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隗川半俯下身子,二人之间距离很近。
每个冢之间的“壁”不在,意象流动,宋舟觉倚着的墙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床背,而自己也被隗川困在了方寸之间,丝线贴在脖子上,喉头滚动间折出霜色。
她忽地听见一声清越的鸟鸣,宋舟觉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到一扇半掩的窗,窗外,薄薄的晨雾绕在一块竖立的峰石上,初升的朝阳给这块峰石镀上了金光。
发出鸣叫的那只鸟正立在峰石半腰处,闲散地梳理羽毛。
一只老猫睡在峰石最上头,毛色雪白,正抻着爪子伸懒腰,状似毫无心眼,屁股却在一扭一扭的。
宋舟觉知道,这老猫抖屁股就是要犯贱了。
果不其然,老猫忽地一定,后退一蹬,就朝着那鸟扑去,但这猫闲散惯了,能抓到根鸟毛都算它今天烧了高香。
显然今日份高香没烧到位,老猫不止没抓到鸟,还被鸟翅膀扑了一脸的雪,眼见就要四脚朝天摔下去——
宋舟觉挥来一阵风,接住了老猫。
“大黑。”她唤。
大黑听见她的声音,慢悠悠从窗棂进了屋,喵叫一声。
“过来。”
宋舟觉无视隗川,只盯着猫。
大黑尾巴一甩,跳进了宋舟觉怀里。
“好久不见啊,大黑。”宋舟觉感慨似的,“原来你还在这儿留下了印记。”
也是,毕竟朝天峰上上下下都有它的猫毛,宋舟觉但凡封存过朝天峰的任何一处,那留存的猫毛就会成为能跑能跳的惦念。
又活了似的。
宋舟觉打量了下四周,她现在就在朝天峰自己的房间中,一旁的桌上还有一沓黄表纸。
令人怀念。
隗川显然也愣住了,看着宋舟觉和白猫,若有所思。
大黑呼噜一声,哼哼唧唧地窝在了宋舟觉怀中,老猫读不懂氛围,也很唯我独尊,把系在宋舟觉脖子上的要命丝线当逗猫绳,爪子轻轻一勾,宋舟觉便被扯得有些痒。
“再不放手,我就要被勒死了。”宋舟觉半开玩笑道。
不知道是说给猫听的还是说给人听的。
撸完猫,宋舟觉撩起眼皮看向隗川,后者正审视地看着她。
“你不是转世。”隗川语气复杂。
宋舟觉笑眯了眼:“我也没说过我是啊。”
“宋舟觉。”
“在呢。”宋舟觉应下,没否认,二人眼神交汇,无声对峙,隗川轻皱了下眉,问,“为什么不在一见面的时候就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宋舟觉摸了摸脖子,“师徒身份,我不喜欢,现在就挺好的。”
隗川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犹疑:“刚刚我见到的一切,都是你对我的幻想。”
“是。”宋舟觉点头,“补充一下,性幻想。”
隗川不悦:“不成体统。”
“能不能换个词?我都听腻了,”宋舟觉拍了拍老猫屁股,让它离开,又扯了下脖子上的线,命令,“松开。”
大黑蹲在地上,碧青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隗川:“你这是什么语气?”
宋舟觉:“我喜欢的语气。”
隗川看着像是想发火,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收了线,下一瞬,宋舟觉反客为主,一把拉过隗川压在身下。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着了,是,我是对你心有不轨,你是什么态度?”
“不行。”节奏太快,隗川还没从被自己的徒儿冒犯中缓过来,又听宋舟觉这话,难得露出一丝局促。
“什么不行?说具体点。”宋舟觉似乎是觉得身下人的反应很有趣,笑着逼了两句,“哪种不行?这种还是这种?”
她的手指点过隗川的胸口,又滑到腰间。
隗川按住宋舟觉的手,并不强硬,欲拒还迎似的,声音都软了下来:“……都不行。”
宋舟觉俯下身,嘴唇擦过隗川的耳骨,声音低低的:“你也愿意的,不是吗?”
隗川眼皮轻颤。
“我找了你三千年。”她说。
宋舟觉惊诧:“真的吗?”
“嗯,”隗川不看她,“我心有愧疚。”
气氛沉了下来。
“你要是想,那就做吧。”
隗川低声说完,耳尖浮上一抹红。
宋舟觉敛下笑意,拇指按上了隗川的唇,忽然叹气:“你不该说这种话的。”
隗川一愣:“什么?”
“这话不是她会说的,”宋舟觉有些惋惜,似是遗憾没有演尽兴,“不然我还能陪你玩会儿。”
大黑跳上床,似乎有些不明白她们在做什么,抬爪拍了拍宋舟觉。
宋舟觉看着老猫,揉了一把猫头,温和轻声:“你也是……”
“……要是真的就好了。”
话音落,宋舟觉手指微微用力,白猫的头骨咯嘣一声,伴随一声凄厉的猫叫,大黑化作了一捧飞灰。
一道灵从飞灰中逃出,钻进了隗川眉心。
宋舟觉握拳感受了下:“脆脆的,硌手。”
“隗川”显然没料到宋舟觉突然下狠手,想要动作,却发现不知何时,一根线穿透了她的脚腕和手腕,锁了四窍,动弹不得。
是真正的隗川临走前留给宋舟觉的一截线。
她只能怒斥:“你要做什么?为师是怎么教你的!”
