“茜尔娜”被引入殿中时,头上披着厚袍,面色苍白,神情木然。
“带她去第二净台。”阿布尔神司未抬头,声音沙哑而缓慢。
他身穿白金神袍,眉心一点朱砂,手捏银术尺,站在祭台前翻阅祭书。
“她的脉息不稳。”旁边的助祭低声道,“连最浅层的感应术也没有反应。”
“是吗。”阿布尔垂眸,目光扫过那名少女。“无册之体吗?”
他踱步向“茜尔娜”走去,拂开她的手腕,触及脉口,指尖浮现出一层浅淡光纹,随即便熄。
“连底层供祭灵力都无法唤出。”他说,“是普通人。”
助祭皱眉:“需要处理吗?”
阿布尔沉思了片刻,将术尺抵在那少女的额前,轻声低咏术语。光波如羽落般飘散,落在她的眉心上。
“此身不具祭性,”他平静道,“不必留在这儿。”
术式流入那具假人的神识,不留半点波澜。她眼底微微一震,随后目光空茫,缓缓低下头。
阿布尔转身吩咐身旁随侍:“将她送出净纹殿,原路遣返。”
“遵命。”
假人被带离时,正好与一队正在布阵的助祭擦肩而过。
人群中,红袍的少女停下脚步。她肩披朱金斗篷,银蓝色的眼眸略一偏转,目光落在那名缓缓离开的黑袍少女身上,神情微变。
——正是昨日与阿丽娅对视的那位少女。
她望着那道被术法抹去记忆、目光空茫的身影,没有出声。只是指尖在掌心轻轻一旋,淡金色的术印短暂浮现,又很快隐没。
净纹殿外的甬道清寂幽长。
“茜尔娜”被引至东墙外的小径上,侍从将她扶下台阶,随意地吩咐一句:“从这边离开。”
她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却并未迷失。她似乎本能地避开人群,缓缓走入旁侧的藤蔓掩映处,安静站定在一颗老树下。
不多时,一道斗篷的身影无声掠至,停在她面前。
西恩伸手,食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术式迅速检索一遍幻像状态。他低声开口:“做得不错。”
假人没有回应,只静静地朝他低头行了一礼。他转身,引着假人离开。
他们穿过一段废弃的旧道,绕到神殿后侧的一座小花园旁。那地势微低,被数道回廊隔离,游人极少。
他划破掌心的旧伤,以血为引催动术法,场景一转,已立在旧神殿之中。
远处的石阶边,阿丽娅正坐在台阶上,双手抱膝,望着前方那座半塌的凉亭发呆。她的发丝微乱,被阳光映出一层淡淡的柔光。
她听见脚步声,警觉地回头。
逆光中,少年静立在石道之上,黑发披散,轮廓在晨光里冷冽分明。那双眼被术法遮掩,只呈现出深黑色,像一口枯井。但她仍隐约感觉到某种熟悉的气息正随他而来。
而他的眼睛——那双被术法遮掩成黑色的眼睛,在光映照下一瞬仿佛掠过一丝金芒,极快地,又黯淡下去。
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她。
阿丽娅怔住了。
那张脸令她人难以移开视线,那种近乎诡异的美感,仿佛是某种来自幽暗世界的存在,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破碎与锋利。
她片刻后才垂下眼,因为她觉得这人很像那天的少年,可那双眼睛……
西恩早已移开视线,只简短道:“事情处理完了。你可以走了,我会送你回去。”
她站起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颈侧一抹浅浅的瘀痕上——仿佛是未褪的旧伤。
而那一刻,她几乎可以断定了——眼前的人是她在山林间撞见的金瞳少年!
也是从那天起,她手腕上多了那道羽翼印记。
她没有挑明这点,只是在他转身走开的瞬间,轻轻捻了捻手腕那处肌肤,仿佛还残留着当时那道术光掠过的余温。
所以是因为那一次吗?她心里想,嘴角抿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意味,“如果当时没有救他,也许他不会帮我。”
她需要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带入这个世界,又为什么偏偏是在见过他之后,手上出现那样的印记,与他有关吗?
她望着那少女,又看向眼前的少年:“你是怎么做到的?”
“术式幻像。”他没有回避,“不难。”
“所以,那些人真的信了?”她步步追问,“假人,术法,你就不怕被识破?”
他淡淡道:“足够了。在初筛中,没人会再查你。”
阿丽娅看着他,像想从他脸上捕捉些许情绪。可他一直冷静得像在陈述某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谢你,西恩。”她终于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神殿要抓我?只是因为外来人员?”
西恩没有立即回应,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在光晕下,那女孩的五官显得柔和可爱,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一种不设防的脆弱与沉静。可她眼里的神情却很复杂,警觉、困惑、又微微带着感激。
他移开目光:“因为你的出现过于奇怪。”语气不急不缓,“你不是帝国人,没有籍册,却突然出现在术法监控区域。”
“那你呢?”她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波斯人吗?你能进出神殿,还能施术带人离开,你的身份是什么?”
西恩沉默片刻,眼中没有情绪,只吐出一句:“你不必知道。”
气氛短暂凝滞。
说罢,他转身走在前面,步伐不快,却不再看她。
阿丽娅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握了握手心,默默跟上去。
花园外,风吹过长廊,帷幔微动,阳光落在旧砖间,像是一道光与影的缝隙,被轻轻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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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印记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