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加的天气变得很快,虽然天气预报说是晴天,但真当夏长安和黎泊出门的时候,又悄摸阴了下来。
“我们从瑞典门开始走,然后去猫之屋和黑头宫,之后会路过圣彼得大教堂,诶对,这次我们上去吗?”夏长安将路线打印了出来,拿在手里念叨着。
黎泊调整着相机的参数,“上吧,那里可以拍到整个老城,取景蛮不错的。”
“行,下午赶在日落前可以去自由纪念碑和新艺术街区,最后到里加中央市场收个尾。”夏长安将纸一叠,对自己做的攻略无比满意。
只希望天公作美,不然恐怕拍不出新艺术街区十分之一的美。
瑞典门是里加唯一保存下来的城门,听起来虽然满载历史的厚重,可实际上却是一道不宽阔、不壮观的,略带斑驳的旧门。
很自然的融入到新旧交参的老城。
夏长安记得高中时查资料,将瑞典门想象的无比壮观,后来看到图片不免有些失望。
现在再看已经平静了许多,甚至能品出一抹时间的纵深。
岁岁年年,人们穿梭于这道门下,过着与数十年,数百年前相似而又不同的日子。
老城的街道纵横交错,石板有些坑洼,带轮子的走过都是一颠一颠的。
考虑到这一天行程量不算小,夏长安借了辆自行车想着节约时间,但是问题也随之产生。
黎泊拿相机在后座,而夏长安载不动他。
在自行车龙头的方向几次失控和前轮离地之后,夏长安不得不思考放弃这个交通工具。
“要不你来拍?我把数据调好,你拿着不动,也能把一路上的景录下来。”黎泊提出了很有可行性的建议。
二十分钟后,某个拐角。
黎泊倍速回顾刚刚夏长安录的街道,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夏长安泄了气,他明明很努力按黎泊的说法控制相机的位置,怎么拍出来是这个效果呢。
美是美的,全靠老城自带的滤镜。
真是个精细活,差一分一厘都不行。夏长安在心里吐槽。
“算了,我们慢慢走吧,里加也不大。”黎泊伸出两根手指把夏长安下撇的嘴角推起来,相机也对焦到夏长安的脸上。
夏长安急了,但他又不敢有大动作,怕伤害到脆弱娇贵的电子器械,只好攥着黎泊的手警告:“不准拍嗷。”
两人在里加的街道上慢慢走着,水汽挂在身上带来一阵一阵凉意。
“今天还能出太阳吗?”夏长安抬头望了望乌云蔽日的天,不由的担心起来。
“没有太阳的里加也不错,就是更加萧条和冷淡些,说不定拍出来还能更厚重。”
“什么厚重,就是日照不足缺乏维生素D。”
黎泊失笑,“夏老师,浪漫一点嘛。”
话是这么说的,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生活,夏长安真心觉得萧条可能才是里加的本色。
抓不住的日光转瞬即逝,仿佛那个彩色的海滨小城只是海风掠过带来的幻想,随着水汽游走、消散。
前苏联的建筑和各个教堂交错排布,艺术家肆意的涂鸦穿梭在城堡之间,里加的时间是一块一块的,重叠在一起,留下了不同时代不同文化的印记。
“黎泊你看那!”夏长安激动地说:“它和铃铛好像啊。”
黎泊顺着夏长安的手指看去,愤怒的小猫正弓着背背对着他们。
猫之屋到了。
黎泊快速扫视了一圈,发现墙脚下正有只黑猫睁着清澈的眼睛看他们,马上把镜头对准他,放大,再一路向上,正正对上屋顶的黑猫。
“Summer老师,快,你去引诱一下那只猫,让他到前面的椅子上。”
夏长安不理解,但他照做。
幸好兜里还有为铃铛备着的猫条,夏长安小心地引着猫猫走,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把它弄到了长椅上。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黎泊眼神微动,反应了两秒后才说:“嗯好,你慢慢退出来就好。”
夏长安回到黎泊身边,发现这个画面刚好把两只猫都框下,错位下连姿势都异常同步。
他感慨:“没想到那个雕像还挺写实。”
这边的游客多了些,夏长安出乎意料地听到了中文讲解。
导游戴着小蜜蜂声情并茂地介绍:“大家,我们抬头看,这里就是里加的著名景点‘猫之屋’,二十世纪初设计而成的,屋主是一位德国商人,当时他想加入大商会,被拒绝后怀恨在心,建了这栋楼,然后在上面放了两只愤怒的猫猫,让猫猫的屁股对准了商会……”
“有人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导游停顿了下来。
“他被商会告了。”黎泊在旁边提起。
导游高兴道:“对对,这位朋友说的没错。他们的冲突就这样一直到一战才调解成功。最后商人退让了,把猫猫掉了个头。”
“你们也是中国人呀?也来拉脱维亚旅游吗?”
