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时宇第二天是被季千帆在耳朵边叫醒的,他这个没受伤的人比受了伤的人还要有气无力。
季千帆简直是铁打的,雷打不动地去到公司,随便把想偷懒的郑时宇也带到郑明的办公室。
“你身体怎么样了?不是告诉你在家休息几天吗?”
看见季千帆到公司郑明一脸欣慰,虽然表面夸赞,内心还是希望男人为公司当牛做马。
“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我这人闲不住,待在家浑身不舒服。”
等季千帆汇报完工作出去后,郑时宇翻了个白眼,被郑明抓个正着。
“要老子说多少次才改掉你吊儿郎当的态度?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副模样,照你脸我就抽。滚过来,站我面前,说,这次跟着老季出去,学到什么了?”
被骂一顿,郑时宇态度瞬间正儿八经起来,“当然有啊,多得很呢。”
“哦,说来听听。”
“我们去看了一下当地的玻璃市场,发现工艺都很单一,要不是花,要不是鸟,稍微复杂一点的玻璃制品很少人制作。”
“比如?”
“比如城堡,那种中世纪的城堡。”
“城堡?”郑明一脸不屑,又有想打人的表情。
“对,玻璃城堡。”
“你脑子没问题吧?”
“听我说完嘛爸,与建筑相关的玻璃制品总的来说都很少,外国建筑更是少得可怜。”
“肯定是没有销路才做得少啊,你个猪脑子。建筑玻璃品做起来太复杂,人力物力都会花费不少,成本太高,售价自然低不下去。但买家对比其他的玻璃制品又觉得没必要,最后就会导致销量少。”
“我留学的时候那些老外对咱们国家的玻璃手工艺品特别感兴趣,50欧的小猫小狗大有人买。欧洲的古建筑,既神秘又华丽,搭配亮晶晶的玻璃和灯光,不论摆在家里还是商场里,都很好看,做出来包有销路的。”
“我看你去外国念了几年书就觉得外面的月亮更圆了是吧?咱们的中式建筑怎么不考虑?只顾着城堡,那些外国佬愿意花高价买你的烂城堡?”
“爸你就支持我一下吧,要是城堡行不通,就算了。”
“你以为这么简单,做一个模具就要好几百万,钱投进去最后卖不出去,亏空谁来补?”
郑时宇又死缠烂打了一阵,并表明可以立马出国市场调研一番。郑明只以为年轻人是想出国玩乐,愤怒地把人赶出办公室,并叫他这几天都去工厂监督,不准再呆在公司。
年轻人被气得要死,从办公室出来后,在工位上疯狂砸键盘。
“那放我出去留学干嘛?死老头子今后抱着旧玻璃哭吧。”
季千帆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一反常态的郑时宇,走到年轻人身边,听见他在碎碎念。
“你在生什么气?”
“还能生什么气,当然生我爸的气了。”
“要不进我办公室说一说?”
郑时宇正愁无处发泄,季千帆一邀请,立马进到办公室里。
男人把办公椅让出来给郑时宇,还给年轻人倒了杯茶,喝完茶,火冒三丈的年轻人气得握拳捶桌。
“我爸不同意我的方案,说没有人会买玻璃城堡。”
“怎么突然想做玻璃城堡?”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开一家只做玻璃城堡的定制店。”
“嚯,还挺高级。”男人坐在对面,静静听着,“讲给我听听。”
“那当然,做起来也高级。你听我说。”感觉找到一个忠实听众,郑时宇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玻璃城堡的造型主要借鉴各大出名的欧洲古堡,玻璃的透光度、颜色是可以私人订制的选项。”
“在你想好这个项目之前,进行过市场调研吗?这个玻璃城堡的需求者有多少,你知道吗?”
“调研可以之后慢慢进行嘛,肯定会有人买的,但我爸一来就把我否了。”
“错了,调研肯定是最先的,如果一腔热血地投进去,结果发现需求很少,那岂不是亏得血本无归。玻璃这个东西可以机械制造,也可以人工制造,两种方式侧重点不同。机械化制造更快更便捷,但模具的建造和养护会花费很多钱。如果使用人工的话,那么效率就会大大降低。你连路线都没规划好,怎么迈出第一步?”
道理是这个道理,季千帆劝他迷途知返也没有郑明那么难听,可他还是觉得季千帆也不理解自己,更加生气。
“我当然有考虑这些喽,但是老头根本不听,一下子就把我赶出来,还是要做他那堆旧东西。”
“我懂了,你是怪他没理解你。你想他继续创新,哪怕不是城堡也没关系。”
男人推推眼镜,瞧着年轻人慢慢绽开笑容。
“就是这个意思嘛,和你说起来还轻松一些。”
终于听到一句想听的话了,郑时宇感动得几乎落泪。口渴的年轻人端起季千帆的杯子喝水,准备继续说,可等到喝下去,才发觉不对劲儿。
“你这水什么味啊?”
“我朋友给我寄的茶叶,说是养胃的。”
“养胃的?怎么喝起来这么恶心,一股子臭脚丫的味儿。”
“你喝不习惯而已,出去出去。”
把人赶走,季千帆再喝了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但不禁感叹,自己和年轻人确确实实有一些代沟。就拿玻璃城堡来说,他也完完全全不能理解。只不过他说话没那么直接,郑明已经打击过郑时宇的自信心了,他便不好再打击了。
*
被郑明和季千帆双双教育后,年轻人的积极性下降了许多,整天都丧着一张脸。
这段时间,前男友姜方鸣又打电话来骚扰,更是不堪其扰,心情就没有起来的时候。
季千帆看在眼里,又把人叫到办公室谈心。
“是不是不做出一个玻璃城堡,你就不死心?”
“对。”年轻人气鼓鼓地说道。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又犯贱,竟然借给姜方鸣十万。
“行,那我当你第一个客户,你为我定制一款。”
见季千帆有让他一展抱负的宽容,前男友借钱的事瞬间被抛于脑后,郑时宇像是充满电一样,复活了。
“你说真的?”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来逗你玩,你把图纸设计好,就交给工厂,让工人做个样品出来。”
年轻人听完眼睛放光,冲出办公室,没一会儿带着笔记本和平板回来。季千帆不明,但郑时宇已经坐在他跟前。
“那我要问问你的偏好了。”
“偏好?”
“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喜欢透的还是磨砂的?”
“透的。”
”在这里面选一种形状。”年轻人递上平板,手指扒拉,让自己的第一位“顾客”慢慢浏览。
季千帆看了许久,倒不是因为选不出来,而是觉得郑时宇在画画方面确实有些天赋,每一张城堡的图片都美得各有特点。
“我选这一款吧。”最后男人手指向相对简单的一款。
“您就瞧好吧。”
该说不说,在这样的鼓励下,前些天无精打采的年轻人一下子就像放归山林的鸟儿,有了飞翔的**,季千帆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那人真地这么想做玻璃城堡吗?自己会不会让他信心倍增,今后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想了想,男人还是不准备担心未来的事儿,一切自有定数。不过对于郑时宇的鼓励却一直存在于他的内心。曾经没给过那人母亲的支持,如今转嫁到儿子身上也不错,至少不让他的心里再留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