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的海之心 第11章 第 11 章

酒店引以为傲的温泉终究没有等来光顾，两位客人在松香和海风声中入眠。

十月的拉脱维亚转凉，离开尤尔马拉时夏长安喉咙发痒，他清了清嗓子，计划回去之后置办一个常用的医药箱。

大巴载着他们前往里加。

车上人很少，算上黎泊和夏长安拢共也就四个人，分别落在车子的三个角上。

今天的阳光很好，从树干里透到大巴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移动的光斑。

黎泊手臂上挂着自己的外套，他问夏长安还需不需要，被拒绝了。

夏长安在旁边闭目养神，黎泊看着车窗上夏长安的影子，想起昨天法国小哥的话。

他问：这是你的男朋友吗？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黎泊语塞，他突然不想说出否认的话。

回过头来想，黎泊也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幸好夏长安听不懂。

但是，如果他能听懂，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路上夏长安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

“需要感冒药吗？我那有。”

“谢谢，我自己带了。”

虽然那个装了药的行李箱被丢在了上海的某个酒店。

离尤尔马拉越远，风声就越小，空气中咸湿的气味就越淡。听觉和嗅觉都在告诉夏长安，要把留在大海的心收回来。

他的防御机制比他的理智更早察觉到了异样。

夏长安借口头晕，拒绝了黎泊一起吃午饭的提议。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抗拒继续和黎泊相处。潜意识里拉起了长长的警报，但他找不到危机的源头，这让夏长安毫无安全感。

胡思乱想了一整天，可能是精力用尽了，周一上班的时候夏长安就真撑不住了。

感冒来的猝不及防，上课上到一半夏长安感觉自己眼冒金星，拖了个椅子坐下讲课。

缓过来一点后，夏长安又扶着讲台想要站起来，就是这一站，让他眼前一黑。夏长安求生的本能让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重重地靠回椅子上，椅背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回荡在教室的异响。

这可把学生们吓坏了，虽然夏长安解释只是眼前黑了几秒钟，现在没事了，但埃德加尔斯已经麻溜地去请了校医，连何文心和扬尼斯都来了。

“不好意思啊何老师，耽误上课了。我真没事，经常这样的，一般过几分钟就好了。”夏长安抱歉地和何文心说着，校医正在他身上捣鼓检查。

何文心难得板起面孔，严肃道：“身体不舒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舒服了就应该休息。”

“课上一半呢……”

“没事儿，我来带孩子们看纪录片好了。”扬尼斯主动接过话，给校医使了个眼色，让他扶着夏长安往外走。

“可这是我的工作……”夏长安弱弱地提出。

“亲爱的，工作是工作，但工作也只是工作，迟了点少了点都不是什么大事。中国的有句古诗怎么说的来着，‘清凉一枕睡，胜得万黄金①’。”扬尼斯老神在在地回答。

这诗用在这对吗？夏长安在心里发出疑问，但不好对外国人的中文过于苛责，便没有问出口。

夏长安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跟校医交代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长久伏案看书写字导致他的颈椎一直不太好，时不时会犯晕，有时候连带着还会手臂发麻。以前也看过医生，严重的时候贴个膏药就熬过去了。

这段时间的工作并不累，估计是感冒引起的。

“我真没事，可以回去上课的。”

校医还在和何文心交谈，对夏长安的提议视而不见。

校医问夏长安平时连续低着头的时间长吗。

夏长安想了想，谨慎地往小了报：“大概一天七八个小时吧。”

校医震惊地张大了嘴，然后叹了口气。

夏长安心虚地咳了两声。

校医又问夏长安平时运动吗。

夏长安更小心地说：“以后会好好运动的。”

校医又叹了口更长的气。

面对医生，生活习惯不良的人就容易心里发怵，比如夏长安。他对着输出了一长串的医生不停点头称是。

最后校医和何文心两个人正式敲定了一个方案：让夏长安休息一周。

当夏长安听到这个“医嘱”之后，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医生，我是得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绝症吗？”

校医痛心疾首地告诉夏长安：是的，你这个颈椎怕是治不好了。

看到夏长安瞪大了眼睛，何文心赶忙解释：“他的意思是你的颈椎要好好养着，她平常喜欢讲冷笑话，你别紧张。”

“但是休息一周我的课怎么办？”不用上班固然是件好事，但夏长安心里却不自在。

“可以调课、可以换班，安排不过来也可以直接取消。夏老师，有责任心是好事，但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何文心语重心长地劝说夏长安接受这一段突然其来的假期。

