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暮色裹着雪粒子,落在青瓦白墙的老城区。吴奕晨拎着简单的行李箱,站在熟悉的巷口,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沾了层薄雪。
他刚结束749局的年终磁场观测项目,赶在除夕前回到了老家。白大褂换成了深色羽绒服,可那股子慢条斯理的劲儿,半点没改。
推开家门,暖融融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母亲王秀兰立刻迎上来,接过他的行李箱,眼角的皱纹笑成了花:“可算回来了!你爸念叨你好几天了。”父亲吴建国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报纸,头也没抬:“回来就好,洗手吃饭。”
餐桌上摆满了吴奕晨爱吃的菜,红烧鱼冒着热气,糖醋排骨色泽鲜亮。母亲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絮絮叨叨:“你今年都三十五了,在研究院里天天对着那些仪器,能有对象吗?”
吴奕晨扒拉着米饭,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妈,研究项目忙。”
“忙也不能耽误终身大事啊!”王秀兰放下筷子,语气认真,“我跟你张阿姨打听好了,她侄女林晚,在市立图书馆做古籍修复,人文静,长得也周正,跟你肯定合得来。大年初三,你们见一面?”
吴奕晨没立刻答应,指尖在碗沿轻轻敲了敲。
他习惯了实验室里磁场的恒定频率,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安排”,心里没什么波澜,也没什么抵触。“再说吧。”他含糊道。
“什么再说!”父亲放下报纸,难得严肃,“你都三十五了,别人像你这么大,孩子都上小学了。
研究院里的事再重要,也得有个家。”吴奕晨抬了抬眼镜,看着父母期盼的眼神,终究点了点头:“好,见一面。”
大年初三下午,约定的咖啡馆里飘着拿铁的香气。吴奕晨提前十分钟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磁场线的轨迹。
他没刻意打扮,依旧是简单的毛衣牛仔裤,眼镜擦得干干净净,透着股书卷气。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林晚走了进来。她穿着米白色的大衣,长发束成低马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手里抱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书。看到吴奕晨,她主动走过来:“你好,我是林晚。”
“吴奕晨。”他起身点头,声音平稳,“请坐。”
服务员送来菜单,林晚翻了翻,点了一杯热牛奶,然后把那本书放在桌上,封面朝上——是本泛黄的《古地磁学导论》。
“没想到你也对这个感兴趣?”吴奕晨的目光落在书上,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好奇。
林晚笑了笑,眼角有浅浅的梨涡:“我修复古籍的时候,遇到过几本清代的天文历法书,里面提到了‘磁石指南’,就找了些相关的书来看,算是门外汉的兴趣。”
这一聊,就停不下来了。
吴奕晨从实验室里的磁场发生器,说到自然界的地磁场,语速依旧缓慢,却条理清晰。林晚听得认真,偶尔提出几个问题,角度新奇,竟让吴奕晨有些意外。她不像旁人那样觉得磁场研究枯燥,反而能从古籍修复的角度,联想到古人对磁场的认知演变。
“你说磁场是流动的,其实古籍的纸张纤维也像磁场一样,有自己的走向。”林晚捧着热牛奶,眼神明亮,“修复的时候不能急,得顺着纤维的纹理来,就像你研究磁场,得跟着它的规律走。”
吴奕晨看着她,眼镜后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就像一束温和的磁场,与自己的频率不谋而合。
同事们总笑他是“实验室里的老古董”,不懂人情世故,可在林晚面前,他不必刻意加快语速,不必勉强自己融入热闹,这种松弛感,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咖啡馆的时钟悄悄走了两个小时,雪还在下,落在窗户上,化成淡淡的水痕。分别时,林晚主动说:“下次有空,我带你去看看我们馆里收藏的那本《磁石图考》,说不定对你的研究有帮助。”
“好。”吴奕晨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别人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假期,吴奕晨几乎每天都和林晚见面。有时是在图书馆的古籍部,林晚给他展示那本清代的《磁石图考》,泛黄的纸页上,手绘的磁石图谱带着古朴的智慧;有时是在老城区的巷子里,两人并肩走着,吴奕晨听林晚讲古籍修复时的趣事,林晚听他说实验室里的磁场异动,雪地里留下两道长长的脚印,不急不缓,步调一致。
母亲王秀兰看在眼里,喜在眉梢,偷偷跟吴建国说:“我就说他俩合得来,你看奕晨,这几天话都多了。”