“还装。”宋舟觉啧了声,直起腰,忽觉兴趣寥寥:“说得越多,越不像她。”
“胡言乱——!”
没等她这句话说完,宋舟觉忽地摸上“隗川”的左胸,这是个比较暧昧的动作,她甚至按了按,挑逗意味十足,也将后者剩下的话音摁死腹中。
宋舟觉轻笑:“我的冢什么时候混进来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隗川”还要说什么,猛地一顿,垂头往下看,就见自己的心口被一手穿透,鲜血洇湿衣衫,而自己的心脏被人一把扯出,还在装模作样跳动。
宋舟觉:“哟,还是热的。”
她收拢五指,碎肉如朱砂泥似的往下淌,宋舟觉嗅了嗅手指上的肉泥,挑了下眉:“挺香的。”
说着,她舔了一口,点评:“味道还行。”
胸口顶着个大窟窿的“隗川”:“……”
死到临头,她终于不装了,瞳孔中的光逐渐涣散,只剩些疑惑不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舟觉:“造你的人还是太年轻了。”
造这“隗川”的应该就是那抹念想,而那念想是她早期分出去用来管理万象冢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管家——这念想没有经历后面的事情,对隗川的印象还停留在好好师傅上,就算读了宋舟觉的记忆,幻化出来的隗川也是嘴硬心软,对宋舟觉包容至极。
丝毫没有想过现在的隗川一旦知道了宋舟觉的心思,做的第一件事情可能就是把自己的好徒儿分尸伺候了。
宋舟觉咳了几声,感觉自己又要吐血,于是摆了摆手:“不和你说了,让你主人出来,没大没小的东西,正主回来了还耍心眼子,怎么着,想叛变——”
话没说完,本来几乎气绝的“隗川”一把掀开身上的人,五指上的仿冒伪劣牌丝线铆钉一样射入四周墙体,随着手指收束合拢的动作,线嗡鸣一声,拽着墙面往宋舟觉身上砸。
一阵轰隆烟尘后,一切归于寂静。
“隗川”变换成无脸人的模样,哪儿还有刚刚的有气无力半死不活,它等了会儿,确定宋舟觉没动静了,正欲上前,忽地一声细微的噗呲声响起,无脸人定在原处。
它的额上,一根线穿脑而过,以此为圆心,整个身躯开始枯化。
倒塌的废墟中走出来一人,边走边咳,还不忘骂:“能不能体谅一下老弱病残,这么大的灰,我的肺还要不要了?”
宋舟觉扯了下刚刚用来护体的正版丝线,走到枯了半边的无脸人身后,屈指敲了敲,听见木头脑袋邦邦响。
“我说怎么挖了心还这么闹腾,原来是灵傀,怪会演戏的。”
普通人傀的心窍在心脏处,赋灵的人用朱砂捏心,能当工具使;灵傀则是禁术,在普通人傀的基础上,抓来游离的魂和魄塞进这具身子,当活人使——说来惭愧,这等大逆不道的禁术就是宋舟觉弄出来的,为此还被所谓正道围杀过。
众人皆信奉魂魄轮回,连冢这种自然的东西都需要人去解,好全了功德,像这样把魂魄锁在傀儡体内的,自然就被视为禁术,罔顾人伦。
宋舟觉当时狂得很,直接撂下话,有本事杀了她,否则少废话。
往事不堪回首,宋舟觉盯着这个已经枯化完毕的灵傀,有点心累。
看来这万象冢中的残念也继承了她的目中无人——这个“人”甚至包括了她自己——想要把正主杀了再锁魂,好借助宋木寻的身躯从这冢中逃离。
啧,不愧是我。宋舟觉见缝插针夸了下自己,抬手把无脸人放倒在地上。
高低也是灵傀,多少有点灵,给她吃点补补吧。
刚刚用了下隗川留下的线,耗费太大,险些没把她一口老血崩出来。
宋舟觉动作比想法快,手上没停,已经把这傀的衣服给脱了个干净,正寻思着从哪里开始下嘴。
正面太不体面,于是宋舟觉给人翻了个面,手指刚按上傀的脖子,打算把里头的“脉”给抽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进了这一片区域。
宋舟觉一边摸灵傀的后脊骨,一边转头,和面无表情的隗川对上了视线。
隗川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周身煞气,眼珠子一偏,在地上的“人”身上掠了下,又看向宋舟觉。
她一开口,朝天峰的冢顿时多了几分真实性——比如骤然降了十几度,冷得人打摆——隗川说:“你在做什么?”
宋舟觉:“……”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在非礼一个裸女。
“我觉得我可以解释——”宋舟觉莫名心虚了下,偷/情似的,捡起衣服丢在灵傀身上,“我没想做什么,就是馋了。”
说完,宋舟觉卡了下壳,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只是话说得不对,惹人浮想联翩,眼前的隗川也不太对。
衣衫凌乱,像是和人打了一架。
打的是什么架就不太清楚了,但估计不太正经,因为隗川的侧颈上有两列牙印。
宋舟觉瞬间冷下脸,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哪个货色干的。
看来得挑个好日子送那抹念想上路了,比如今天就挺好的,和脚底下那个假冒伪劣版隗川一块儿,当一对死命鸳鸯。
补了一下《我喜欢你女朋友很久了》的简略版文案,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康康,突然想吃‘温柔控场感姐姐vs安全感不足猫崽子’的饭了,遂打算下一顿做这个(应该[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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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灵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