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行轨道 第2章 笼中雀

成绩公布的余波，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在沉闷的高二上学期缓缓扩散。沈墨言和江尽野的名字，成了“学神”二字最鲜活的注脚，也成了悬在许多人心头，既羡且妒的符号。

这其中包括了王烁。

王烁是校篮球队主力，家境优渥，身边总围着几个跟班，在年级里自成一股势力。他追求同班同学苏久已久，而苏久，那个总是安静坐在角落、捧着书本或笔记本的姑娘，似乎对他的所有示好都视而不见，偶尔投向窗外的目光，却会不经意地掠过沈墨言或江尽野独行的身影。

这让王烁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尤其是那次物理小测后，他绞尽脑汁才勉强及格，而苏久的笔记本上，却工整地誊抄着沈墨言和江尽野那两份被老师当作范本展示、思路迥异却同样精妙的解题过程。

一种微妙的敌意，开始在王烁心中滋生。

机会来得很快。周五下午的大扫除，年级分配公共区域，沈墨言和江尽野所在的班级，恰好与王烁的班级相邻，负责相邻的两片卫生区。

“喂，‘学神’。”王烁抱着胳膊，带着两个跟班，晃到正在清扫落叶的沈墨言面前，语气带着刻意的不恭，“帮个忙呗？我们区那边有几块口香糖粘地上了，抠不掉。你们脑子好使，想想办法？”

他身后的跟班发出低低的哄笑。这是一种幼稚的挑衅，意图将智力上的差距转化为体力劳动上的羞辱。

沈墨言停下扫帚，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他没说话。

这时，江尽野拎着垃圾桶从旁边走过，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里的紧张气氛，吹着轻快的口哨，径直将垃圾桶里的灰尘倒进了王烁他们班级刚收拾好的、堆成小山的落叶堆里。

动作自然，行云流水。

“江尽野！你他妈眼瞎啊！”王烁的一个跟班立刻炸了毛。

江尽野这才像是刚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歉意：“哎呀，不好意思，没注意。我看这边堆得挺高，以为是我们要运走的那个堆。”他指了指自己班级那边明显小得多的落叶堆，笑容无辜又灿烂，“要不，我帮你们重新分出来？”

王烁脸色铁青。重新分？混了灰尘的落叶，怎么分？

“你故意的！”王烁咬着牙。

“证据呢？”江尽野挑眉，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王同学，说话要讲证据，就像解题要讲步骤一样。不然，就是污蔑。”

沈墨言此时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学生手册，第七章第四节，公共区域卫生责任到班。混合垃圾，视为共同区域垃圾，需两班协商处理，或共同扣分。”

他顿了顿，看向王烁：“王同学是想协商，还是想一起扣分？”

王烁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本是想来找茬，没想到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将了一军，还搬出了他最讨厌的条条框框。协商？等于认怂。扣分？班主任那边他没法交代。

“算你们狠！”他憋了半天，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江尽野看着他们的背影，嗤笑一声，转头对沈墨言说：“学生手册背得挺熟？”

“规则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利用。”沈墨言重新拿起扫帚，开始清扫，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尤其是对付这种，脑子里只有肌肉和荷尔蒙的……单细胞生物。”

“真刻薄。”江尽野笑着摇头，眼神却亮得惊人，“不过，我喜欢。”

这场短暂的交锋，像一阵风，吹过就散了。但王烁的怨气并未消散，反而在暗中发酵。

几天后的午休，教学楼后的自行车棚。王烁和他那几个跟班，将一个个头瘦小的男生堵在角落。那是高一的一个学弟，据说因为不小心撞掉了王烁的手机，屏幕碎了，赔不起。

“没钱？没钱就别走路不长眼啊！”王烁推了那学弟一把，语气恶劣。

学弟吓得脸色发白，嗫嚅着说不出话。

“要不这样，”王烁的一个跟班嬉皮笑脸地说，“你从我们烁哥裤□□钻过去，这事就算了？”

恶劣的哄笑声在车棚里回荡。

也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和校规第三十一条，恐吓、侮辱、殴打同学，情节严重者可处以记过以上处分，并承担相应民事责任。”

所有人循声望去。

沈墨言不知何时站在车棚入口，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他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刑法》条文选编，像是刚刚路过。

王烁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沈墨言，这他妈关你屁事！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路见不平。”沈墨言合上书，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理，“另外，你损坏公物。”他指了指车棚角落里一个被踢歪的消防栓箱。

“你放屁！那不是我弄的！”王烁气得涨红了脸。

“我看见了。”江尽野的声音从车棚另一端响起。他懒洋洋地靠在一排自行车上，手里举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这边，“需要回放吗，王同学？角度清晰，声音……也算清楚。”

王烁和他跟班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一起出现，一个拿着法律条文，一个拿着“铁证”。

“你们……你们想怎么样？”王烁的气势弱了下去。

沈墨言走上前，挡在那位瑟瑟发抖的学弟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王烁：“道歉。赔偿。然后，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烁咬着牙，眼神在沈墨言冷静的面孔和江尽野晃动的手机之间逡巡，最终，在那位学弟惊惧又隐含期待的目光中，他极其不甘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然后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给学弟，带着跟班，几乎是落荒而逃。

学弟连连道谢，也飞快地跑了。

车棚里只剩下沈墨言和江尽野。

江尽野收起手机，走到沈墨言身边，轻笑：“配合默契。” 沈墨言看着王烁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他只是暂时退却。野兽被逼到角落，反扑会更凶猛。” “那就让他扑。”江尽野毫不在意地耸肩，眼神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正好，有点无聊了。你说，如果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反扑’，都在我们计算之内，会是什么表情？” 沈墨言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头，看向江尽野。阳光透过车棚的缝隙，在他清冷的眼底投下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兴味。

他们并肩走出车棚，蓝白校服在午后的光影里，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

不远处，抱着笔记本的苏久，从一棵梧桐树后悄然走出。她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笔尖在纸页上快速移动：

「观测更新：双星系统首次对外协同作战。战术：法律威慑（沈）与证据固定（江）。效果：目标‘王烁’暂时驱逐。备注：其报复可能性高达92.7%。预警等级提升。另，他们并肩走路的样子……像两把出了鞘的、相互辉映的剑。」

她合上笔记本，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为那注定不会平静的校园生活，还是为那两道过于耀眼、让她无法移开目光的身影。

笼子已经打开，雀鸟蠢蠢欲动。而执棋的双手，才刚刚落下第一子。