“你们行程怎么安排啊?自由行?要不过会一块?”
“帅哥你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老乡极其热情,一拥而上问了好多问题,夏长安和黎泊应不过来。
估计是黎泊背着摄影器材的样子太过专业,让他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
夏长安坐在一旁的石砖上,饶有趣味地看着被叔叔阿姨们包围的黎泊。
看起来他们对黎泊的水平很满意,还有回头客呢。
单人照、双人照、合照几乎拍了个遍,黎泊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临了,还有阿姨开始打听黎泊几岁了、哪里人,提出想要加黎泊的微信。
黎泊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忙摆手拒绝。
旅游团浩浩荡荡地向着下个景点出发了,夏长安给黎泊递水,黎泊也累了,喘着气坐下。
夏长安看着游客高高兴兴离开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在黎泊耳边调笑:“黎导,你好抢手哦。”
黎泊定睛看着夏长安,两人那么近,好像黎泊再往前一分就能碰到夏长安的鼻尖。
“是吗?”
说罢,黎泊突然俯身向前。
在两人的肌肤即将接触的前一刻。
夏长安退却了。
他扯了扯衣服,故作轻松道:“走吧,去黑头宫,我还挺想看看网上说的黑头F4的。”
黎泊没有说什么,只是视线追随着夏长安,顺着他说,顺着他走。
黑头宫和黑色完全不沾边。
整栋楼是粉色的。夏长安想起了车站附近的一个清真教堂,他记得也是粉色的,不知道在文化上这两者有没有什么渊源。
蓝金色的天文钟高高挂起,听说可以显示月份与月相。夏长安让黎泊把镜头拉近,但是该看不懂还是看不懂。
夏长安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黑头F4”,跟他们一人合了一张影。
这几位兄弟比网图还要憨厚很多。
太阳很给面子,从云层中爬了出来,夏长安渐渐觉得身体开始变暖。
买了一杯一点五欧的寡淡的咖啡后,他们俩将去到一个熟悉的地点。
圣彼得大教堂。
在教堂门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一段不算美好的回忆同时在他们的脑海中出现。
夏长安很好奇,问:“你当时在想什么?”
电梯上升时与空气的摩擦声把两人包裹,黎泊沉默着,直到两人来到观景台。
黎泊说:“拍照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那一刻应该被留下来。后来你看到我了,我还记得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这人怎么好像不太喜欢我’。”
直觉还挺准。夏长安想。
“咱们这认识方式也是很小众了。”
“里加本身不也是个小众旅游地嘛,”黎泊从观景台上向下拍,将附近的街道都收到了镜头里,不经意地提出,“你呢?你当时在想什么?”
夏长安眼神一转,压着坏笑说:“我啊,我当时在想,这人可真讨厌。”
“哦?那现在呢?”
“马马虎虎吧,勉强算及格。”
黎泊故作痛心说:“万恶的评分制度啊。”
“还是有很高的提升空间的,继续努力吧。”夏长安煞有介事地说。
“那什么时候满分了,劳烦夏老师提醒提醒我。”黎泊认真地看着夏长安,想要找到他躲闪的情绪背后的出口。
夏长安同样回望良久,才慢慢吐出一个“好”。
窗户纸看起来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好像一捅就破。
但是距离真的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却不知道还有多遥远。
“好啦,趁天气不错咱快去艾尔伯特街吧,过会说不定天又变了。”夏长安伸了个懒腰,他感觉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要到极限,必须速战速决。
生命在于运动啊。
看到黎泊背着大几斤重的相机拍了半天还毫无疲态的样子,夏长安开始反省,决心以后还是要把运动提上日程。
“诶这是那个《不来梅的音乐家》?”夏长安摸了摸离他最近的铜驴鼻子。
教堂后边有一个很奇特的雕塑,上面累着四只动物,这里本不在拍摄的计划内,遇上算是意外之喜。
听说摸到这几个动物的鼻子会有好运,很明显,最低的驴鼻子已经被游客摸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