夏长安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直到坐在自己房子的窗台上，看对面的拉脱维亚国家图书馆在夜幕到来时亮灯，夏长安仍觉得很不安定。

要不趁着这几天多囤点稿子？

不行，医生刚刚才嘱咐过最近不要老坐着。

没事的话可以提前备备课？

也不行，医生也说了最好别低头。

夏长安感觉活了二十五年以来，在时间上从没有过这么富裕过，导致他无所适从。

房东太太给夏长安发来了问候，问他这段时间在里加生活得习不习惯，又告诉他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她说。

夏长安便问房东太太：在拉脱维亚，人们空下来的时候一般会干什么。

得到的回答是：去森林里散步，拿个篮子去采蘑菇。

夏长安对着手机沉默了。

过了一会，房东太太又说，她又想出了个好点子，说可以去采西斯喂天鹅。

夏长安对里加人民的生活节奏终于有了清晰的感知——太惬意了，惬意到他都忍不住嫉妒。

在这一众选项里纠结了半天，夏长安最终决定过两天去采采蘑菇。

房间的隔音不太好，可以隐约听见隔壁的动静。

从租房软件退出，夏长安看到自己的手机壁纸——是黎泊拍的月亮。

前天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居然能干出跟别人讨月亮这样矫情的事，夏长安现在越想脸越发热。

要不把壁纸换回来？

但是照片又有什么错呢？再说这张真的拍得很好……

[Libre:吃饭了吗？我刚弄了点菜]

[Libre:有南瓜蒸百合]

[Libre:萝卜排骨汤]

夏长安咽了咽口水，强行忍住对中餐的向往。他还是不太敢见黎泊。

手在对话框点击又删掉，想找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

黎泊看见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跳跳停停，不由得紧张起来。

今天他窝在客厅看书的时候，听见夏长安比以往更早下班，在楼道里咳嗽的动静听起来要比昨天还严重。

然后原计划准备凑合一顿的黎泊跑去中央市场买了新鲜的菜，虽然不知道夏长安会不会接受，但他就是想做了给他送过去。

夏长安在犹豫什么呢？

黎泊的窗户没有关严，小黑轻松地顶开窗，跳了进来。等黎泊反应过来时，已经爬上餐桌“喵呜、喵呜”地叫唤。

“这些你不能吃，我给你找点别的。”

但是被居民们喂得嘴刁的小黑已经不满足于普通的猫条了，一直在黎泊脚边蹭着，对猫条不屑一顾。

黎泊看夏长安一直没回信息，决定直接端着菜上门。

夏长安听到门铃声响起一激灵，这还是他住过来后门铃第一次响。

夏长安给黎泊开了条门缝，问：“怎么了？”

“做了饭，要一块吃吗。”

热腾腾的饭菜的香味扑来。

真的很香……可夏长安还在犹豫。

黎泊耐心地等着回应，小黑就明显没那么耐心了，它头一钻，身子一扭，直接进到了夏长安的屋子，大摇大摆地参观起来。

“诶？小黑也在？”

夏长安一分心，手上的力道一松，门开了大半，黎泊也顺势挤了进来。

来都来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夏长安说服了自己，这只是一顿饭而已。

小黑也是奇怪，在黎泊那挑食挑得厉害，但同一根猫条到了夏长安手里它又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后，小黑躺在客厅的地毯上，舔着自己油光水滑的爪子，随着它的动作，脖子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响着。

“要不给它换个名字吧？叫铃铛？黑芝麻？”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你不是说它不喜欢这个名字嘛。”

黎泊忍俊不禁，说：“那就铃铛吧，它这身皮肤天黑了就只能看见铃铛了。”

“好哇，铃铛过来。”

铃铛很给面子地跳到夏长安怀里。

“你今天提前下班了？”

“老毛病犯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把其他人吓着了，直接给我放了假。”夏长安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失笑道。

黎泊下意识将手覆盖上夏长安的后脖颈，连他这样的医学门外汉都能感觉到夏长安有些变形的颈椎骨。

夏长安身体一僵。

黎泊知道自己冒昧了，他讪讪的收回手，却忍不住说：“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

他手还挺暖和。

夏长安满脑子只剩下这个念头。

①宋 孔平仲《午眠》

今天突然在想，黎导是不是形成了“猫猫不理人就用好吃的来勾引”这一路径依赖

并且猫猫颇为受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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