吴建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儿子天天泡在研究院里,会变得孤僻,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假期结束前一天,吴奕晨约林晚去了城郊的天文台。雪后初晴,天空格外清澈,银河清晰可见。天文台的观测台里,吴奕晨启动了便携式磁场探测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曲线。
“这是地磁场的实时数据。”他指着屏幕,“宇宙中的磁场很复杂,行星、恒星,甚至星云,都有自己的磁场。它们相互作用,形成了现在的宇宙秩序。”
林晚靠在观测台边,看着屏幕上的曲线,又抬头望向窗外的星空:“就像人与人之间,也有看不见的‘磁场’吧?频率对了,就会相互吸引。”
吴奕晨转头看向她,雪后的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古籍上的墨迹。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却依旧保持着平稳的语气:“林晚,我觉得,我们的磁场很合拍。你愿意……和我试试吗?”
林晚转过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嘴角扬起笑意,轻轻点头:“我愿意。”
吴奕晨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浅浅的,却很真切。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林晚的手,她的手很暖,像春日里的阳光,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磁场探测器的屏幕上,曲线忽然变得平缓而流畅,如同此刻两人心中的悸动,温柔而坚定。
假期结束,吴奕晨回到了749局的研究院。
同事们发现,这位向来只围着仪器转的研究员,办公桌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他和林晚在天文台的合影。他依旧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研究着那些无形的磁场,可眉宇间,多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忙完手头的项目,吴奕晨会给林晚发微信,分享实验室里的新发现:“今天观测到了暗物质磁场的共振信号,和你说的古籍纤维走向很像。”
林晚也会给他回消息,附上古籍修复的进展:“《磁石图考》修复好了,下次你来,给你看手绘的磁石磁场示意图。”
有时,林晚会来研究院看他。实验室里,吴奕晨穿着白大褂,专注地调整着磁场发生器,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林晚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安静地看书,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温柔。同事们打趣:“吴老师,你女朋友比磁场还能让你专注啊!”
吴奕晨抬了抬眼镜,嘴角带着笑意,不反驳,也不解释。
他知道,爱情就像他研究的磁场,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它不需要刻意迎合,不需要急于求成,只需要找到那个频率相合的人,然后在时光里,慢慢共振,慢慢相守。
深秋时节,吴奕晨带着林晚回了老家。
王秀兰看着两人并肩走进家门的身影,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进厨房准备饭菜。吴建国拍了拍吴奕晨的肩膀:“好好对人家。”
晚饭时,餐桌上依旧摆满了丰盛的菜。林晚给王秀兰夹了一筷子青菜,轻声说:“阿姨,您做的菜真好吃。”王秀兰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喜欢就多吃点。”
吴奕晨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暖暖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实验室里磁场的流动,也能感受到林晚掌心的温度。原来,最奇妙的磁场共振,从来不是仪器屏幕上的曲线,而是两颗心在岁月里,慢慢靠近,渐渐合拍。
研究院的磁场实验室依旧亮着冷白的灯,吴奕晨的白大褂上偶尔还会沾着金属碎屑。
只是现在,他结束工作后,会立刻拿起手机,给林晚发一条消息:“我下班了,明天带你去看新的磁场观测数据。”
而手机那头,总会很快传来回复:“好呀,我把《磁石图考》带上,我们一起比对。”
磁场无声,爱意有声。
这个永远不急不躁的研究员,终于在磁场之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柔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